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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 | 有且不仅有岳阳楼

 风吟楼 2021-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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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
衔远山,吞长江,
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范仲淹 《岳阳楼记》
洞庭湖位于长江中游,横跨湘、鄂,水域面积2820平方公里,是我国第二大淡水湖。她北接长江,南通湘、资、沅、澧四河,因有调蓄江河洪水之能,也被称为“长江之肾”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就赋予洞庭湖以无限的遐想,得其鱼米之利,宋人更是以“洞庭八百里,玉盘盛水银”来形容洞庭湖的广博。
回溯历史,洞庭湖以一己之力贯通东西水道,上承北地兼济天下之胸怀,下润荆楚瑰丽绮异之文明,当得起“华夏文明之肾”的美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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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上岳阳楼

河网纵横 信巫好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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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的形成远在上古时期,起初并不是像现在看到的汪洋大湖,而是湖南君山周围的一片河网纵横交错的平原,史籍多以“九江”称之。这是因为沅、浙、辰、溆、酉、澧、资、湘、潕等“九江”在此处交汇,而后泥沙淤积,云梦泽萎缩,江水倒灌绕君山形成“洞府之庭”,因此才有了洞庭湖的称呼。
洞庭湖被《尚书·禹贡》称为“九江孔殷”,以形容这里河水捭阖交错。洞庭湖地区既得山水之利,文明起源较早,这里发现了距今最早的水稻以及古稻田实体,比河姆渡文化还要早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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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水系图
图片来自网络
然而由于距中原王庭路途遥远,加之洞庭湖水势浩大、舟车难行,九曲河道阻碍了湖区先民与中原各族的往来,因此中原文明对这里知之甚少,卷册典籍中对这里的描述更多的是神话传说。
洞庭湖的命名就源自上古神话。《山海经·中山经》记载,古有洞庭之山,帝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居住在此,两位神女“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是在九江之间,出入必以飘风暴雨。”
洞庭湖畔有湘妃庙,其《湘妃庙记略》称:“洞庭盖神仙洞府之一也,以其为洞庭之庭,故曰洞庭。后世以其汪洋一片,洪水滔天,无得而称,遂指洞庭之山以名湖曰洞庭湖。”神女加持,为洞庭增添一抹令人向往的缥缈仙气。
后世唐代柳毅传书的传说更让这里的神话氛围绵延不绝。
而据史册记载,自黄帝起,中原王室及有识之士就不断前仆后继,经略南地,这里也成为数代帝王将相的埋骨之地。
前有帝舜葬于苍梧之野,二妃殉于湘水,后有周昭王三次南征,而葬于昭潭。直至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开始全面征服洞庭,大将吴起辅佐楚王,征略三苗,南并蛮越,才真正将洞庭、苍梧纳入楚国实际掌控之中。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道路难通的情况仍然没有得到根本改变。据《史记》记载,秦始皇南巡至洞庭,被水势所阻,“几不得渡”,因此绕道南郡,由武关回关中,所以才有下令刑徒三千人“伐湘山树,赭其山”的故事。
随着中原文明的进入,洞庭也逐渐融入华夏文明骨髓。
《庄子》载,黄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咸池》为古之雅乐,雅乐对于古代王室而言是礼乐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当政者治国所遵循的准则,制礼作乐就意味着建立王朝宪章。因此,黄帝于洞庭作雅乐,意在将洞庭纳入中原主流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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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中的洞庭湖山水
先秦时期,中原王朝对洞庭的管辖如此曲折,归根究底,除了丘陵地势的阻隔外,还是因为这里少数民族众多,民风信巫而好祀,受中原文化教化较少。
洞庭先民在这里“封土为坛”,大兴祭祀,至今洞庭湖滨澧县城头山遗址还保存有距今约7000年的中国最古老的祭坛。由于南地湿寒,烟瘴四起,虫豸疫病多发,为驱邪除恶,先民们巫歌傩舞,崇日而祭。
随着楚人对洞庭地区的管理日渐深入,特别是屈原贬黜于此,泛舟沅、江之间,作《离骚》、赋《九歌》,正巫风、明心志,将粗俗鄙陋的祭祀歌词转为潇湘雅乐,从而使雅正的中原文明与荆楚巫祀之风相交融。
屈原纵身投江的壮举,不仅为荆楚文明注入了灵魂,更将浪漫主义旋律融入铿锵有力、棱角分明的中原文明,从此华夏卷册有了柔弱妩媚却慷慨激昂的独特一面。

湖沼大观 人文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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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时期,荆江内陆三角洲扩展,云梦泽日趋萎缩,荆江江陵河段兴筑金堤,自然的变化和人为的干预导致波涛汹涌的长江水横穿华容沉降带,涌入原本河网交错的洞庭沼泽,至此,洞庭湖才形成了如今我们所看到的烟波浩渺的大湖景观。
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描述了这一时期洞庭湖的浩大声势,他勘察到湘、资、沅、澧“凡此四水,同注洞庭,北会大江。……湖水广圆五百余里,日月若出没于其中。
唐宋时期,洞庭湖已变成了文人篇章中“周极八百里,凝眸望则劳”的蔚为大观。从唐宋至元明清,洞庭湖受到地势、江水和围垦影响,湖水面积在扩展和缩小之间循环往复,但总体上仍在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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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风景
明代,荆江大堤的修筑使洞庭湖分为西洞庭湖与南洞庭湖。道光年间,洞庭湖面积达到鼎盛,其时“东北属巴陵,西北跨华容、石首、安乡,西连武陵、龙阳、沅江,南带益阳而环湘阴,凡四府一州,界分九邑,横亘八九百里。”
随着洞庭湖水域面积的不断拓展,浩渺湖水浸润荆楚,加之北方战乱,流民南迁,永嘉之乱后,“流入荆州者十万余家”,安史之乱后,“襄邓百姓,两京衣冠,尽投江湘。故荆南井邑,十倍其初。”北方农民为原本仙气飘渺的江南烟瘴地带去了人间烟火气,他们因地制宜发展水稻,使泽国变成沃壤,洞庭湖区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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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江滩风光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幽幽洞庭水,浸润楚江情。
潋滟的洞庭水不仅造就了鱼米之乡,而且吸引了南下的文人流连忘返,张九龄、孟浩然、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等等著名文士纷至沓来,书尽名篇。
唐宋时期的文人尤爱洞庭,登仙入仕之途,除却终南山,便是洞庭湖了。
这里有
“西风吹老洞庭波,
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梦幻;
也有
“南湖秋水夜无烟,
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赊月色,
将船买酒白云边”的潇洒豪迈;

更有
“洞庭木落万波秋,
说与南人亦自愁。
欲指吴淞何处是,
一行征雁海山头”的乡愁。

图片洞庭群鸟

诗文与湖泊相得益彰,为洞庭增添了更多的山水诗意和北望家乡的思归怀远之情。
似是传承上古遗风,洞庭湖也是历来是文臣将相蛰居之处,浩瀚湖水与家国情怀相激荡,可谓“谪贬吟成千古赋,感怀书就万年章”有道是“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说道洞庭文风,最绕不开的便是岳阳楼。此处本是东汉鲁肃的阅兵台,成建之初就是军事要地,故而,安史之乱后,诗圣杜甫拖着残病之驱,还要一路漂泊登上岳阳楼,感叹“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最终病逝于洞庭湖畔,留下“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的无奈心酸和不尽遗憾。
纵唐代文人雅士留诗不少,而真正让岳阳楼名动天下的却是南宋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广博胸怀,犹如上古时期黄帝于洞庭湖作雅乐、开华夏文明先河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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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秋色

全盛时期的洞庭湖不再如上古传说般只可远观不可亲近。这个时期的洞庭湖仿若仙子降临人间,揭开了往日的神秘面纱,挥洒勃勃生机,荆楚文明深入华夏文脉,纳四水吞远江,浩浩汤汤,反哺了中华大地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湖光山色 和谐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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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扩展时期,一度成为中国第一大淡水湖,但是人们竞相围垦,造成湖水蓄洪功能减弱,给洞庭湖的萎缩埋下了隐患。清代末期,藕池、松滋相继决口,加上原有的太平、调弦,荆江四口南流入洞庭的江湖格局持续至今。
清后期至民国初期,“湖深渐淤渐狭,田垸更推更广”,昔之横无际涯者,今则沧海桑田,半成沃壤之区。不断扩大的耕地面积,并没有如期带来更多粮食,反而水患频仍,更甚者则致万户萧疏、病厉猖獗。
历经洪荒与信史,洞庭湖不仅为湖区人民提供了生生不息的源泉,更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的璀璨明珠,连接历史,沟通未来。洞庭湖若是因人为而消失,那么随之消失的还有楚地孕育千年的农耕田园和文脉遗风。
留住洞庭,便是留住乡情、留住历史。因此,如何平衡洞庭生态系统、恢复昔日烟波浩渺的景象,成为近百年来中国奋斗不息的事业。
新中国成立后,无数有志之士走出湖光山色的迷障,投身于泥沼水田,历经数代,筚路蓝缕,终还洞庭波涌连天雪的开阔景致。
图片洞庭湖湿地
新时代,人们将自己重置于山水之间,不再做徒有羡鱼情的垂钓者,而是成为山水林田湖草这生命共同体中的一员,正如湖水一般,顺天时就地利,处自然而不争,竞天择而不怯,文明终由激昂洒脱、雄心万丈而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湖作为自然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容纳万物、滋养文明,是人类生生不息的源泉。洞庭湖更是中国“五湖四海”的代表,野积九江,山通五岳,北望长江,南接荆楚,新时代,洞庭只有继上古文明之余绪,奋今人未竟之事业,保留湖光山色的绿水青山,维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才能继续吞吐日月,摇荡乾坤,从人文荟萃的荆楚大地奔涌至更广阔的天地。

本文首发于《地球》2021年第1期,有删节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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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卞跃跃
排版|温宜妮
审核|阅   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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