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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4期 || 张康宁:《君子之交已忘年》/轩诚清读

 ljian21 2021-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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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浅语:

真诚的友谊,就是这样的,简简单单交往,清清淡淡牵挂,坦坦荡荡思念。这更比醇烈的抱腕,生死相随的结拜更让人向往好朋友是一辈子的,虽然天各一方,却能惺惺相惜,朋友间的对话,是平等的,没有性别、年龄之分,没有地位之分。友谊的存在,基于对对方的尊重、理解与包容。取了这清水,洗了心,除去名利在心头沉积的泥垢,也除去庸碌于世上这份疲惫的心情。高山流水之琴音,并非人人能听懂,若真得了知己,便好好珍惜吧。

文:张康宁

导语/编辑:林小菲

播读:梁轩诚

老哥姓李,脸庞方正一身正气,面相和善忠诚敦厚,数十年前因工作相识,因曾任下属单位办公室主任,习惯以李主任称之,不叫大哥,是想去除江湖气息。不直呼其名,概因长我二十余岁,亦属为尊者讳。称呼李主任,却并不是官迷心窍处心积虑乱批发官帽或者一味逢迎谄媚之举。人和人之间的确有些奇怪,有缘千里来相会,瞬间天涯咫尺;无缘对面不相逢,即刻咫尺天涯。当年叫顺了李主任,这一叫一应,倏忽就是几十年。

老哥当年也是“根红苗正”出类拔萃优秀的一塌糊涂,否则不能以工农兵大学生身份推荐进入清华深造。在那个万里山河一片红的岁月,主席发出《大学还是要办的》最高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这句话当时迅速被手举“红宝书”革命热情高涨的红卫兵们奉做宝典,当时更被改编成革命歌曲红遍全国。

一个耄耋之年的长者,走路颤巍巍小心翼翼,斑白的鬓发凌乱的在风浊残年的时光里摇曳,你断然不能把他跟那个时代的意气风发联系在一起。遥想当年,帅气的他们身着藏蓝色棱整四个兜的崭新的中山装,胸口别着擦得锃亮的毛主席像章,穿着乌黑油亮的新皮鞋,梳着大背头行走在美丽的大学校园,估计当时为之着迷的也不止是嫂子一人,不过,阅尽千帆皆不是,最终,这样的小鲜肉和优等生还是被我那慧眼识珠的老嫂子收入囊中。

红花还得绿叶配,于是再看到老哥学成归来投身入轰轰烈烈的革命实践中,没日没夜的钻研,挑灯夜战的辛苦,换来了一张张荣誉和无数的赞誉。扎根国企,热衷创新,于是就有了一个个发明和无数个技术革新,当他的技术革新被到处推广的时候,他本该到了摘取果实的时节,却又穿起工服,默默的走进车间,再一次闷声钻研他的印刷技术了。

岁月如流沙,滑落于指缝之隙;人生如陈年佳酿,历久弥新。相濡以沫的两口子,就这样在以厂为家的年代中,挥洒了青春,淬炼了中年,在岁岁年年中低调内敛的安居于斗室,当家门口胳膊粗的小白杨几十年后变成了郁郁苍苍的杨树林后,光荣退休的一纸命令,终点回到起点,让他所有的一生荣光都浓缩成夕阳西下后的一双剪影,繁华一世,岁月沧桑,当一切都伴随着年龄的车轮缓慢前行,留下的只有嫂子默默的陪伴与眷顾,从青春靓丽到逐渐佝偻的腰身,他们相濡以沫走到了如今。

君子坦荡荡,小人休戚戚。兄长待人热忱,做事坦荡光明,一身正气,与之相处无时不让你感到浑身充斥着正能量。有一段时期,党员动辄遮遮掩掩,唯恐别人知道自己是党员,兄长却主动亮明身份,以自己的情怀和真诚与人相处和共事,一生兢兢业业,从不投机钻营,这种磊落的品格,常常是在你与他目光交接中瞬间直达心扉。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如今的一些人,说话做事,言谈举止间不管不顾,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我舒服了哪管你感受!兄长在这思想多元价值多元的快餐化时代,更像一个断代的贤哲“化石”,说话不紧不慢,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与人交往中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总是能替对方着想,最后说者、听者将大欢喜。现在想来,这不是迂腐陈旧,这是人生的大智慧。有人几上几下,人生充满戏剧性变化,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经历了低谷,享受了巅峰,却又瞬间坠入崖底,这种大起大落的波折,虽说可能丰富了自我的历史,却常常是悲欢离合中折了阳寿。与其说游戏了人生,兀如说透支了生命!如果说那是一种快节奏的人生,兄长这一生更像经历了一辈子慢城的安逸生活。

不偏不倚的为人,一撇一捺的生活,用朴实和无华间做笔饱蘸笔墨,在不紧不慢中书写着自己的人生。女儿说,“我爸这人心大,真的是那种坐公交车能睡过站的人,早N多年前坐火车睡着了被人把藏在裤子里面的万把块钱都能偷走,然后安慰自己,人没事就好。为此我妈能叨叨死他……”其实我想说,人生一世,有不同的活法,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则,没有最好的,适合你就好,他经的也许寡淡,却不欺不弃;过的也许琐碎,却踏实欢畅;活的也许粗糙,却夙夜无忧——这,也许就是大境界。

习惯了柴米油盐,并不一定就不懂风花雪月。当了爷爷升了级,兄长这教育孙子的热情的火苗,可就嗖嗖乱窜。今天给孩子写一首诗,明天在纸片上给孩子深入浅出的写几句饱含深情富有哲理的话。那娓娓而来的“良苦用心”不言自明。隔辈亲是人之本性,但他既关爱却又不溺爱,我看给孩子写的“儿歌”过几年可以出个册子“普济众生”广而告之。

兄长是大学毕业回到工厂,鹤立鸡群表现优秀被送入机关,本来按部就班亦可一步步进步提升,却又心系工厂,带着技术和抱负复返工厂,所以理工男的技术本性在荒寂数年后也是一发不可收,于是孙子可就有了不掏钱就随叫随到的免费实践老师,各种手工制作惟妙惟肖传授给孙子,这也算是发挥余热老少两辈各得其所。

有人退休了周游列国纵情山水,有人麻坛称雄没日没夜,有人唱歌钓鱼不亦乐乎,更有人无所事事墙角晒暖阳。本该可以在女儿安排下台湾、美国自由行后一路玩下去,却乐呵呵的自觉把自己变成关心下一代委员会的老爷爷,屁颠屁颠自带工资给孙子当起了孙子,接送辅导,与孩子共进步伴随着他成长,在孩子稚嫩的笑容中让自己哈哈大笑,把自己变成了孩子,这,就是他的人生,又一次从回到起点——咿呀学语,邯郸学步,每天看到孩子一天天长大,而自己,却在一脸灿烂中幸福的逐渐老去。

兄长为人处世扶危周急游刃有余,而且最让人叫绝的他家泡菜堪称一绝,偶然吃了一次后,勾起馋虫放不下了,嘴巴没味的时候,兄长的泡菜总是伴随着他的破旧布兜准时出现在单位门口或办公室。并没有过多的话语,有时候甚至像俩地下工作者一样,寒风中竖起领子的俩人,各撑一把伞在单位门口见面,没有暗号,握手后提起东西说两句就走。

男人之间,话不在多而在于精,挚友之间,语言不必华丽,默契就好。这逮住跟兄长的默契,就把革命的友谊化作了始终如一吃他家独门秘籍泡菜的源源不竭的动力。为什么那么好吃,才知道卤水到了他家,一待就是二十年。精心制作,数道工序,不厌其烦,胸怀有爱,于是选材精挑细选,大料调和合理有序,泡好捞出又是油泼调制,最后码的干干净净放食盒里送给我还带着体温。且不说他自己不会开车挤公交的艰辛,更不说他掐着时间刚刚在我前一天才吃完上一次送的正嘀咕晚上咋下饭时候,一个喷嚏打完,哦,中午就拿到了更为新鲜爽口百吃不厌的泡菜。你说就是一家人恐怕也未必就几年如一日长期供应,但是,兄长的确是。

晃悠悠坐很久的车,来到办公室,放下东西。一杯清茶,冲三泡水,喝完了握手就走人。有时候就闲聊,想到哪说到哪,从来没出现过为话找话的囧相,时常是轻松的开始,惬意的戛然而止。有时候我忙,刚说几句,就被来办公室人办事的不断打扰,当来人歉意的跟他示意点头的时候,他乐呵呵的颔首致意回敬并说,我不急,你们慢慢说。兄长总怕打扰我做事。有时候透过虚掩的门口看到我正跟人说话,就递个眼神然后一声不吭转到隔壁办公室,一等就是好半天,有时候我忙忘了,常常是不经意路过隔壁办公室,才看到兄长坐在沙发上搓着手,而那个装了泡菜的布袋子,则始终忠诚的蹲守在他膝边。瞬间,鼻子有点发酸,歉意的招呼他进来坐,他却憨厚的笑笑,没事,我闲人一个,你忙了我说一句就走。

余若为伯牙,君实乃子期。兄长没在我职权范围内给我出过难题,我亦没有给他在原则之外办过一件逾越雷池之事!相隔二十岁,却一笑一颦,举手投足间,求同存异,相得甚欢,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实属不易,弥觉珍贵。忽一日,一直想亲自去学习他家独门秘笈时候,他却不打自招送上门来,在女儿的帮助下,给我选了上好的精致的泡菜坛子,装好陈年卤水泡着菜,并且认真阵阵给我写了备忘录,常用的泡菜菜都有哪些?泡菜卤水在使用过程中的注意事项以及出了问题怎么处理等,一二三四,一丝不苟的攻略一板一眼的写好放到袋子里。怕我不会做,还袋子里又放一盒制作好的成品供我“应急”。她女儿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爸除了给你送成品,这次要教会你彻底学会。人生得如此一老兄,夫欲何求!

近日值我生日,除了每年始终如一算好时间——常常是我自己都忘记生日,他却如万年历般准确出现,奉上某品牌蛋糕票一张,特别嘱咐每年都写上不同的祝福语。如果我不幸出差,特别提示我及时去拿。感动常在一瞬间,如果是简单的物物交换尚可理解,但是不为浮名所累,志趣相近,惺惺相惜之人实属罕见。拿现在的话说,这是着实三观相同啊。我特别看了下,今年蛋糕上写的是“兄弟生日快乐”。

不仅如此,刚一上班8:44分收到他赋诗一首信息叮咚而至:“忆 相识康宁离止园(止园宾馆,陕西省政府招待所),弹指一挥几十年。精诚互助皆兄弟,恭贺平安又一年”。我不善写诗,今日忽而感慨万千,遂于8:46分附和一首相赠:“躬耕宦海二十年,两鬓白发近额前。幸有良师兼兄长,君子之交已忘年”。兄长迅疾回复:“好,点大赞”。

他女儿说:“怪不得你俩能说到一起,合着俩诗人啊……,你俩放古代,见面说话都是必须一人一首诗的那种”。我说,必须啊,我俩肯定是长袍短褂在身,见面先抱拳深鞠一躬,再一人一首诗。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值此生日之际,感慨万千,遂意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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