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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学的某一年暑假，我与弟弟被父亲送到二姑妈家住了好多天。二表哥比我大三四岁，整天带着我们玩，他们那个地方种植水稻，沟渠很多，我们整天跟在他后面，下河游泳，捞鱼捉虾，也整个村子跑，晚上看露天电影，也跟上的小孩子打架。
那时候，大表姐和二表姐已经出嫁，大表哥和三表姐还在家里。二姑妈个子不高，但是做起事情来，很干练、干净利索，一家人再加上我们这两个小客人的三餐，她准备的妥妥当当，如今我还记得她切得土豆丝又细又薄，可以跟大厨的刀工相媲美。二表哥把邻居的小孩打了，二姑妈把二表哥臭骂了一顿，好好地去安抚人家。我读高中时，家里还养蚕，我跟叔叔拉着平板车去二姑妈那里拉稻草回去编蚕山，供蚕儿织茧用。姑妈和姑父老早把稻草准备好，留我们吃好饭，帮着装好车。后来我考取了师专，家里经济很拮据，小叔带我去二姑妈家，姑父和姑妈二话不说，拿钱出来帮我渡过难关。在外地读书那会儿，暑假放假回家，二姑妈来走娘家，私下里拿几百块钱给我，我执意不拿，她说：“你二哥小孩出生，邻居给的，你二哥不知道！不要跟别人说！”看她的表情，我知道那是她怕我不肯要，故意编造出来的理由。二姑父是党员，当了一辈子生产队长，姑父与姑妈从来不信鬼神与迷信。邻居的一个妇女眼睛突然失明了，不去医院看病，去找神婆去看，神婆说：“被你婆婆的魂扑到了！”让她花钱破解，夜晚某时在某地烧几张纸钱即可，结果延误了治疗，一辈子只能生活在黑暗当中。三表姐生完孩子后，眼睛也是失明，姑妈说：“赶紧让她到医院看！不能相信迷信！”后来，三表姐的视力恢复。我祖母与小叔相继去世之后，因为我与弟弟都在外地工作，每次都是匆匆回去再匆匆回来，姑妈有些感慨：“俩孩子回来了，也看不到一眼！”去年暑假去的时候，二姑妈偌大的院子，全部盖上了房子。因为脑梗而眼神不好的二姑妈听到走到跟前的我、我父亲、二叔和大姑妈叫她，很开心，招呼我们进屋。大表哥弄了一大桌子菜，与二表哥陪着我父亲喝酒，表姐们还有她们的孩子们也来了，坐了一大桌子，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二姑妈趁人不注意，跟我说：“我偷了你三姐一袋子大蒜，你带回去吃！”知道我每年来看她，她从种大蒜的三表姐家里“偷”了大蒜给我留好。三表姐就住在附近，蒜很大，很饱满。但是，二姑妈却突然之间走了，走得那么匆忙，那么突然，又那么神秘。她带大了二表哥的两个儿子。老大去年暑假考取了医学院，拿到录取通知书，请亲戚朋友吃了一顿酒之后的第二天，二表哥离婚，感情不和已久。老二读小学一年级，判给了前妻。老大去外地念书，小二子跟了他妈妈，家里只剩下七十九岁的姑妈与二表哥相依为命。一个晚上，只有一个晚上，二表哥没在家，出去谈业务了……第二天是周五，她知道小孙子放了学会回来，她搭着邻居的电动车去街上买了菜，回来和面要包饺子给小孙子吃。紧闭的大门，和了一盆的面，洗衣机里无人晾晒的衣服，倒在床前的不知何时驾鹤西去的二姑妈……在二姑妈的灵堂前，表哥说：“你二姑不在了，你们以后不能说不来了！”我眼含着眼泪说：“不会的，还要来！”二十天过去了，看到二表哥在圈里的一句话“有娘才是家”，突然感到心里一阵阵的酸楚，我眼前浮现的是那个盖满房屋的大院子和孑然一身、形影相吊的二表哥，甚是凄楚。下了班回到家的他，再也没有人为他开门，也不能吃上一口现成的热乎饭了，犯了错，也不再有人包容他，“娘”这个字眼从今往后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表哥的娘在哪里？我敬爱的姑妈又在何方？脚底下的黄土地，头上的蓝天，悠悠的岁月，它们都不能给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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