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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送灵车回来的路上，一行人要分几次停下来朝着太阳快要落下去的那个方向跪下磕头. 忙了一天，明显可以感到潜伏在人群里的疲惫，不过没有人吵嚷，二三十个穿着白衣白裤，手里拿着被黄纸包着短木棍大人小孩，在站在路边的乡里乡亲的注视下，听着老领头人的号子，齐刷刷的俯下身去，黄土路上，白色与土黄相称着，就像是白色的馒头散落在了小米堆上，慌慌的有点扎眼。 那时我四岁，把头贴在地上这样机械的动作重复对我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看着爸爸阴沉了一天的脸色，我知道自己也该乖乖保持安静，跟着大家跪下去，二姑家的哥哥并不如我一样会看脸色，于是他屁股上挨了爸爸厚实的一巴掌。 她去世了，后来我知道是因为肺癌。 很多次，我一直想要用文字把她刻录出来，炫耀给别人看，但或许就是因为回忆太过珍贵，总觉得文字这种浪漫的方式负重不了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因为怕辜负自己，所以多次提笔落笔。这想法就一直半生半死在我脑袋里，没个结果，现在春天来了，我也已经成年，这大概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她去世的早，我那时年龄又小，对她的回忆真的是少之又少，很大一部分记忆空白是在老妈羞我小时候糗事的时候填补的，那多与她有关。 现在只模糊的记得她身形矮小，皮肤大概是黄土与黑炭灰调和的一种颜色，整天一身黑衣服，同现在一些落后农村老太太的服装无异，至于她是否是小脚，我就不记得了。 现在回家时，村里的一些老女人见到我总会唏嘘感叹一番，有时候奉承你几句，说这姑娘出落得越来越水灵，成了大学生有出息了，我也只是一笑掠过，心里明白这与当年嬉笑着告诉四岁的我是我气死了她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农村老太太的说道功力总是一流的。 爸爸对她却总是绝口不提的，除非我主动问起，爸爸也没多少话说，敷衍我几句，我也就不再问了，存档在我脑袋里的关乎她的几个片段有时闪出来，在我眼前放映，我对她的记忆也就仅存的那一滴了。 记得小时候，自己是吃糖上了瘾的，不给饭可以，不给糖不行，不能满足我就放开喉咙大哭，她便变着法给我弄糖吃. 那时候家里哪有钱，勒着腰带过日子，她却总有办法把糖塞到我嘴里，有时候是一块冰糖，有时候是一捏红砂糖，吃了糖，我也开心她也开心。 后来就把后面四个大牙全部吃坏了，张开嘴，一口黑牙，每逢晚上牙虫作祟，疼的翻来覆去，嗷嗷乱叫，闹得全家人都睡不好. 她更是着急，用凉水给我冰一下牙，抱着我在铺着红花褥子的土炕上，隔着腮帮子给我揉牙，一直到我乏了，睡过去。 然而每次我第二天起来，便又吵嚷着要糖吃，她拗不过我，也只能顺我的意，妈妈为这个跟她吵过多次无果，我却从来都是开心的吃糖不管其他。 现在想起自己那些坏掉的牙齿，竟然觉得满满的都是爱。 后来我在她去世之后，我想在爸妈身上找到她的感觉，最终明白不过是徒劳。 爸妈在我不对的时候教正我，生气时也会对着我吼叫，从来不会像她，溺爱着我一次又一次，我也终于明白屡试不爽的大哭，不过只对她是绝招。 跟着她去过麦田，四四方方的两块小田，不过两亩地。在阳光发酵的夏天里，热浪在皮肤上滚动着。 那时候麦子将熟，但尚未熟透，麦粒有嚼劲，不咯牙。 我们站在麦田边，她折下几株熟的正好的穗子，放在镶嵌着黑色深沟的手心里，紧紧的，合上手掌捻揉着麦穗，不一会张开手掌，把连带着少量麦粒的轴子跟麦皮一块吹走。 她背风站着，噗的一口气把手里的麦皮全部吹到空中，重的轴子落到地上，麦皮很轻，在风中飞着，很快的从我的头顶上飞过去，荡在地上，也飞不过三米。有些顽皮的，拽着她的头发丝不肯乘风离开，阳光从她脑袋后面射下来，热浪灼地我睁不开眼睛，就只看到她的发丝混合着夏日和麦香，乱飞着。 她那时候她的模样，她跟我说过的话，她给我的麦子的味道，都已经被时间冲洗的一丝不见。但那个时候给矮小的她一个定格，却是我心中最美的一幅画，我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回味，咀嚼。 偶尔想起她的时候，也会暗地里庆幸她去世地早，她不会因为我跟全家吵架把所有人都锁在门外而生气难过，不会在妈妈拿着笤帚教训不听话的我的时候伤心流泪，不会再遭受一次被我气得发抖却不舍得给我一巴掌的窘境，也不用在那么多个夜晚熬夜哄我睡觉了。她可以安睡了。 她去世之后，我的不适应不仅仅在与爸妈的关系上，我自己花了体味为什么别人会说我气死了她，去明白她不会再带我去吃麦子的事实是怎么一回事，去改变自己挑食和吃糖上瘾的习惯，去习惯自己睡一个被窝，去成熟了，去长大了. 长到现在，我从不认为她对我的溺爱对我有任何不好的影响，我一直感激着她曾经对我百分之百无私的爱，那应该是我不会再得到例外一次的唯一，我感激她曾经那么爱我。 如同她一样，家里老一辈的人走的都早，爸妈双方的老人都已经不在，看到一些爷孙闹脾气吵架的画面，心里由衷的感到羡慕. 如果能重来，我不会让她那么为难，不会拿要糖去逼迫她，不会让她时时刻刻为我操心，不会让她睡那么多次不安稳的觉，我要尽我所能去回应她对我的爱. 人总是想要重塑过去，可惜没如果，不然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叹气伤心。一味地回味过去，嘲笑当年年少无知的自己是人并不成熟的行为，现在的自己，要变得更加优秀，才没有辜负她，没有辜负现在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亲人做的一切。 曾经，她为我做的事，千千万万，难以衡量，现在我也要为了自己，为了未来，用力活着，用力去爱，就如同她曾经爱我一样。 文/李旭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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