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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与一桩桩人间事 | 一周热点

 秃头研究所 2021-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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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哲学家正在撰写一部关于社会幸福和普世道德相关的著作。正在这时,有人在他的窗户底下被谋杀。哲学家听到了这个不幸者的惨叫,但经过了一番斟酌之后,他决定对此不闻不问——因为他不希望自己关于普世伦理的工作被打扰。毕竟哲学家思考整个人类命运的工作是如此的重要,而眼前的不过是一个不幸的个体,又如何能与人类的命运相提并论?

后来人们把这个哲学家称之为「塞住两耳的哲学家」。

这个故事节选自卢梭的“第二论文”,即启蒙运动中关于人性与伦理的重要著作《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即使后来卢梭在《忏悔录》和《对话录》中都不断的提及,书写这个残酷的人物意在告诫人们:过度的深思熟虑和理性思维或许能够帮助我们在抽象层面帮助我们体察到远处的人们所遭遇的不幸,但却会使我们逐渐失去对眼前与现实中的苦难伸出援手的意愿和能力。

这就构成了曾经奇葩说里李诞和黄执中的经典辩论——博物馆里失火之后救一幅画还是救一只小猫,是关注远方的哭声还是做个现实里自私的我。

为什么会说这个呢?

因为我忽然发现,秃头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一周热点了。

我们谈了很多了不得的概念,说政治讲资本,谈论焦虑和内卷,剖析现象与情绪。我们开始习惯站在某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来看问题,开始习惯用「背后」「本质」「事实上」这样的词来妆点自己以显得清醒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就像昨日黄沙遮天的北京,大家捂着眼睛堵着耳朵,在朋友圈里吐槽和创造,甚至开启了沙尘暴艺术行为,并发表对全球气候的异常的关心。

我们实在是记挂了太多不得了的大事。

以至于时间走过了多灾多难的2020年来到了2021年后。我们都有些不甚习惯。这个春天较之去年要平和太多,我们曾经许下的——做这个庞大世界里微小的记录者的宏愿险些折戟在温和的春日。

为此,当我一点一点回看过去的一周,过去的一个月时才开始意识到:那些藏在热搜的角落里甚至都没上热搜的事情,那些在人们三言两语的议论后便快速被遗忘的事情,桩桩件件微小而细碎——

北京朝阳区一位16岁男孩子因为声音好听曾被班上女同学夸赞,虽未说明自己的性取向但依然被同校的八位男生辱骂未同性恋,并对其进行殴打、霸凌甚至肢体上的侵犯,以至该男生最后患上了重度抑郁。而事情爆出后,院校所做仅仅是在班级内发布处罚公告书,要求施暴者罚抄行为规范,反倒是受害者被强制要求休学在家——一边是台湾的玫瑰男孩留下的痛楚,一边是《少年的你》入围奥斯卡,即使校园霸凌已成为重要的社会话题,但阳光底下,依然无法保护好,甚至无法为一个饱受霸凌的未成年孩子争取到哪怕一点点的权利和帮助。

双目失明的阿姨和她的导盲犬在小区内散步,但因导盲犬的定点排泄问题,引发了小区内其他业主的多次投诉、恶语、甚至有人用利器戳伤导盲犬,威胁要给导盲犬下毒等。为此阿姨不得不带导盲犬外出排泄,但也因路途较远而多次摔倒。后来在物业与阿姨协商一致下,小区决定为阿姨开辟一处无障碍空地:事情看似得到了圆满的解决,然而这份迟到的照顾与关爱里也夹杂了不少谩骂与歧视,有学者曾言,文明社会的尺度,往往就看这个社会对困难群体的关爱程度,如此看来,我们这个社会,也的确因那么几句恶语和威胁变得不那么美好——至少对这位失明的阿姨是如此。

千万粉丝的超级网红大胃王泡泡龙,因体重长期超标且工作劳累,于3月5日不幸猝然离世,享年29岁。作为短视频吃播里的中流砥柱,大胃王泡泡龙以能吃著称,即使体重以达300斤依然在不断的吃下更多的食物,而比泡泡龙去世更让人难以释怀的,则是人们的快速遗忘:用负荷的身体换来的,也不过是那些猎奇、娱乐、图个有趣的匆匆数秒,手指一划就消失了。

女辅警共与8位公职人员发生了关系,随后以此作为勒索敲诈了共计372万元,东窗事发被判处13年有期徒刑。有的时候正面的宣传和先进的事迹看多了反而就会忘记社会的真实一面,这个剧情也不好多讨论,但在当下这个舆论环境下,怕是小说也不敢这么写。

《我的滑板鞋》原创作者约瑟翰·庞麦郎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诊断为精神分裂。据其经纪人所言,庞麦郎已经患有精神病长达三四年时间——突如其来的爆红,长久的无人问津、网络上对庞麦郎的网络暴力,这些都是庞麦郎患精神病的重要原因。在今年的奇葩说争论「有个一夜爆红的机会要不要抓住时」,我们看到的都是姜思达、肖骁这类爆红后的幸存者,而庞麦郎的疯狂正是这个辩题另一层面的注脚。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那个从货拉拉车上跳下的女孩、那个因为忘带手机被困在浴室里三个小时的女孩、被饿死的up主墨茶、离开我们的赵英俊、意外走红的拉面哥等等。

... ...

桩桩件件,都是挺小事:

小到和两会、和145规划比起来,就是哲学家的窗台下的人间与他案头正在描绘的人类未来。

但这些事也足够大:

大到有边缘群体、有网红明星、有万众瞩目的娱乐圈,有无人问津的基层社区、有人起高楼,有人楼塌了,有人无能为力、有人翻手为云、有人锒铛入狱、有人与世长辞,一片片拼成了这个喧嚣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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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谈传播学家   

纵然要做个事件记录者和说故事的人,但也不能忘了咱们的新传考研老本行不是。所以先给大家划一下本次一周热点的重点,谈谈其间涉及到的理论。下面就给各位简要分析一波这些社会事件里藏着的考点,新来的弟弟妹妹们可以学习如何把理论和社会热点相结合的方式;老人家们随意,该怎么用你们都懂。

#新闻价值:新闻价值理论是新闻事实本身包含的引起社会各种人共同兴趣的素质。这些素质包括时新性、重要性、接近性、显著性和趣味性。一个事实本身所具备的这些要素越多,其就越具有新闻价值——其实新闻价值理论在今天的互联网新闻传播中显得有些片面,这也是为何我上述提到的事件不像是事件、两会问题那样被所有人关注到:在今天一则新闻被关注与否,有价值要素、有媒体的议程设置、但还会受到社会主流情绪、社会矛盾、关注群体多寡等因素影响——这是自媒体创造10w+的逻辑,也是今日社会议题不断内卷的原因。

#公共空间:哈贝马斯的公共空间本身是一个理想化的社会模型,人们在这个自由讨论的平台里发表观点、平等讨论。其实可以想像,这些微小的事情还能够被谈论、能够被部分人注意到,一定程度上也和微博这类近似公共空间的媒体平台息息相关——不然墨茶会静悄悄的离开而无人知晓,16岁的朝阳区男孩会长期被休学在家,而盲人阿姨和她的导盲犬身后会一直跟着谩骂。



#共情传播:人本主义创始人卡尔·罗杰斯将共情定义为这样一种能力:“准确的感知他人的内部结构,以及此外有关的情感成分和含义”,在此基础上的共情传播,即站在被传者视角,对他人的社会遭遇与情绪进行描述并加以关怀的传播方式——对他人不幸遭遇的共情并将其放大,构成了今日主要的网络情绪之一,比如墨茶、比如洛洛、比如被霸凌的男孩:所以我们能感知到远方的哭声,所以我们能愤怒、能大规模的声讨,所以我们可以舆论监督,也会导致网络暴力。

#娱乐至死:尼尔·波兹曼提出电子媒介的普及导致社会公共话语的特征由曾经的理性、秩序、逻辑性,逐渐变为脱离语境、肤浅、碎片化等,一切公共话语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而正是这种对娱乐的过度追求,杀死了泡泡龙、逼疯了庞麦郎。

#液态新闻学:液态新闻学反映了新传播形态下新闻业的核心特征,即多维度的快速变迁,其意味着尊重每一个社会成员以自己的方式生产和使用新闻并借此参与公共生活的权利,是新闻从业者和社会公众,每一个个体,在新闻信息生产和传递的网络节点上不断的相互介入、相互滲透的过程,是原有的框架被不断突破、变形甚至不复存在,新的意义不断溢出的过程——所以因为一位盲人阿姨的遭遇,我们开始思考文明社会的尺度,因为泡泡龙的不幸,我们反思和批判娱乐至死。个体和公众的参与,打破了原有新闻的价值逻辑,创造出了我们对社会新的思考和认知。

#个体社会学:通常我们认为,个体存在于群体之中,但个体社会学则强调个人主义,强调个体化。个体化恰恰是当今社会不得不面对的矛盾和冲突;正是以个体化为信仰,人们才会质疑组织制度中的那些集约化措施;正是以个体化为信仰,人们才会始终不懈地追求本人的解放——而正是关注个体、关注苦难、关注细小的琐事,我们才能看见、听见今天这些声音,才不会像那个塞住了耳朵的哲学家那般。



📑 你的热点应试笔记的构成:事件+可用理论+理论内容+理论与事件的关系+你自己的思考。

我们学的所有理论都是分析热点的工具,所以在秃头所的前期热点分析推送里,我们更希望交给大家分析的思路、理论的用法,而不是直接给各位呈现小标题式的答案,希望大家能在日后的推送中,慢慢思考和摸索这种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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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谈哲学家   

卢梭是如此厌恶他笔下那位捂住两耳的哲学家,以至于在后来第二论文的再版时他亲自删掉了这个人物,甚至拒不承认这个人物是自己写的,而是自己的友人,启蒙运动期间百科全书派代表人物狄德罗的加笔。

有一天夜里,我和班班在筋疲力尽的电话会议里突然聊起了反智主义。起因在讨论最近有那些娱乐项目时我俩不约而同的夸赞了许知远在《吐槽大会》上的精彩表现,以及《奇葩说》里黄执中的被淘汰。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众对「知识分子」的敌对情绪越发的深刻。奇葩说弹幕在黄执中part时充斥着大量的“听不懂”、“故作高深”,许知远甚至从未得到过来自大众的夸赞,反而是油腻的标签日益深入人心。

人们不喜欢高深,但人们喜欢似乎给一些简单的道理包裹上一层高深但易碎的外壳,只要轻轻一戳就高深就碎了,但我们好像也就悟了,理解力与感悟力得到了双重的满足——个中代表,我觉得应该就是李诞和吐槽大会里的许知远。

因为无论李诞是真的人间清醒还是装的人间不值得,他也确实非常清楚当下人们的对高高在上知识与理性厌恶。回到卢梭的话语里,李诞今日的清醒,其实就是卢梭在晚年常常检讨的、自己陷入的「新式思想恐怖主义」:偏见和愚钝以理性之名统治世界,人们被自己高傲的学识搞得头脑混乱,他们认知里再也听不见理性的声音,正如他们的内心再也听不见自然的声音。

这句话改一改,或许就是今天的思想恐怖主义:偏见和愚钝以故作高深的模样统治世界,人们被包装过的娱乐和段子搞得意犹未尽,他们的认知里也不再追求批判和真正的知识。

捂住双耳的哲学家肯定不对。

但我觉得,或许我们也不需要哲学家救下那个被杀的不幸人之后,再把这件事写成段子告诉所有人。







- 晚 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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