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有良知的武术人谈传武真正的“心法”

编者按

“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工夫”，禅宗修行讲究“以心传心，不立文字”，甚至有“不可说，不能说，不必说”之慨。传统武术中也有“心法”一说，很多人认为，不经口传心授，不得心法，便算不得正经传人。但这“心法”究竟为何，各门各派各人各家却往往莫衷一是。

本期我们精选了马若愚、赵江峰、刘永文、杨光、宋嘉宁等几位老师关于心法的文章，从理念、实修、传播等不同角度对“心法”进行了说明，希望对大家领悟传统武术乃至整个传统文化中真正的“心法”有所助益，并帮助诸位读者切实提升修习的境界。

少年之时，心有壮志，总觉得我泱泱大国，有很多奇人异士，在各处隐居。大家淡泊名利，虽然功夫厉害，但没兴趣参加比赛，因此各种现代擂台比赛我们都见不到这些高手的身影。笔者觉得非常可惜，有那么高的本领，竟然不为国争光，于是便从我做起，立志苦练，希望将来报效祖国，扬我中华神功之威。什么拳击、泰拳，在我神功大成之日统统都要被辗轧脚下。于是比同学早起，比同学晚睡，每天刻苦练功，只待功成笑傲武林。

但是我后来发现，每天只是练些招式，练来练去都没啥效果。我想自己肯定缺些东西，那缺什么呢，想来想去，一定是缺内功，内功就是心法。外面是招式，里面是心法。这内外相结合，才能成就神功。而心法是什么呢？如果说内功是气，那气又是什么呢？我想当然地认为气是一种能量，那心法就是获得这种能量的方法，所谓的功力就是指能量的大小。这么一想，顿觉非常完美，就差得到一本秘籍，学学心法怎么练了。于是从仅有的杂志渠道获得了不少信息，买了不少心法秘籍，一直辛苦训练，什么意想自己身体无限扩大，伸到宇宙当中，宇宙精华之气吸纳到自己丹田；什么意想菩萨持玉净瓶给自己灌顶；什么丹田结气团，从而打通周天，全身抗打，金刚不坏。如今想来，不禁哑然失笑！其实，同样的想法和心思，估计在如今喜爱武术的少年中也有很多。对内功心法情有独钟，但却从此误入歧途，踏上错误的方向，越努力，越不幸。

心法，这个困扰我们认知的术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需要我们从源头开始，徐徐展开论述。如此才能真正拨开云雾，还原国术本来。

翻开所有的古传拳谱，都找不到“心法”这个概念。因此这个术语是我们当代人创造出来的。仔细想想，心法一词，其实来源于武侠小说和影视。不可否认，我们对武术的喜爱，或多或少都有受武侠小说和影视的影响。金庸武侠里面，有很多设定，比如《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就是心法。类似的作品很多很多，我们对武术的理解，就这样在不知不觉当中被影响了，在还没有接触到真正武术的时候，已经有了对武术的第一认知。如果接触到顺着大家第一认知描画的“营销武术”，这种认同感会瞬间放大无数倍，直到让我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们必须承认的是，武侠小说和影视的影响范围，比我们这些武术人的影响要广得多。当绝大多数的人都认可“内功心法”这个术语的时候，一些武术人想要推广武术，宣传武术，就必须“蹭”武侠小说和影视的热点，顺势就宣传了大家都认可的“秘不外传的内功心法”。这是一个经济学现象，叫“劣币驱逐良币”。当市场上所有的人都被这种神秘的、“劣质”的东西“圈粉”的时候，拥有真正好品质的商品，就会逐渐被迫退出市场，酒香也怕巷子深呐！再加上一些无良人士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地迎合市场，推波助澜，那假的就成了真的，而真的就被排斥，越来越不被认可。以至于后来，一说到心法，就必须是意念，用自己的精神意识，引导宇宙能量到自己丹田。本来嘛，一说心法，字面上让人想到的就是心理活动，认为不同的意念就会产生不同的能量，功力的大小就决定于这些意念活动上。这种思想指导下，产生了很多“神奇”的功法，拥有霸气的名字。意念可以调动气血，这样的导引让人产生“热、涨、麻、凉”等感觉，这其实是非常普通非常正常的现象，然而在别有用心的人嘴里，这些就是气，就是能量的反应。大部分学员不懂、盲从、以讹传讹，认为这是修行成果的标志，于是继续深信不疑，因为这些宣传，这些思想，非常符合正常人的认知。

想要讲明白武术是什么很不容易，然而想骗人，那就容易得多，投其所好就行了。你喜欢什么，人家就说什么；你信什么，人家就宣扬什么。实际上人不是被人骗了，而是被自己骗了。如果一位真正的武术人告诉你你被骗了，真正的武术不是这样的，估计得挨怼。

作为真正的武术人，我常跟学生们讲，这种心境跟耶稣被钉在十字架时看着自己的子民要钉死自己的感受是一样的，他说：“父啊！赦免他们，因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这是一种怜悯，一种慈悲，也是一种想救而救不得的无奈。佛家说，佛门广大，难渡无缘，也是慈悲，也是怜悯，也是相同的想救而救不得的无奈。真正的武术是知行合一的学问，是体悟心悟合一之道，是可以跟古人“对话”的。

我们耳濡目染获取的信息，在不知不觉中左右了自己的思维，形成了自己的思维误区和惯性。佛家说的“我执”，就是这个。佛家修行，要明心见性，堪破我执。破除执念，才能生出智慧，参悟本来。如此才能证菩提，见如来。所以说佛即心，心即佛。武术的训练，可以变化气质，让人脱胎换骨。就是因为想要从武术中获得力量，就必须要改变自己思维上和身体上的各种旧习惯，堪破思想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我执”，才能获得更客观更理智的思维，和新的更强大的力量。因为理智，所以能做到佛家的“放下”，能做到道家的“清净”，才能不被万事万物表象所干扰，不被感性认知所迷惑，才能跳出“圈子”外，拥有更大的格局和胸怀。古代的武者、大侠，受人尊重，除了他们拥有常人没有的力量之外，还因为他们拥有常人没有的理智和格局。

有良知的武术人，虽然迎合市场，用“心法”的外衣，然而教的却是真正的东西。那在真正的武术体系里，哪些东西被归到“心法”里了呢？

传统武术完整的训练体系里，表面上看有无数种功法，但归纳到本质上，其实可以划分为几个阶段，所有的功法都是为这几个阶段性的目标服务的。这些东西说起来要很多笔墨，我在《武学内劲入门实操指导》这本书里写的非常清楚，读者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

武术的本质，是力量和技巧，二者缺一不可。想要获得新的力量，就要改变自己身体的重力结构，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控制重心，利用重心。利用好重心，可以使自己的力量最大化，最起码这是力量最大化的一个必要条件。而改变结构，就需要对自己的身体习惯进行微调整，这些微调整，就是我们常说的身法要领。想要做到这些微调整，让自己的身体破除身体上的“我执”，就需要从思想上入手。马克思唯物辩证法说，物质是第一性的，物质决定意识，但意识具有主观能动性，对物质具有反作用。我们想改变身体结构，是一种实体（物质）行为，那就要遵从意识的主观能动性。用白话说，就是要用思想和精神，意识范畴的东西控制身体慢慢改变，而这些方法是外面看不出来的。传统武术训练体系里的这部分方法，跟我们常人认知的“心法”最为接近，是以尽管一些有良知的武术人被迫接受“心法”的概念，但也会把真正的训练体系内的这些东西教给学生，就为了能跟学生的思维方式对接得上，让学生更容易接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来不是空话。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教导学生，用心良苦。良师可遇不可求，遇到了是福报。关于这些“心法”的真正练法，万变不离其宗，入门级的方法我也写到《武学内劲入门实操指导》里了，这是为初学者量身打造的教材，不空谈，不自夸，入门程序和方法以及原理都写得非常清楚，就为了现在很多跟我当年一样痴迷武术的爱好者不再误入歧途，竹篮打水。

近些年来，自媒体异军突起，信息爆炸已经不足以形容如今的信息获取量了。各种新兴的术语、概念，在一部分不择手段攫取流量的运营者推波助澜下，比武侠小说和影视时代更快更狠地吞噬着仅存的一支支清流。貌似不给自己冠个什么体系创始人，某某拳开派宗师，某某拳派掌门，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教人练武术的。对于喜欢武术的大家，个人建议最好选择一些经过历史积淀，经过多少代人实践之后才成熟的训练体系或者是拳种练习。当然大家各有缘法，只能各自珍重。想来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心法”了吧，就以此建议，结束“心法”这个话题吧。

感谢大家耐心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