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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亡佚,不可追思

 顾秋水 2021-05-11

        一

       我将白色的被褥铺在迎风飘摇的操场栏杆。被单上有一朵洁白的莲花,身如琉璃,净无瑕疵。天空明亮刺眼,我伫立在被单前,反射的白光将我笼罩.所有喧嚣的凭吊离去后,又有人素衣淡颜的带着笑容清澈的赶来,在操场的桅杆上,安放一朵白莲。

      长年久居的床褥,此刻在阳光下犹如神圣的洗礼。曾裹藏了我们无数细微的心事,将我们照料得安然无恙的被单,充分享受着宁静的一切。好像听不到主人梦魇里哭泣的呢喃,察觉不到一颗琥珀般的心跳。

      有些人出生在某一个地方,他们说那不是他们的归处。命运把我们随便抛掷到一个环 境中,而我们却一直思念着另一处,有时我们也会忘记坐落在何处的家乡。每当深夜入眠时,裹着一床从小盖到大的被子,好像父母亲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我不习惯别人睡自己的床,不喜欢别人侵占自己的巢穴。

      也许在出生的地方,我们就像过客,我们带着一只陈旧的背包,开始了背井离乡的生涯,流浪在一个又一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从孩提时代浓荫郁郁潮湿的小巷,到长大后陌生而人烟稠密的繁华街道。当我们回到亲友的身边,突然一言不发变得落落寡欢,这里不属于我们,我们不属于这个地方。于是我们有了一种对乡土的陌生感,逼得我们漂泊异乡。可我们的内心深处潜伏着深沉的失望和浓烈的渴望,回家去,回到过去。

      有天,我们偶然到了一个地方,在这些素未谋面的景物里,与一群毫不相识的人打交道,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等待我们的到来。

      年迈的妈妈日日盼望,可是时间让她们的孤独忘了出发的方向。

      终于,在这里我找到了宁静。处在白昼之下的梦,花香如故。

         二

       出十四栋,西行百余米,如果期间没有遇到相识的同学,没有被校车撞到,没有人伸手发传单给我,亦没有人尾随我叫我叔叔问我是否买房,我就可以安全到达传说中的三岔路口。

      通常我会背着一个皮包,带着一个手札本,一支笔,绕过三岔路去图书馆。从人工湖的岸边走过,穿过柳荫下方,看看湖里的小鱼,看三岔路的行人,细柳,缭乱。人流交汇的地方,各种表情如电视剧里般扑朔迷离。

       每个周末到点的黄昏,夕阳斜斜的散落在湖面上,微风将它翻涌成一层层金色的碎片。夜莺在天空黯然的啼鸣,它们带着歌声坠入了黑夜,歌声里有沮丧也有安稳。三岔路的人们来来往往,有的赶往教室,有的从教室回来,人字拖帆布鞋偶尔身后传来刺耳的汽笛。摆地摊的旧书铺里,有很多我已经看过的书,看到书的扉页想起那段通宵看小说的日子,有种难言的隐晦。然后,天和地和湖是同一种颜色,静止中的喘息着的粘稠的颜色,即使路灯已经亮了却无法点燃的颜色。

       那时你和你经过的你们,生而为人在我骨骼里烙下的影子——我的梦中你们的背影。无瑕疵的铅色的天空里,是一片湖泊倒影的蓝色。漫漫的时光,世界剩下绝望的美感。

       行走的人们,脚步很快,我只能看他们的背影。他随风的头发,她被风吹起的裙角,南方,立夏,一直有阳光。


       
  三

       我在图书馆欠了一角钱,已有一个年头,这并不影响我去阅览室睡觉看书。

      一般来说,我会在上午三四节课和下午七八节课出现在图书馆。如果想找到我也很容易,我喜欢坐在靠中轴广场的窗户边。可以看到外面的钟楼,可以享受阳光,可以舒服的睡觉不感冒。但我还是感冒了,季节性的。

     阅览室负责的同学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有时会是一个戴眼镜的富有诗书气质的帅哥。当然,我这里说的是姑娘。如果单用眉清目秀形容她,不足以让你过瘾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皮肤很好,虽然称不上吹弹可破,起码没有青春痘或小红斑。这点,也让我活了二十年才学会吹弹可破真正的含义,不仅形容时光还有皮肤。要是不信,你可以去阅览室看,这也就是最近阅览室男生比往年高出了好几个百分点的原因。不过,她又不是故事的女主角,说这么多也就八个字:安静如兰,笑靥如花。

   小说界的期刊迟迟未更新,看到很多同一时期的写手都登上杂志,于是我有了更多发呆睡觉的理由。其他同学戴上耳机,拿出纸笔开始阅读之旅。而我目盼四顾,眼睛疲倦的合上。再次醒来时,座位上的人们换了好几批,也许之前的位子,他坐过,她也坐过。

      然后,我起身,收拾好一切悄然离开。出门口的那瞬间,松了一口气。

      四

      隔着黎明的晨雾,我睡眼惺忪的看着整个世界。天空依旧披着一层流纱,淡红色的光芒从东边渗透,慢慢绵延了整个东方。红日带着风儿的晨讼,唤醒了黑夜睡去的花。所有的花儿都在苏醒,风一点点走近篱笆,在它们的耳边说早安。

       我听见蜂鸟般的鸣叫,从远方传来。手脚架上的电铃,叮铃铃的发出声响,这泡沫似的喧嚷,扰了我清晨的梦。我看见一群壮硕的工人,从电梯升起。他们带着城市的梦想,迎接日出日落的晨晨昏昏。他们的影子又大又轻,在天空上飘着。我以为遇见了神明,他们静谧的倦容,像一尊尊古老的雕塑。没有人会愿意记起,藏在繁华暗处的辛酸。那一身泥泞和汗水,浇灌的城邦。

      我所有的花儿,都从梦里开放。一节一节的阳光如铁链锁住蓝天,锁住碧水,锁住鱼和飞鸟的姿势。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松松的散开。这一片白光下的大地,芦苇随风结着种子,十分美好。

      你们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我在追逐十一岁的梦。一个少年,醒得很早。他呆呆的望着天空,看到早晨没收了月亮和繁星。

       五

      我喜欢穿着蓝色的衣裳,在暮色四合的黄昏里,穿过图书馆前的广场。铅色的云层平铺在湖面上,湖面倒映我蓝色的衣裳。夜和刚亮起的路灯,将湖水里暗蓝色的照得透亮。我希望自己像一个无忧的少年,走在人群中间。我不希望你们,看到我穿蓝色的衣裳时的忧郁。

      风呼啸而过,紧紧的裹住我的身体。我已不能自由的呼吸,如那沉闷的电气之音。我走过荒烟漫草的二十岁,穿过月光的广场。我低着头,走进了灯如白昼的阅览室。谁会注意穿蓝色衣裳的孩子,他和你们一样,无所事事。

     我在书本里读到了世界,知道了关于你们的一切。故事在下一页终止的地方,埋下了伏笔。然后,我便在第四道窗户那里沉睡。窗外的笛声如候鸟的嘀鸣,大树分开了星空和湖水。我听到了自己有节奏的心跳,它咚咚的奏响世界的回音——梦想和花开的声音。

      你们听见了吗?我在歌唱,穿过二十岁的广场。爱情滑落在温热的石阶上,广场那边是萤火虫和她的欢笑。我把头仰向四楼的自习室,又自动低下。白光里,她好像穿着蓝色的超人的T恤。我落寞的走了,穿过二十岁的广场。        

      大雁背驮着夕阳,飞向遥远的苍穹。它们在空中排着整齐的队列,像一场浩大的迁徙。树林繁衍的鸟巢,淘气的人们偷了它们的孩子。黄昏的空气,充满羽毛,充满悲伤,像芦苇曾充满湛蓝的夏天。

      青春亡佚,不可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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