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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三川口 延州是鄜延路的治所所在，属于陕北高原南北交通的要冲。元昊要拿下延州，首先必须攻克延州北面的金明县，金明县其实就是个大型军事堡垒，旁边还附属着很多小军寨，宋朝负责守卫金明县的将领名叫李士彬。 李士彬的身份很特殊，他其实是个党项人。自从父辈开始，李士彬家族就投靠了宋朝，替宋朝守卫西北边境，他所属的部下也大都为蕃兵，号称十万之众。宋朝称这些归附的党项人为熟户，用官爵赏赐加以笼络，以便为自己所用。 李士彬也是个能打仗的人，素有“铁壁相公”之称。元昊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没少为他下功夫。刚称帝不久，元昊就耍起了反间计，他故意把一些自己“赐给”李士彬的书信、锦袍扔在境内，想让人误以为李士彬有反心。要说元昊的反间计耍得确实太拙劣，哪有直接把密信往地上扔的呢？宋军统帅不但没上当，还专门派人摆宴席安慰了李士彬一番，把李士彬感动得一塌糊涂，打起元昊来反而更加起劲。 这回元昊仍然不想和李士彬正面对抗，好在玩阴耍诈的版本多得是，元昊又拿出了祖传法宝——假投降。所不同的是，这回前来假投降的人并不是元昊，也不是哪位西夏将领，而是一堆人。准确地说，元昊派了一大批党项人前往李士彬处投诚。 元昊来了这么一个损招，李士彬确实犯难了，这么多人都来投降，全部拒之门外容易让人寒心，也不利于今后的招降工作，你李士彬自己就是一个归附宋朝的党项人嘛。可如果一一审查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恐怕光登记办理暂住证都来不及，李士彬只好向上司延州知州范雍请示，请求把这些新归降的人安置到其他地方。范雍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没答应李士彬的请求，只发了一点安置费，命他就地安置这些“归降人”。 李士彬没办法，只好执行范雍的命令，把归降的党项人分别安置到金明县各军寨中。如此一来，到李士彬处前来“投诚”的人越来越多。这帮人逐渐和李士彬麾下的军队成了一片，他们拿着元昊的活动经费，又是利诱又是游说，很快说动了一大批党项人。元昊的计策堪称东方版的特洛伊木马计，只是他要省力很多，根本不用造木马，只是稍微破费了几个小钱。 正月十七日，元昊里应外合，攻破金明县，李士彬自己也做了俘虏。元昊得手后，裹挟金明县的数万蕃兵，气势汹汹地杀到延州城下。 当时的延州缺兵少将，形势非常危急。知州范雍听说元昊率军前来，早就四处请求援兵。 最先赶来增援延州的是鄜延路副都部署刘平，刘平当时屯兵庆州，听说延州危急，率领三千兵马急速驰援而来，行至保安军（位于延州西北方向），又遇上另一位副都部署石元孙所率的军队，两人合兵一处，昼夜不停地加速行军。此后，鄜延路都监黄德和所率的两千兵马，以及其他两支援军也赶了过来。五路兵马共计万余人，会合之后齐头并进，最终在三川口以西扎营。 三川口，延川、宜川、洛川三条河流交汇之处。此地距离延州不到半日路程。 正月二十三日晚，刘平、石元孙正在休整，忽然有人报告说，范雍派来了一位“急脚子”。所谓“急脚子”，就是腿脚利索，特别擅长跑步的人，经常被派来递送书信，和我们现在的快递小哥非常相似。《水浒传》里的神行太保戴宗，干得就是这个行业。军中的“急脚子”更多被用来传递紧急情报。 急脚子跑来告诉刘平、石元孙，范雍已命人在延州城东门接应来援军队，但是晚上那么多人进城太危险，容易被混入奸细，所以请两位将军把军队分成几队，逐批进城，以方便守城的人辩别真伪。 刘平和石元孙听了后，觉得范雍的考虑也很周到，就按令执行。他们将军队分成了数个小队，每次出发一队，等前队走了大概五里地后，再命下一队出发。如此这般，到了一更天的时候，已经走了五十队左右。然而，当刘平、石元孙想找那个急脚子再问话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送快递的不见了！ 刘平、石元孙心中顿感不妙，连忙派出轻骑兵前去打探，发现前面所派出的队伍已经不知踪影，而延州城上并无灯火。 糟糕，中计了！ 刘平、石元孙连忙率大军前往延州，而前方，元昊大军以逸待劳，早就布好了埋伏圈。两军立刻展开了一场遭遇战。 当时正值隆冬时节，天降大雪，一开始两军都摆出了防守型的偃月阵（月牙状阵形），进行试探性进攻。西夏军队在人数上占优势，随后变为横阵，全线冲击宋军。宋军虽然抵抗得非常顽强，但架不住已经连日行军，人困马乏，终于开始抵挡不住，刘平自己也深受几处重伤。 正当宋军行将崩溃之际，鄜延路都监黄德和出手了，如果大家还没忘记的话，在很多次宋军的行动中，都监这个角色一直都没起到正面作用，黄德和的出场为这个定律又增添了一个鲜活案例。 黄德和的军队处于后端，眼见前方战势不妙，黄德和果断率军逃跑，尽管刘平连忙派儿子前去阻止，他依然一骑绝尘而去，跑路速度比急脚子还急脚子。 刘平收拢剩余的千余人，跑到山上，扎了几个简易军寨固守。元昊派人围住山寨，在山下大声叫嚣：“你就剩这么几个残兵，不投降还等什么（几许残卒，不降何待）？” 刘平毫不示弱，派人回骂：“狗贼，你都不投降，我投降干什么？明天我们的救兵来了，你们这些庸才还不束手就擒”？ 刘平嘴巴虽硬，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就是援军，还哪来的援军，此战已经是凶多吉少。 宋军被围困了整整一夜，二十四日早上，山下的西夏士兵再次鼓噪起来：“你还不投降吗？再不投降，全部杀尽！” 刘平依然不屈服，派人回应道：“你如果现在想请和，我会替你把请求上报朝廷。” 宋军固然顽强，但架不住西夏人多势众，当日，元昊命人从山下四面出击，将宋军分割为几个部分，加以各个击破，还生擒了刘平、石元孙。 三川口一战，以宋军的完败告终。 获胜之后，元昊集中优势兵力围攻延州。延州本已岌岌可危，幸亏当天晚上降下了一场大雪。西夏士兵经过几天苦战，也到了强弩之末，风雪交加之中无心再战，于是撤围离开，延州城总算侥幸保住了。 二十八日，三川口失利的奏报从延州传到了朝廷，赵祯大惊失色，朝廷上下一片哗然。损兵一万余人，两名副都部署级的高级将领被俘，自宋太宗赵光义两次伐辽失利以来，宋朝还没遭受过如此惨重的失利。 赵祯大怒之下，枢密院的三位长官和延州知州范雍通通被解职，临阵脱逃的黄德和被处以腰斩。 要说这位黄德和确实一肚子坏水，自己跑路不算，溜回去后还诬陷刘平、石元孙投降元昊，导致兵败。这个消息传来，让赵祯怒上加怒，因为刘平是将门出身，而且又是科举出身，是宋朝著名的文武全才。而石元孙则是宋朝开国元勋石守信的孙子。两个如此重要的人物叛变投敌，何等屈辱？ 盛怒之下，赵祯一度派兵包围了刘、石两家住宅，禁锢了他们的家人，决定连坐治罪。幸亏有人为两名将领伸冤，朝廷又派人进行了一番调查，这才弄清实情。于是，事情反转，黄德和罪有应得，刘平、石元孙则被追封为节度使，他们的家人不但恢复了自由，几个子孙还被录用当官。 然而，事情并没就此结束。是的，我们前面说过，刘平、石元孙只是被俘虏而已，并没有战死，可是战场信息不对称，到了宋朝这里，两人变成了为国捐躯的英雄。 结果，追悼会也开了，抚恤金也发了，善后工作也做了，过了些日子，人却又活着回来了？！ 那已经是后来宋夏议和以后的事情了，石元孙又被宋朝放了回来。事实上，即使刘平被俘后，也未马上遇害，只是几年后病死在了兴州。 叛徒转眼成了烈士，烈士又转眼成了苟活者。这多少让赵祯尴尬不已。 不过两人毕竟也没干对不起宋朝的事，刘平人都没了，继续当为国捐躯这表彰着，石元孙是个大活人，不意思一下糊弄不过去，但也只是略微给予薄惩。事情就此了结。 三川口一战，宋朝面子里子丢了一地，赵祯痛定思痛，宣布将晦气的宝元三年改为康定元年，并同时进行了大规模的人事调整，重新部署西北防务。 康定元年（1040）三月，五十二岁的范仲淹接到诏令，复任天章阁待制，知永兴军（今陕西西安），从此开启了他的军旅生涯。 一副千斤重担突然压到了范仲淹的肩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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