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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安顺》乡风民俗 苗家人与芦笙艺术 2021年第40期(总637期)

 文化安顺 2021-05-11


苗家人与芦笙艺术

彭志兴


被苗族尊奉为祖先的九黎部落首领蚩尤,在逐鹿大战中不敌黄帝、炎帝部落,败走疆场,溃退中原,这是被后世史书所记载和所有的苗族古歌吟唱的战争。这场战争,使苗族先民从此开始了一场路途漫漫没有尽头的迁徙。

几千年来,苗族人一直向西走着,由陕甘而向湖南、贵州,迁移的路漫长而遥远。迁徙路上,一些人止歇在湖南、贵州一带,停下来了,在这个气候温和的地方一边治疗伤口,开辟新生活,一边回望身后的道路,唱起忧伤的追忆之歌。两千多年来,保留了苗族古老的原始风貌,形成了自已独特的民族文化。

两千多年的迁移跋涉,有一样东西一直忠实地伴随着苗家人,它就是芦笙。这种古老的乐器,传承在一代代苗族人的生命里,成为一种不朽的民族象征。或许,苗族人在长期的迁移过程中,是为了用芦笙来传递彼此行走的信息?或是用来传递悲凉的战事?或是在遮天蔽日深山老林里用来驱赶野兽?是为了在悲壮的迁移过程中宣泄情绪自我调解?……无人准确知晓。

芦笙 熊伟  提供

芦笙是苗族一种古老的竹制笙管乐器,其舞曲节奏感很强,富有感染力。该乐器一般由笙斗、笙管、簧片和共鸣筒四部分组成。笙斗用松木或杉木制作,规格不同,短的20厘米,长的可达2至3米。芦笙管一般用细而长的竹子制作,通常为六管,音调为羽、宫、商、角、徵、羽六个音,属于五声音阶,后来也有发展到六声、七声音阶的,表现力自然就丰富多了。

芦笙音色圆润,曲调欢快活泼;芦笙舞技艺高超,风格多样。芦笙舞和芦笙伴随着苗家人,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苗族人制作的芦笙,手艺精湛,堪称一绝,六个音调,乐声千变万化。生性粗犷质朴的苗家汉子,身着麻布衣服,跳起芦笙舞来,边跳边吹,走、移、跨、转、立、踢、勾、翻,各项表演绝技,犹如飞燕腾空,又如雏凤落地,玩杂技般,翻腾而去,风涌而来,让人心醉,使人叹服。身着艳丽盛装的苗家妹子,舞姿轻灵而婉约,如娇花照水,似弱柳拂风,轻快摆舞,灵巧转身,银饰撞击,铃铃作响。

吹芦笙 熊伟  提供

苗家人吹芦笙,有诸多讲究。从芦笙谱来说,就有串月亮(苗家人谈恋爱的一种方式)谱、跳花谱、走路谱、比武(比试芦笙技艺)谱、丧堂谱、迎亲谱、送亲谱等。普定县坪上乡革渣村的芦笙老艺人熊永林说,各种谱子是在不同的场合吹的,不能“乱”谱,因为千百年来,苗家人都懂得芦笙,如果谱子乱了的话,自然就会让主人家不高兴,严重者还会被哄出去。如果发生了被主人家赶出去的事情,徒弟丢脸,师傅脸上无光。

坪上乡革渣村的熊永林,不但是一个芦笙表演艺人,更是制作芦笙的高手,他说,一支芦笙制作完成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测试,也就是听音。听音完全是靠制作者自己的经验,全凭一双耳朵判断音调是否准确,这需要制作者本身就是吹奏芦笙的高手和对芦笙的喜爱。

说到芦笙的起源,熊永林更有一个说法:芦笙,是苗族最古老的先人沙码太发明的。最初的时候沙码太只是先用一根竹子做,对着竹筒子吹,声音虽然很悦耳,可是吹起来仍然很单调,于是沙码太就慢慢琢磨,到后来就做成了六个管子的,吹起来悠扬动听。再后来,沙码太在制作芦笙的同时,还发明了芦笙曲子。“据老辈人传说,沙码太吹奏的芦笙曲子,能把天上的飞鸟也引下来。”说到沙码太,熊永林老人就陷入了美妙的回忆中,“后来,沙码太把芦笙传给了自已的儿子。儿子学会吹奏后,就天天去吹给龙王的女儿听。龙王的女儿被芦笙抑扬动听的乐曲声感动了,就嫁给了沙码太的儿子,成了沙码太的儿媳……”

熊永林在教孩子们吹芦笙 周光荣 提供

在中国很多民族的信仰里,龙王是管雨的神。熊永林老人说的这个故事,反映了广大苗族人的美好愿望,以及苗族人为了祈求风调雨顺、物阜民丰的心愿。我想,这个故事,也是熊永林老人一生婚恋的写照:他就是通过一管芦笙,通过纯熟的芦笙舞技艺,走出国门,迎来了自己美丽的新娘……

跳花节,是苗家人祈求风调雨顺的日子。在普定县坪上乡,每年的正月二十二是苗族人传统的跳花节。到了这一天,活动的最主要的仪式是“栽花树”。苗族群众要把一棵精心挑选的树移栽到花场中央,通过这种形式表达对祖先的敬意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也寓意着苗族子孙后代能像这棵树一样开花结果、繁衍生息。在整个“栽花树”的过程中,芦笙舞的表演贯穿始终,是整场活动中重要的部分。每年的这一天,苗族人民都要扶老携幼,全家出动;苗族少男少女们都要身穿精美的苗族服饰,来到花场上,各自找寻着自己的意中人。

吹芦笙 熊伟 提供

苗族人的跳花,最初是祈求风调雨顺,庄稼丰收,演变到了后来,就成了苗族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节日。大概是从沙码太的儿子和龙王的女儿那一代传下来的吧,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去考究。跳花节也是各个芦笙队交流技艺的难得机会,每年的传统跳花节,芦笙表演就是龙虎争斗的一天,是必不可少的项目。吹得好的,表演得精彩的,“花头”还有奖。每年的花场上,芦笙手们边喝着花头送来的辣辣的香香的苞谷酒,一边吹奏着芦笙,天黑的时候,芦笙手们醉了,看的人们也醉了,醉在春风里,然后纷纷踏着夕阳归去,为来年的丰收而努力去了。

芦笙吹得越欢,来年的丰收希望越大。

花头,是每年的跳花场承头人。苗家人的花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当。苗家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年的花树,要由无儿无女的人家,或是结婚几年后仍然没有孩子的夫妇从花场上扛回来,栽在自家的门口,而且还要由花场公认吹得好的芦笙队吹着欢快的曲子,送到这一户人家,以祈求他家早生贵子。如果来年里,把花树扛回家栽后生了孩子,那这家人就是下一年的花头,花场上的花树就由这家人负责了,这家人不但要栽好花树,还必须备好红彩头美酒,以作为对芦笙队的感谢。

吹芦笙 熊伟 提供

苗族青年男女结婚时,按照习俗,必须请芦笙队来庆祝贺喜。请芦笙队来贺喜的都是内亲,也就是亲亲姑表姨妈之类的。迎亲的路上,芦笙队吹奏着迎亲曲,伴随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一直到女方家。女方家也要请一队或若干队芦笙,以示女方家之富有和待客的礼仪。迎亲的芦笙队还有一个讲究,出发要吹,进寨要吹,饭前要吹,接走新人要吹。晚上,两家人的芦笙队还要进行比赛,比赛大多是以酒为注。欢快的乐曲,醇香的苞谷酒,围在四周的苗家汉子一个个脸上红扑扑的,——哪个队赢了,便拼命地劝酒;输了的,端着酒碗,喝下肚里,甜在心里;人醉了,心也醉了,亲家乐了,亲戚也乐了。

第二天,酒还没醒,还得早早地起来,迎亲的吹着迎亲曲,送亲的吹着送亲曲。新娘吃了最后一餐的娘家饭,行了告别娘家的礼仪。迎亲的姑娘小伙们便护送着新娘上路了。一路上,是欢快的芦笙曲;一路上,是苗族姑娘小伙的欢歌笑语,打情骂俏;一路上,新娘娇羞的脸蛋红扑扑的,姑娘们的脸蛋红扑扑的,小伙子们的脸上红扑扑的。

这时候,芦笙的欢快音乐,和绣在苗家姑娘裙子、衣服上的据传说是长江、黄河的图案一样,仿佛在倾诉着一个个远去故事,一个苗家人从远古迁徒而来的声音和艰辛的历程,有痛苦,但现在只有了愉快和欢乐。

吹芦笙 熊伟 提供

芦笙,延续了苗家人的喜怒哀乐的心声。

苗家人有一种习俗,在老人归世的时候,都要“打嘎”。“打嘎”就是生者为死者超度亡魂,早登天界。苗家人的习俗,“打嘎”的牛,都是女儿女婿牵来,主要是体现女儿女婿有孝心、生活过得富足。“打嘎”的时候,哀婉的芦笙音乐响起,鬼师的颂经声同步响起,寨子里公认最有名望的壮汉手持大斧,斧背砸向牛头,牛在芦笙的哀婉的音乐声中,与亡人一起去了天国。在苗家人的心目中,牛和亡人一样,结束了一生的劳累,一起上了天庭,一起变成了神。族人和寨邻们于是将牛开剥了,牛头送给族长,以示对族中长辈的尊重。牛身其他部分下大锅煮熟了,大碗端来,招待客人,以谢亲戚和来客对亡人的哀悼。

这种时候,芦笙的音乐,充满了哀怨和对亡人逝去的无奈。

苗家人对芦笙的钟爱,成就了一代代的芦笙表演艺人。

1957年,一个18岁的英俊潇洒的苗族小伙子,一个出生于普定县坪上乡革渣村出类拔萃的芦笙艺人,作为中国贵州的苗族代表,经过层层选拔,参加了莫斯科第四届世界青年联欢节,登上了莫斯科万众瞩目的舞台,行云流水般的演奏,羚羊穿谷似的舞步,倾倒了许多红发碧眼的外国人,精湛的表演让他获得了金奖,受到苏联苏维埃高层领导人的亲切接见,获得了苏维埃最高领导人赠送的一件军大衣和一支刻有赠送人名字的钢笔。

这位艺人,就是坪上乡革渣村的苗族民间艺人熊永林。

熊永林在吹芦笙 周光荣 提供

半个世纪过去了,熊永林老矣,从英俊小伙变成了七旬老人,已不能再上台表演了。不过,熊永林却是欣慰的,大概是沿袭沙码太的做法吧,熊永林把自己的技艺传给了儿子熊俊友。之后,熊永林的孙女熊艳、外孙女杨艳,在她们祖辈和父辈的手把手教导下,更把芦笙艺术发挥到了极致,舞台上杂技般的欢快表演,每次都让观众为之叫绝。

艺术没有国界,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熊永林把芦笙艺术带到国外,带到了莫斯科的舞台上,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曾经在锅沿上载歌载舞不失足的绝技,不会因为岁月的逝去而失传。未来的舞台上,会有无数的人,把苗家人的芦笙艺术带出国门,走向世界。

芦笙,作为一种民间艺术,伴随着苗家人,从亘古走来,向未来走去。

· 作者简介

彭志兴男,贵州省普定县人。文化爱好者,现供职于普定县文联。

2020年5月


值班编辑:王辉伦

特约编辑:周树平

电子排版:王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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