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记 湘西写生记（二） 沅江的河床有些地方很宽，相信水也会很深，水很清澈，自怀化过来溆浦行车数十里，这一行的安排是先到远处再往回行径，一早便是直达溆浦，然后沿沅江逆上游而行。溆浦地界，山势不够奇险，较为平缓，只在车上浏览，而大江口镇，古时后，这里是蛮荒之地，据记载，屈原曾泛舟从江口而入溆浦，观其两岸风景，写下绝世笔记。而《九章·涉江》以及《橘颂》均在客居溆浦时留下的。《涉江》里写道：“余幻好此奇服兮，年即老而不衰。……衰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入溆浦余纭徊兮，迷不知吾所如。”屈子的诗，证明了这个地方的自然之美，无人迹，逃离也是无奈。恰恰因为屈子的行迹在这里留下诗，才有后来者陶渊明寻访屈子诗之源头的溆浦，途经沅江边桃源时，写下《桃花源记》及诗篇，名垂千古。沅江景色也让世人知晓，与诗同在。虽历经数千年，自然之状，也并未有多大的改变，山势特色，丘壑水岸依旧赋予诗意。此地有高峰凸起，绵延数十里，一步一景，有十里画廊之名誉，近半个世纪以来，工业入三线，开始了新的时代，工厂依山而建，工厂里的几处烟囱，工业化程度高，我几十年前有来过，那一间轻工业部下属的化工企业，制造无纺布，因此地有无纺矿和煤，还有水，工业有基础，又通铁路，山水环抱，半军事化管理，企业是个小社会，派出所，学校，医院，附属小厂，一应具全，企业职工及家属最多时有两万多人，一时间为小镇提供了重要的经济和文化上的输出，职工的收入稳定，也为国家这个行业创造业绩，這山与水之间的工厂，文化生活也比当代村镇式的文化予以带动，像乌托邦式的独立世界，成为20世纪下半叶的一道山区工业风景线，而如今工厂因不堪重负，地方政府与其长期交往后所带来的一些矛盾，加之产能过剩，新科技研发跟不上，助使企业领导一狠心，搬到了临近的辰溪县，其企业规模也只有原来最高时期的三分之一，大多数有能力和老员工都另行安排。没有了这家化工企业，小镇也安静了许多，每次从北方回湘时在火车上看到的尽是一种江南水乡的好印象，时而在火车上，拿出铅笔勾勒几幅速写稿，只到此刻，能亲临小镇，这还是二十年前来过的大江口，久违了。
如今，还能看到那遗弃后的厂房，在山水面前，满满包浆的时光穿梭，也越加地与春日里的翠绿和花木，有了某种历史重逢的和谐度，气息也很入画。
在路过主要街上时，历史的痕迹很难记忆下来，镇上的村民自建的三五层的水泥楼，已充实马路两旁，形成一条深深地街巷，使得近处的风光因建筑也没有了味道。当离开主街巷时，又进入到开阔的田野与山水之间的乡间道上，心情立马爽快起来，自然中的远近，层层叠起，颇有诗意，愉悦中，停下来开始作画，不负这春光，在几十里的沿河两岸风景带上，不乏有些精彩的山水组合。江口古驿站，屈子祠，七仙殿，顿旗山寺等大寺庙，多是明清建筑，颇有古意。那半岸小洲，在水流形成环抱状，河从远处奔来，再缓缓流向远方的意思里，这山和这里的水，时最佳搭档，营造出的时自然而然的地里世界，虽然许多房舍是新建的，从远处或略高点的地方看，河岸算得上是胜景图，笔下的图画自然也就写上《大江口胜景图》，水岸边有几尾小舟停泊，春日禁鱼季，这如同花开季，未结果时的收获，鱼儿的自在也在春天里。
在往北走，便到了辰溪地界，从此处出发，经泸溪、沅陵、洞庭溪、桃江、桃源、常德再往洞庭湖，沅江就完成了在湘西北的行程。而从辰溪到泸溪、沅陵的水路上，两岸恰似三峡风景，与百年前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承载着太多故事在里面，这更值得当下的艺术家有面对山水和地域文化研究的一种崇敬之心，而辰溪地界里的沅江，行径开始从平缓到山林跌宕的过度阶段，谁也不知道这沅江千里从大山里来所蕴涵无限的能量，不止是与山岭相撞时争流不息的勇气，而更有可能担负着湘西大山里这些远离都市子民们的骨气和胆量，那蛮野劲力和朴质的高尚品格，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与山，人与田，花与木，草与桥，石与鱼，这所构成的自然风貌，就应该时湘西人的特性。沅江沿岸的村民们，激荡在历史长河里坚毅的性格，又与那绵延的山脊、云海、泉音、鸟鸣、花气、地温共同生生不息，观此景，自然亲近无比，偶得山峰突兀，夹岸行云，烟雨间，宛如仙境，这又恐怕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那确实应该想想，此处，我们又在哪里？
/ 写生稿 /
与友人一同去山里写生，已成为近期最佳选择。时光如梭，春暖花开更甚，约上几位道友袁光华、丁绍满、张学满、王卫国，自怀化城往南五十余公里，进入山区，属洪江区地界龙船塘，在山岭云海间，属洪江、会同、绥宁、洞口四县交界地，乡辖小熟坪、黄家、翁野、翁朗溪、白龙、地胜等九个行政村，被誉为一山、一村、一湖、一峡谷的胜景之地，空气清新的天然“氧吧”。常年寄居有苗、瑶、土家、汉民族山民，如今有公车往返于县城，驾车远行，很方便，出门时略有小雨，路旁一路小景很入画，马路与小溪相伴，隔几里距离可遇小电站一座，小水利工程发达。稍离主干路入山里时，小雨停，渐有云过，山脚处多筑木楼，有疏有密，错落有致，房舍周围树木环抱，漫步其间，有隔世之感，沿小路而行经一小时左右，便到了龙船塘镇，当地的口音是安江和洪江之间的语音，特色小吃有肉丝粉（粗粉），友人担心再入深山没有商店补给了，叫路边的米粉店家每人来一碗肉丝粗粉过早，吃好后，袁光华又看中了当地山民养的山鸡，订了几只，待回程时取上。继续往前行到一处电站水坝旁，没有再往前的通道，因为疫情，电站不让游客通过，坝以上的景色更绝，今日无缘见上，水坝闸口以下不远处，只见山间瀑布飞驰而来，宛如银丝，余音环绕，对岸山脊上还筑有多处木楼，隐约可见，还有田坎，这里已是深山里的瑶乡了。水坝边的山脚裸露出很多岩石，在激流中跌宕出一段一段的岩壁，方圆几公里内，未听到人音，只有激流河水和所挂千米的山瀑声，这寂静的山谷里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灵魂，山气甚浓。如果不是老友袁光华曾经来此钓鱼，发现这妙境，我们哪能找到这么偏的瑶乡呢。这里远离城市，可以遐想无边，在泉声回荡的自然中，洗涤自我，是一种缘，也是一种福，这些山林之间，瑶族山民，世世代代，与山作伴，开拓田野，沉静在生活原始状态里，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这里的地名也多有古意，上午写生经过的地方先是：芭荷村、翁野村、红心村、光明村，刚听到时，就觉得好听，虽然不知是怎么来的，与这里的山色还蛮相合的，植被半藏的山岗上，早已翠色与深绿色在争艳，山脊上的农舍，并没有打破山岭层染的次序，这里应该是个隐士的世界，水库里的小船上暂没有见到船公，或许早春时节，恰如古代，山色竹林，呈一片一片，在郁郁葱葱的远山深处，不知道还隐藏多少瑶家的生存奥秘。路在蜿蜒的山腰间推进，面对这安宁世界，又唯恐打扰了这片美妙，毕竟我们的到来是外景，一路行径，也未见有农人出没，田野中的油茶仔已是饱满，那弯弯曲曲的线条与溪水，水库之间的映衬，不用想就能有感动。这里看上去很美，可不是电影，而是现实。
而口江村的画面，那几处蜿蜒的高低山坡，加上水坝在不远处矗立，竹林、木屋、小船水岸倒影，一看就知道，这里有大户人家，或许是早晨小雨之后，淡淡地云飘在瑶乡，环抱在大户人家的屋檐边，像似仙人指路，路人明白，那种与云相拥的感受，城里人恐怕一辈子也只在梦里萦绕，逍遥的桃源不一定在桃源县，而是在人的心里，山川之美，常有云烟相伴，这里因水、竹、石、田还可以因木屋和瑶风，皆为画，也都是由心而生的画法。
此刻，你环顾周遭，某一匹叶子的灵感都可以激发你内心的创作能量，将自然里的元素，在纸与笔间达径通道，引申出美妙的绘画语言和别样形色，这便是让自己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被身旁的事物感动，你就有无限的激情来回报。此处又打开了一扇自己的门径，充盈的是山水间的平实与开阔，那田野间生发出的生机，乡野味，泥土的芬芳，便成为久违了的乡情，化成心里的感动，可以是诗，也可以是画。
边走边画，是我们写生的状态。写生的目的，是写自然之生机，写生命之感动，再比如桃源的景境里，那种树木之境，那田野的欢愉，那笔墨的松脱，与旷野间的山石树木，云烟之气的韵味，融汇于笔端，内心而发，畅朗地表现了自然大美的高尚。几位同行者，也有同感，在非常愉悦心情中写生，偶遇山民，见有陌生人在此嬉笑，不知何事，也是憨憨一笑，算得上回眸者的回音了。
洪江正是沅江始发地，过去有唐代诗人王昌龄被贬至龙标，《芙蓉楼送辛渐》里那“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名句，千古流传，自洪江黔城古镇顺流而下，经安江、辰溪、沅陵、桃源、常德等，沿江而行，多是崇山峻岭，直至绵延汇洞庭，入长江，归大海，这山岭间的日出日落，这瑶乡的山中春翡夏翠，秋金冬银；那水岸里的碧波荡漾，竹海葱葱，风光旖旎的玉龙湖；幽雅神秘，瀑布飞帘，诗情画意的岩鹰洞大峡谷；这沉穆寂静云烟之巅，还有秋日里金黄橘红满山的盛况，有待于未来一一体会。
画家笔下的湘西，恐怕是湘西神秘面纱的一个面和另一种印象。 2020年3月31日 下午 子游 / 写生稿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