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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小山村

 红领巾影视剧制 2021-05-22

东北的小山村
  引子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情。。。。。。,临别时送我上路,一声声喊我乳名。。。。。。”,李秀娟和往常一样,送走了上班的丈夫后,解下身上的围裙,转身往厨房里走着,突然从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歌词。可是,唱着唱着,泪水夺眶,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李秀娟刚来日本时,每天丈夫上班一离开家,她就抑制不住兴奋地唱起日本歌。欢快的歌声,听得出她心里是多么的舒畅,多么的满足。
  最初能来到日本,李秀娟真是费劲了千辛万苦。当时她职高毕业还不到二年,同村的小姐妹们有的考上了大学,有的进城务工,还有的早早地就嫁了人。
  李秀娟的爸妈身体都差,在村子里种着十几亩地,勉强维持着一家四口的生计。李秀娟的爸妈只生下她们兄妹俩,哥哥前年娶了媳妇,让家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要是家里没有落下这些饥荒,爸妈原打算是让秀娟去省城读个大专,可这样的家境,也只好让她守在家里,帮着爸妈干地里的活儿了。
  李秀娟家的村子叫安仁村,坐落在当年抗联打游击的大山深处。从解放后一直到文革前,山里的人们都很少走出大山,连火车是啥样的都没见过。村里的人家始终过着自产自销的日子,靠着吃地里打下的粮食和房前屋后栽种的蔬菜过活。
  那个年月,大家的生活都过得差不了多少。只是谁家里面劳动力多,顶多能养上一头猪,再不就是比邻居家的院子里多养几只鸡而已。那些年,李秀娟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也没觉得比村里的其他人家差到哪去。
  李秀娟是七零后,小时候过上过几年苦日子。可在她的记忆里,从打上了小学五六年级以后,家里面就开始不愁吃喝了。那个时候,爸妈还年轻,哥哥也能帮着爸爸挣钱。李秀娟还记得,自她上了初中,自己的兜里就经常有零花钱了。
  虽说山里面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可是外面的世界更精彩。逢年过节,外出打工的一些年轻人从城里回家过年,他们身上穿的,嘴里面说的,就是和安仁村的人不一样。特别是从城里带回来的一些洋玩意,更是让村里的年轻人羡慕的不得了。
  从最初的录音机到照相机,后来又搬回来了彩色电视机。村里人终于明白了,只要走出大山,去城里打工,别人家有什么自己家就都能有。李秀娟的爸妈也不再阻拦儿子出去了,当年,李秀娟的哥哥李建军就毫不犹豫地跟着大家伙儿去了南方。
  哥哥一走就是两年没回来。和哥哥同去的几个年轻人有的回来捎信说,现在城里的钱也不好挣了,李秀娟的哥哥两年下来也没挣到几个钱,如果常回来,好容易挣到的钱就都搭在路上了。
  李建军虽然有两年没回家,但是每年都托人往家里面捎钱。收到钱,李秀娟的爸妈也不舍得花,说是都给儿子攒着留着将来娶媳妇用。
  哥哥到南方打工一年捎不回来几个钱,爸妈也就没信心再让秀娟出去了。可眼瞅着村里的年轻人都快走光了,李秀娟在村子里再也呆不住了。
  “地里的活儿你和俺妈俩人就够了。我出去的话,多少也能挣回来几个。再这么呆下去,地里的活儿我也不干了,天天就在家里躺着。”李秀娟不想再忍受下去,农村地里的活儿她实在是干够了。
  真是天无绝她之路。就在李秀娟忍无可忍的时候,村里面来了几个城里人,说他们是省城劳务公司的,一个个的脖子上还耷拉着照相机,直接找到生产队。
  这些城里人告诉山里人,日本工厂现在到当地来招工,到了日本,工资要比在国内打工高上10倍。更令人神往的是,女的过去了还可以和日本男人结婚。
  可再一问他们手续费,高得叫人咂舌。办一个人出国需要缴纳一万元。要知道,那可是个万元户时代啊,村里出去一个人就等于为城里人培养了一个万元户。大家一听这价格就直摇头,再也无人问津了。
  李秀娟是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她正躺在家里,无聊地翻看着几本早已翻破了的杂志,听到外面有人嚷嚷说在招工,她急忙下炕,登上鞋就跑了出去。
  眼下正是农闲时节,村里人大都外出打工去了。村里的干部领着几个城里人挨家走了一圈,也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正赶上李秀娟跑过来打听,就被那几个城里人给围住了。
  一顿忽悠,让李秀娟的脑子里全被出国赚大钱,嫁给日本人给占满了,一万元的手续费压根都没让她放在心上。她当场表示立刻报名,对方欣然接受,告诉她只要交上手续费,一个月内保证她赴日成行。
  李秀娟的家里头,别说一万元,就是一百元她爸妈也拿不出来呀。这回李秀娟可不干了,我哥结婚你们能东借西借,我出国为家里赚钱就不能借嘛。
  再说了,家里落下的饥荒,就靠哥嫂在外打工,十年也别想还得上。自己只要出去一年,不但自己这一万元,加上哥哥的欠账,全都还上还能有不少剩余。一年过后,咱们家里不也成了万元户了嘛。账倒是这个账,可到哪去借这一万元啊。
  别说,城里人办法就是多,他们把李秀娟和她爸妈叫到一起,替他们想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好主意。
  “大叔大婶,你们家的秀娟人机灵,长得又俊,还是高中生,是我们公司出国务工的最佳人选。合同期两年,第一年保证她可以赚到五万,第二年就是八万,合同期满后,想回来,你们家还上全部饥荒不说,还能剩下十万、八万的。到时候,你们家可就成了村里的首富啦。”
  “干满两年后如果我不想回来呢?”李秀娟急切地问
  “就你这模样,这身段,肯定是日本男人的首选,到时候,公司给你介绍个日本人,在那成个家,每年回国探亲,那你可就风光多啦。”
  “先别说两年以后的事啦,眼下你让我们上哪儿去找一万元呀。”李秀娟的爸爸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搁在心上。
  “钱的问题公司都帮你们想好了。我们就算在安仁村开个张。给你们家打个八折,这可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对外我们还是按照一万元收。你们先交五千元,三千尾款,姑娘到了日本从第一个月的工资里面扣出来。怎么样?五千元钱总能借得到吧。”城里人说得头头是道。
  “没问题,五千元肯定能借得到。”不等爸妈搭腔,李秀娟急忙接话。
  “这丫头说话口气怎么这么大呢?你上哪去借五千元?你说,谁家能借给你五千元?”李秀娟的妈妈真的是急眼啦。
  “我挨家挨户去借,月息按照二分还,只要到了日本,半年准能都还上。”李秀娟信心满满。
  “当然,绝对还得上。还是秀娟姑娘有文化,看的就是远。”城里人生怕这桩买卖吹了。
  二分的月息半年还,那就等于借出去一千,半年时间连本带利就能收回一千一百二十元。村里人算开了账,纷纷掏钱,只等着半年后的收成。
  李秀娟如愿以偿,交给了城里人五千元定金,和他们签了一份用工合同。合同承诺,第一个月扣除李秀娟三千元还款,保证两年内李秀娟月收入不低于八千。
  就这样,李秀娟如期地来到了日本,成了安仁村第一个海外人员。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东北地区,城里一般工薪阶层的月收入也就是百八十块钱。李秀娟在日本打工的两年期间,虽说和日本人同工不同酬,干的是同样的活,收入却比日本人少了一半。但是,尽管如此,月收入也是万八千元人民币呀。
  果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李秀娟就帮助家里还清了所有的外债。消息传回安仁村,很快又传遍了十里八乡。当地人都知道安仁村的李秀娟出国打工发了大财。一时间,省城那家给李秀娟办理出国劳务的公司门庭若市。
  李秀娟在日本干了两年,合同期满,满载而归。在日本那两年,每天省吃简用,就知道攒钱。虽然这期间都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买点儿喜欢的东西,但临回国前,她可是着实地阔绰了一把。
  安仁村的几个有钱户的家里面有啥,她就买啥。她要让全村人都把羡慕的目光转移到她们老李家。全家人的礼物一个人也不落,出国前帮助过自己办手续的村干部、借给自己钱的那几户人家全都有份。
  更值得李秀娟让骄傲的事还有一件,她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把这件事公布出来,让爸妈让哥嫂,让全村人都对自己刮目相看。
  
  第1节、衣锦还乡
  李秀娟快要进村啦。她爸妈迎出去了几里地远。她哥嫂也早早地从外地赶了回来在家恭候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站在村口看着她们一家人进了村。
  “秀娟这二年真是出息啦!这漂白儿的脸蛋更俊啦!”
  “秀娟,你这身衣服是在日本买的吗?一看就跟个日本娘们儿似的。”
  “秀娟,怎么连个行李也没拿呀?干了二年就挣了身衣服呀!”
  “行李太沉了,托运得等到下午才能到。”李秀娟就回答了这么一句,其它的问话她只是一味地笑。
  “这回她爸妈可沾上闺女的光了,以后吃喝再不用愁了。”跟着人群后面的几个女人嘀咕着。
  “人家还是有眼光,借钱也敢往外走。她婶子,这回你不让你姑娘也出去闯一闯吗?”
  进村这一路上,李秀娟像被众星捧月一样送进了自家的院子。大家都不愿意散去,都想听听她讲讲在日本打工的见闻。
  “秀娟,小日本的饭你吃得惯吗?”
  “秀娟,日本男人是不是都很色呀?”
  “秀娟,听说小日本的东西都很耐用,你没给你爸妈买点儿带回来吗?”
  “秀娟,这二年没遇到日本男人追你吗?”
  对日本大不敬的问话,李秀娟只是一笑了之,顶多也就是“嗯呐”一声,可当被问道自己的姻缘时,她立刻觉得合适的时机来了。
  “处了一个对象,还没订婚呢。”话音一落,屋子里面立刻砸开了锅。
  “什么?你说什么?你有对象啦?”她爸大吃一惊。
  “秀娟,他是哪的人呀?”她妈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李秀娟笑着不答,好像是有些害羞说不出来,又好像是故意地拿着大家伙的心。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
  “他是日本人。”
  “啊!你怎么能跟日本人呢?”她爸的口气像似反对。
  “跟日本人咋啦?现在的日本人你以为还是抗联时期的日本鬼子呐。”李秀娟强白了她爸一句。
  “日本人怎么就不能跟?我一个月挣一万块钱,人家一个月挣两万。人也挺好的,咋就不能跟?”李秀娟语出惊人,本想跟在她爸后面数道姑娘几句的她妈,还有想借此压压她的傲气的几个女人都不再吱声了。
  一个月两万块,全村的劳动力加在一起也赶不上人家一个月的,再说啦,现在的日本人也不像当年的日本鬼子那么坏啦,那让人还有啥话说呀,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村里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屋外走,李秀娟爸妈客气地招呼着邻居们再来,李秀娟虽觉得有点儿尴尬,但她觉得那是村里人对她的嫉妒,过后她们还会恭敬自己的。她相信,要不了几天,就会有人主动上门来求自己。
  当天下午,托运的行李到了。李秀娟开始给大家分发礼物。电视一大一小。大的给爸妈看,小的给了哥嫂家。都是日本原装的彩色电视,图像比那几户有钱人家的国产电视还清楚。
  李秀娟还给爸买了日本产的剃须刀,给妈的手腕子戴上了一块表。老李家祖祖辈辈都在大山里面,哪见过这些洋玩意儿,乐得爸妈都合不上嘴。
  哥嫂和小侄儿也没亏着。嫂子张春梅就喜欢李秀娟身上穿的那套衣裳,几次想跟小姑子说借她穿几天,没想到李秀娟给她买了一套一模一样的,美得春梅当场就套到了身上。
  李秀娟拿出了三万元摆在爸妈面前,惊得一家人合不上了嘴。是啊,那个年月谁见过这么多的钱呀。
  “秀娟呀,你说你处了一个日本人,那你们今后咋生活呀?是你去日本还是他来咱家?”秀娟听得出来,她妈的意思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当然是我去日本啦。临回来时,日本的续签手续我都办好了。”
  “那你这次在家能住多长时间呀?”秀娟爸问她。
  “住个十天八天的我就回去了。这家里面的生活我也过不惯,上个厕所还在外面。”
  “你怎么认识的那个日本人?他今年多大年纪了?家是干什么的?”秀娟妈担心地问女儿。
  “他是我在日本工厂的工友,在车间看仪表的。比我大五岁。他家在农村,他爸妈都是农民。”
  “怎么也是农村人呀?日本也有农村吗?”
  “日本的东北地区都是农业区,他家也是东北的。”
  “真是头一回听说,日本也有东北啊。这不和咱们一样嘛。”
  “爸,你说对了。日本的东北和咱们的东北差不多一样冷。也净是山。只不过人家挣钱比咱们挣得多。”
  “这么说,这门亲事还是挺有缘的。东北人嫁了个东北人。”嫂子春梅穿着日本衣服一直没舍得脱下,话里还带上了玩笑。
  “那你嫁过去天天还得下地干活吧?” 秀娟妈一直放心不下女儿。
  “妈,日本女人结婚了就在家里干家务,不用下地干活。我那个男朋友是工厂的工人,他挣钱足够我们花的了。”
  “那你自己一点儿钱也没有哪行。出门在外的谁有也不如自己有。你不用给我们留那么多钱,还是你自己带回去花吧。”
  “妈,这点钱算啥呀!我这次回来如果能给咱们村的人办出去几个,一个就能赚两万元。”
  “什么?你说什么?两万元?你出去的时候不是才花了一万元嘛。”嫂子一听说两万元顿时来了精神。
  “现在是水涨船高,当年是一万元,现在早就涨到两万了。两万还打破脑袋往外走呢。赶上有的时候名额有限,有钱还出不去呢。”
  “那我明天就帮你在村子里宣传宣传,看看有谁想去,让她来还找你办。”嫂子春梅献殷勤地说。
  “好啊!嫂子你如果给介绍成了,走一个我给你提成两千。”
  “两千?”嫂子的眼睛都瞪圆了。
  “对。两千。怎么?嫂子你嫌少吗?嫌少我再给你加五百。”
  “两千不少啦。别那么贪心不足。”没等嫂子回答,秀娟的哥哥抢着接过了话头。
  才两年的功夫,李秀娟完全变了一个人。走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有的时候说话还会脸红,现在说话办事可成熟得多了,满嘴都是赚钱之道,只要她张嘴说话,别人就只有听的份了。村里人都说,咱安仁村飞出了一只金凤凰。
  果然,没过几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本村的外村的,男的女的都有,听说她在日本赚了钱,都想跟着她出去闯一闯。
  李秀娟回国之前,都和未婚夫商量好了。她负责回国招工,未婚夫负责在日本找工厂安置。李秀娟出国前给自己办理过各种手续,又有未婚夫在日本接应,整个这一套手续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到手的钱不赚白不赚,当场报名,当场就收钱。一天下来有五个人报了名,一下子就收上来了十万元。李秀娟说话算话,当天晚上就给了春梅嫂子一万元。
  “每个人收两万,给嫂子两千,给我对象两千,给日本的安置单位两千,给出国人员办签证手续,再买机票至少得五六千。这样,每个人还能剩八千。五八就是四万。”
  “秀娟,这钱来得也太容易啦。”春梅压低声音高兴地说。
  “爸,妈,这四万给你们。我想好了,你们用这四万元,再加上我留给你们的那三万,加在一起一共七万,在村里开个小卖店,以后就不用再下地干活啦。”
  “哥、嫂,你们把家里的地都种起来。也不用外出打工了。到时候,我每月还能给你们往家捎钱。
  “秀娟说的对。到时候,我就负责在咱们这一片帮你招工,挣了钱,我也不多要,你给我点儿就行。”春梅嫂子尝到了甜头,对招工这活儿也感兴趣了起来。
  安仁村离三源浦镇政府有二十多里地,三源浦镇通火车,那里人来人往的,人也多,信息也畅通。秀娟和春梅都是从三源浦中学毕业的。两个人毕业后又在县里的职业高中念了三年。毕业没多久,嫂子就嫁给了哥哥李建军。
  “嫂子,我走以后,你就常到三源浦去宣传宣传,让咱们学校的那些同学都知道这码子事。让他们都知道我在日本过得挺好,这就是最好的宣传。”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上心的。只要你那边能安置得下,我保证每个月都给你送出去几个。”
  这才两年的功夫,三源浦各乡村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外出打工的人多了,每年寄回来的钱也多了,乡村的生活自然也有了改善。
  三源浦的变化是镇上的楼房比从前多了,也高了。安仁村的变化主要是农民的收入多了,家的日用小家电多了,先富裕起来的村民有的还盖起了新房,惹得大家眼热,也都想办法赚钱盖新房。
  李秀娟在家里住了不到十天,就再也住不下去了。她的心早飞回了日本,回到了未婚夫的身上。
  临走前,村长找到了李秀娟,求她帮着把自己家的一个亲戚给办到日本。
  “村长,你们家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你放心,别人家办成一个收两万,村长家的就收一万五。”
  “那怎么行呢。出个国费用那么高,怎么能让你赔钱呢。”村长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平日里村长也没少照顾我爸妈,这都是应该的。今后我爸妈准备在村里办个小卖店,还得让村长给费心呢。”
  “这是那儿的话呀,办小卖店是方便村民生活,我当村长的肯定大力支持。”
  李秀娟觉得这次自己回来真是事事顺利。钱赚了不说,爸妈的今后也有了着落。想到这儿,她一阵兴奋,内心早已归心似箭了。
  
  第2节、秀娟完婚
  秀娟顺利地返回了日本,回到了未婚夫身边。告别爸妈的那天,妈妈很难过,掉了不少眼泪。秀娟劝她妈说,
  “妈,我和山本太郎年底就结婚,喜事说好了两头办,在日本办完了日式婚礼,就回咱安仁村再办一次中式的。到时候,一切费用都不用你们操心”
  “你在那边平平安安的,我和你妈就放心了。”
  春梅把秀娟拉到一边,悄悄地对她说,
  “我一直没敢跟你说,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也给办出去?”
  “只要我哥同意你去,就没问题。不过,到日本去打工也挺苦的。就怕你刚开始遭不了那份罪。”
  “等找机会我和你哥商量商量再跟你说吧。”让她那么一说,春梅也犹豫了。
  秀娟嘴上答应了她嫂子,其实心里她一百个不愿意让她嫂子出去。把嫂子办出去不难,可一旦哥哥办不出去,那结果肯定是家庭破裂,自己岂不成了罪魁祸首。
  秀娟的未婚夫山本太郎是当地一家食品加工厂的操作工。秀娟在他们工厂打工时,工人们整天在一起。太郎为人老实忠厚,平时话虽不多,但总是惦记着从家里给秀娟带些吃的,一来二去,天长日久两个人就到了一起。
  秀娟对太郎也是十分的钟情。从国内来打工的女孩子倒是有几个,太郎偏偏看上了自己,让秀娟挺感动的。起先工厂里有几个日本女孩儿好像对太郎也挺有意的,自从知道太郎和秀娟好上了,就不再搭理秀娟了。
  秀娟和太郎的事公开后,带动了另外几个中国女孩儿也急着找日本男孩儿,一下子他们工厂里成了好几对。惹得厂里的日本女孩儿背地里总是想办法刁难她们几个从中国来的打工妹。
  秀娟她们来日本的合同期是两年,两年一结束,就不再续签,就只能回国了。习惯了日本生活节奏的中国女孩儿,怎么也舍不得就这么回国了,因此,能找一个日本男人结婚,就等于能在日本留下来。
  日本男人愿意找中国女孩儿也有他们的理由。一是他们觉得日本女孩儿太任性,结婚条件要求得也高。中国女孩儿能吃苦,性格开朗,结婚也花不了父母的几个钱。
  太郎对秀娟说,要给她父母两万元作为彩礼钱,秀娟都说用不了那么多。太郎一问才知道,她哥哥娶春梅嫂子时,给女方家的彩礼才两千块。
  太郎家地处日本东北部的山区,和秀娟家在中国的地理位置差不多,两家都是农户,两个人又都在一个厂子工作,太郎的父母觉得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用太郎他爸的话说就是,咱们两家都是东北人。太郎他妈常说的也是,两家又都是农户。如此说来,两家真还是有不少的共同语言。谁也不会说谁家地处偏远,谁也不会挑剔对方冬天寒冷。
  中国和日本虽然是两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地理位置也不尽相同。但是,两个国家的东北人在各自的国家里都被认为性格是比较豪爽的。
  日本的东北人和中国的东北人在东京或是北京一张嘴,就会被操这普通话的京城人嘲笑。可是,秀娟和太郎两个人到了一起,都觉得对方的发音是那么的好听。
  
  第3节、中国新娘
  日本东北地区习惯把和当地男人通婚的中国姑娘叫做中国新娘。秀娟自然也得到了这样的美称。秀娟享受着新婚前的幸福感,每天和公婆去镇上办理结婚登记和入籍手续后,就去商店购买婚礼用品。
  日本式的婚礼新娘要穿婚礼和服,要盘上日本女人的结婚发髻,连化妆也得是日式的,这样才能赢得街坊邻居的认可,才能把你当成日本人的新娘。好在秀娟对此是从心里愿意,也就任凭太郎的母亲指指点点,听之任之。
  唯一让秀娟感到有些遗憾的就是婚礼的当天没有娘家人出现。太郎体谅到了秀娟的心情,特意叮嘱摄像师傅把镜头多留给秀娟一些,之后让秀娟把录像带寄回家,给岳父母看到也好放心。
  婚礼当天是全家人先一起去神社,祈福神灵保佑,降福给两个新人。回到家后,就在新房里摆下酒席,请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来家里喝喜酒。结婚请客这些和安仁村的习俗差不多。客人们入座后,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完后就散了。
  整个一天,秀娟都穿着结婚盛装,俨然就跟一位日本新娘一样。太郎身着燕尾服,也让人看不出平时穿着工装的工人模样。
  家人和亲戚朋友们都祝福两位新人百年好合,幸福美好。太郎和秀娟也商量好了,旅行结婚回中国度蜜月,在安仁村再补办一次中国式婚礼。
  秀娟第二次回国,仍旧是大包小卷地带了不少的东西。上次回国只有她一个人,拿的行李自然有限,这次是和太郎一起回来的,太郎又是第一次登岳父家门,两个人雇了一辆车,行李满满装了一大车。
  安仁村最初来过日本人,那还是抗联打鬼子那会儿,距今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大家一看到老李家的日本女婿,都说,日本人咋都变了样了呢。一脸的朴实,也没有那种凶样,就和咱们安仁村的老爷们儿穿上西服一个样。
  “秀娟,你女婿会说咱中国话不?”
  “秀娟,他长得咋不像日本人呢?不会是个中国人吧?”
  “秀娟,你怎么把他弄到手的?”
  见村里几个嫂子辈的女人越说越不像话,秀娟连忙给大家递眼色,告诉她们说,“他可是啥都能听懂。”
  按照秀娟爸妈的意思,第二天就在村里举办婚礼。在自家的院子里,又借上邻居王婶家的院子,上午一波,下午一波,一共摆了四十桌,把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给叫上了。结果,收上来的份子钱不到两万,还没有太郎一家给的彩礼钱多。
  秀娟爸妈开小卖店之前,村里人打个油盐酱醋都得走上几里地到邻村。自打有了这个小卖店,给安仁村的村民解决了大问题。小卖店越办越大,货品齐全,应有尽有。这次婚礼吃的用的都是小卖店从三源浦直接进来的。
  秀娟的哥嫂早就不再出去打工了。农忙时全家人都下地里帮着忙乎,让秀娟妈一个人看着小店。东北农闲时间长,全家人一起进货送货,倒也忙得过来。全村就这么一家小卖店,生意越做越火,都快成村里的首富啦。
  秀娟的婚礼办的比一般人家要郑重些。这是因为她们听从了村长的建议。
  “不管怎么说,这是咱们村首例和外国人通婚,就是一桩国际婚姻。办不好会有国际影响的。”村长一本正经地对秀娟父母说。
  “村长,那怎么办才好呢?咱们不怕花钱。”秀娟爸不在乎地说。
  “不是钱的问题,是要办得郑重一些,要有司仪,要有证婚人讲话。酒桌上也不能像平常那样,吆三喝四地瞎闹腾。”
  “还是村长想得周全。”秀娟妈附和着。
  “那就让村里的长辈和主要亲属在你们家院子里,年轻人都让他们到隔壁老王家院子去吃。这样,咱们这边的气氛就能好一些。别让人家日本人看咱们的笑话。”
  “我们都听村长的,村长咋说就咋办。”秀娟的爸妈齐声说道。
  
  第4节、示范效应
  春梅嫂子特意到三源浦镇上为秀娟租了一套婚纱回来。作为娘家人,春梅今天可是大出风头,秀娟的梳妆打扮都得听她的,婚礼中间,又指挥秀娟换了好几身衣裳。新郎今天穿得笔挺,用半生不熟的中国东北话跟客人们打着招呼。
  平常村里办喜事,新郎和新娘大都是本村的熟人,客人们也就不大关注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到酒桌上了。可今天不同,两个新人都是从国外来的,俩人身上穿的、俩人的做派,都让大家觉得稀奇。一个个都没把心思放在吃喝上,眼睛始终都跟着他俩转。
  年轻姑娘的眼睛都盯在新郎身上,看秀娟的眼神说不上是嫉妒还是羡慕。年轻小伙子们把目光都投给了秀娟,后悔当年没发现安仁村还有秀娟这么个美女存在过。
  “听说她当年是跟别人借了一万块钱去的日本。”
  “当时,咱们都在外地打工,都没听说过村里还有这码事。”
  “咱们那时候都没有秀娟那份胆量,家里就是有一万元钱也不一定敢去呀。”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让人听起来好像都有点儿后悔的意思。
  “你们现在去也不算晚呀。没对象的让秀娟帮你们在那边也给你们都找个日本人,结了婚的也不要紧,去干两年劳务,挣一笔钱回来不也挺好的嘛。”春梅在一旁听到有人有心要去日本,不失时机地凑了过来鼓动着人家。
  “嫂子,那你咋不去日本呢?是不是舍不得建军哥呀!” 几个小媳妇儿趁机拿秀娟的嫂子开心。
  “等我把你们几个都送出去,我就去。”春梅立刻把话跟了上去。
  “你去日本就不怕建军哥把你给甩啦?”几个女人依旧是不依不饶。
  “哼,到那时候,说不上谁甩谁呢。” 春梅一点儿也不示弱。
  春梅今天的话里透着她内心的思想活动。最近,公婆的小卖店越干越大,她和秀娟她哥商量,想让他专心帮着进货,家里的地就包给别人种,到年底给个口粮,够全家人吃的就行了。现在,村里已经有人在收购土地,家里没劳力的都开始把自家的地往外租了。
  春梅早就替自己打算好了。等把家里的地租出去后,自己就专心介绍劳务。听秀娟说,现在给日本人介绍对象也很赚钱。那样的话,就同时把婚姻介绍也干起来。
  秀娟能出国打工,能嫁给日本人,别人也就应该出得去。自己的同学都在十里八乡地住着,让同学都帮着给自己联系,介绍成了给她们点儿好处费就是了。
  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年下来,只要能给秀娟介绍过去三五个,就不会比外出打工挣得少。
  春梅打定好了主意,只等着秀娟办完了婚礼,就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她相信秀娟一定会支持自己,自己和秀娟可是无话不谈的闺蜜呀。
  秀娟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嫁了个日本人回来,村长亲自帮着张罗婚事,酒席摆的比谁家都多,喜烟喜糖又都是日本货。有人给她们家算过账,说她们家办喜事没赚到多少钱。可秀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让全村人都知道,她李秀娟现在不差钱啦。
  
  第5节、嫂子出道
  当国力相差悬殊时,国民往往容易没底气。当一个家庭的日子过得不如左邻右舍时,自觉不自觉地就会觉得比人家矮三分。如果有谁一夜之间突然变得有钱了,他的意识肯定会膨胀。这三种情况都让李秀娟给遇上了。
  这婚也结了,日本人也嫁了,过两年再加入日本籍,自己就称得上是日本华侨啦。从此,爸妈和哥嫂也都有了海外关系,一家人再也不用下地干活了。这钱要是照着这个进度赚下去,不出三两年就可以让哥嫂在三源浦镇里开个公司,把国际劳务和国际婚姻的旗号正式地打出去。
  秀娟的想法和春梅是不谋而合。只是春梅嫂子的思维更超前,说是根本不用再等两三年,等她前脚回日本,后脚自己就去镇里租间房子,办营业执照。
  秀娟知道春梅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了解自己嫂子的脾气,她是个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说到哪儿就干到哪儿的性格。既然春梅有这份热情,就不要给人家泼冷水啦。
  秀娟也不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女人,自己在日本每月有太郎的工资,吃喝不愁。爸妈自己开个小卖店,温饱更是没有问题。春梅如果一年再能挣个仨俩的,全家人的日子真就是其乐融融了。
  “嫂子,今后再赚到钱,咱们就三七开,大头给你和我哥,你看行不行?”
  “秀娟,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你三我七的,分那么清干啥。”春梅嘴上这么说着,倒也没提出其它方案,秀娟就认为她是同意了自己的意见。
  办完喜事,太郎的假期也快到了,秀娟开始打理行李,准备和太郎俩人就回去了。
  “秀娟,下次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隔壁邻居家王婶问秀娟。
  “王婶,过年就回来了。日本不过阴历年,我回咱们这边儿过。”
  王婶一家和秀娟家是老邻居,两家处得就像一家人似的。秀娟的婚礼一半是在王婶家院子里办的。过后,秀娟给王婶家送了好些礼物还了那份人情。
  王婶家的老闺女高中也快毕业了,看成绩考大学是没了指望,王婶早就打算让秀娟帮着把闺女给送出去。
  “秀娟呀,你妹子马上就要毕业了,你这一走,你妹子的事咋办呀?”
  “王婶,不要紧的。我嫂子马上就要在三源浦开个门店,专门办理出国劳务和婚姻,到时候,你就去找她。保证不耽误把咱妹子送出去的。”
  王婶倒不担心秀娟她嫂子不给自己闺女办,只是她们家跟春梅并不像和秀娟一家处的那么好。秀娟和她哥是王婶看着长大的。她嫂子春梅是前几年才从外村嫁过来的。
  王婶家的日子过得没有秀娟家这么殷实。家里孩子多,两个儿子结婚先后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送老闺女去日本再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了。她心想,如果直接让秀娟给办的话,一定能给自己省两个。到时候去镇上找她嫂子办,那还不得公事公办呀。
  王婶的担心不无道理。秀娟的嫂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会算计。在钱上,从来都和别人分得是清清楚楚。不像安仁村人,一说到钱,面子上就拉不下来。
  如果不开店,倒也没啥,乡下人的手上也没几个钱跟她算计。可这一开上了店,那可就得丁是丁卯是卯啦。不然人家还咋赚钱呀。
  果然,秀娟和太郎前脚还没迈出国门,她哥和嫂子在三源浦都把房子租下来了。这几天,夫妻俩正在跑手续,只等着一拿到执照,就正式开张营业啦。
  
  第6节、秀娟入籍
  按照日本的法律规定,外籍新娘与本国国民结婚后,如果申请加入日本国籍,首先必须要征得当地大多数居民的认可。
  秀娟从小就乖顺,不是那种喜欢与人相争的性格,为人处世也不爱计较,手头还大方。到了日本后,和街坊邻居的关系相处的也都很好,很快就拿到了日本国籍。
  加入了日本国籍后,秀娟的中国国籍同时就被取消了。这样一来,秀娟再不算是中国人了。那一瞬间,她感到了一阵难过。不管怎样,当了二十多年的中国人,一下子就不再让当了,心里总是有些不太好受。
  消息传回到安仁村,秀娟的爸妈也是悲喜交加的,只有嫂子春梅不以为然。
  “现在世界都快国际化啦,还啥国籍不国籍的。哪儿挣钱多就到哪儿干。”虽说好像是在安慰着公婆,其实春梅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秀娟的入籍,更加坚定了春梅自办公司的信心。秀娟本人就是公司最好的宣传广告,春梅决定印刷一些宣传册,把秀娟的赴日经历写在上面,让每一个有出国想法的人看了以后就清楚了自己的未来。
  秀娟在日本听说春梅已经着手在三源浦创办公司的消息,对自己也是一个促动。春梅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身在日本,两个人可以通过在国内外互动开展业务。自己从今以后每天忙完了家务活儿,必须把心思多放在配合春梅赚钱上。
  太郎的父母对秀娟一直都很满意,觉得这个媳妇儿嫁过来后更知道顾婆家了。不像有的中国新娘三天两头往家跑,每次回国都要花很多的钱,什么东西都往娘家倒腾。
  现在,日本和国内之间的联系比从前方便多了。前两年,邮一封国际航空信最快也要七天,连来带去就是半个月的时间。一旦有急事和家里联系,秀娟只好打电话。国际长途电话一分钟一块钱,每次打得秀娟直心疼。
  上次回安仁村办喜事,秀娟给家捎回去了一部传真机,从此省去了写信的麻烦,和家里的联系也方便了许多。最近,秀娟又让太郎给买了一台电脑,拉上了网线。她打算让春梅也买一台电脑,这样两个人就可以通过发电子邮件联系,既便捷又省钱。
  自从秀娟到了日本以后,就把家人一步步带入了现代化生活模式。先是给家里装上了电话,进一步发展到传真机,接着让爸妈开了个小卖店。现在嫂子春梅又跑到三源浦办起了公司,又考虑置办电脑,她爸妈和哥嫂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样子了。
  都说“慈不带兵,义不营商”,娟秀这边大把大把地往家里撒钱,春梅却借口自己开公司需要钱,连电脑钱也不想出。无奈,秀娟又给家里汇过来了一万块钱,让春梅把电脑给置办上了,公司这才顺顺当当地开了张,和秀娟的网上联系也建立了起来。
  开业当天,春梅特意买了几挂鞭炮,请同学和朋友都到了场。公司办公室墙上挂着营业执照,法人代表张春梅几个大字十分地耀眼。先是揭了牌,接着就是一阵爆竹声,然后大家就簇拥着春梅去了镇上最大的一家饭馆。
  没几天的功夫,春梅在三源浦镇上的买卖就火了起来。每天公司一开门,就有人“张经理、张经理”地喊着,听惯了被别人这样叫着,再有人不知趣地喊她春梅时,她经常是头不抬眼不睁的一副样子。
  知道她底细的人背地里都说,人家秀娟入了日本国籍也没怎么着,可她倒好,刚办了个小公司没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啦。
  
  第7节、建军租地
  李建军在农村算是个勤快人,也不打怵干农活儿。他从小跟着父亲下地,从春耕到秋收,地里的活儿学的是样样精通。
  最近,政府鼓励农民承包土地,对承包人实行了好几项减免政策。村里的几户有钱人家都蠢蠢欲动,开始包租农户们的土地。
  原本建军一家是打算把地都给承包出去的。爸妈每天要照顾孙子,还得管着小卖店。春梅一个人在三源浦镇上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建军有的时候就得两头跑,两头帮着忙乎,地里的活儿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了。
  可是,当他看到一些大户人家承包了几百亩土地,雇专人帮助搭理时,就觉得把自家的地白白交给人家种,怎么也有些不甘心。
  “别人能干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干。现在咱老李家也不差钱,论干地里的活儿,咱也不比他们差。”建军把自己的想法跟爸妈一说,立刻就得到了老父亲的支持。
  “我早就不同意把地让给别人种,咱农民有啥本事,不就指着这点儿地嘛。要不是秀娟成天到晚的瞎嚷嚷,我才不愿意干这个小卖店呢。”
  “爸,现在小卖店的进货也都是送货上门了。你们就带好孙子看好小卖店就行了。地里的事就交给我吧。我现在手上还有点儿闲钱,我也搞个承包,先包上它100亩试着干干。”
  “你头一年干,别贪大。咱家有十五亩,你再租个三十几亩,凑个五十亩先干着。干好了,第二年再扩大承租面积。”父亲支持建军的想法,因为他从心里不想就此失去自己的土地。
  把土地出租给大户的农户,在选择出租对象时,都想把自家的地租给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本村人,这样到了年底,才能保证按时得到当年的口粮和零花钱。如果选错了对象,遇上了无赖,别说零花钱,颗粒无收也不是没有。
  建军的爸妈在安仁村属于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想把自家的地租出去的村民都信得过建军他爸。建军计划租下五十亩地的目标也就很顺利地达到了。
  农忙时,建军就在村里雇上几个短工,到了农闲,留下一个人帮他忙乎,人手也就够了。建军为人厚道,办事也认真,从不欠村里人的钱粮。大家对他认可,想把自家的地租给他种的村民越来越多。
  建军从最初的五十亩,很快就发展到了一百亩,最多时还到过二百亩。地多了,投资就大,参与经营的人手需要增加,农机具也增添了不少。不到两年的时间,建军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种粮大户。
  现在,建军一家人的分工已经明确下来了。建军在乡下负责种地,春梅在城里打点着公司,爸妈帮着他们照顾孙子,管着小卖店。大家各负其责,互相协助又互不干扰。
  秀娟在日本得知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她和太郎也计划着最近就要孩子,给家里面增添点儿快乐。
  
  第8节、建军当选
  从秀娟去日本到工厂打工,再到和太郎结婚,时间已经过去四五年了。眼瞅着她们一家在安仁村的日子越过越好,建军在村里也越来越被村民们拥戴了。
  最近,安仁村村委会换届改选。老书记面临退休,现任村主任被推选为村支书。这样一来,村委会主任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有人提议让建军出任村主任,相信他带领村民共同致富有方。镇政府的领导也支持群众的意见,镇长还找过建军,鼓励他参加安仁村这届的村主任竞选。
  在村里能当上村干部,不但说明他本人得到了全体村民的认可,而且,全家人也会受到全村人的尊敬。因此,村主任的职务对村里的老百姓来说,绝对称得上是一个美差。村里的几个大户都想跃跃欲试,都想为自己的家人和亲属赢得这份荣誉。
  竞选会上,建军和其他几个参选人一同在全村人面前亮相,接着就各自发表竞选演讲。几个人的发言不约而同地都集中在了带领村民共同致富的承诺上。唯独建军的演讲词里比其他人多了几句他自己的独特表述。
  “尊重每一位村民的切身利益,关注每一户贫困家庭的生活状况,带领全村人走共同致富的道路是我当选后的主要工作方向。”
  建军的这番话,打动了全村人的心。群众关心致富,但更关心当选者是不是一个高高在上,在村里作威作福,欺负老百姓的村干部。大家都了解建军平时的为人,都觉得他是一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
  竞选结果,建军以高票当选,成了安仁村新一届村委会的主任。会后,群众都说,张建军当选村主任,靠的就是他平时的为人和村民对他的信任,大家相信他能把一碗水端得平。
  村民的议论传到了建军的耳朵里,他暗下决心,群众要的就是村干部的公平,处理问题的公道,还有就是对自己家人和亲属也要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绝不能搞特殊化。
  当晚,春梅特意从公司赶了回来,说是要为建军当选庆贺庆贺。她在镇上买了一瓶西凤酒,又带回来了一只八珍烤鸡。
  “春梅,咱家小店里啥酒都有,还从三源浦往回买啥呀。”婆婆埋怨她说。
  “妈,这你可就不懂了。现在三源浦都是办啥事喝啥酒,到了酒桌上,人家一看你拿的什么酒,就知道事情能不能谈成。”
  “那你这是啥酒呀?”婆婆连忙问。
  “这是西风酒,属于八大名酒。今天不是给建军庆贺嘛。朝凤朝凤,咱图的就是个喜庆。”春梅沾沾自喜地说道。
  “那咱们就借春梅的西凤酒祝建军当选村主任吧。”老父亲端起杯,有点儿急不可待地想尝尝这西凤酒的滋味了。
  “儿子,你尝尝妈给你买的八珍烤鸡。这可是三源浦最新引进的美食啦。”春梅拽下一只鸡腿送到儿子碗里。
  “妈,你最近是不是又赚大钱啦!”才五岁的儿子也都知道她妈妈在外面当经理,整天跟村里的孩子显摆她妈。
  “赚什么钱呀!现在的钱是越来越难赚了。境外劳务现在卡得比从前紧了,没有出国劳务资质一律不让办。我现在挂靠省里一家公司,每个月挂靠费就是一千元。”
  “你们收人家的手续费那么高,这一千元钱算啥呀。”建军顶着媳妇儿的话说。
  “这一千元,那一千元,到我手里一共有几个一千元呀。每月光房租水电和各种税费就需要四五千元。”
  “啊这么多钱呀?不行就别干了,反正今后建军当村主任了,也不指着你在三源浦赚那点儿辛苦钱啦。”婆婆自打一开始就不赞成春梅出去办什么公司。
  “妈,东方不亮西方亮,日本劳务不行了,咱们公司又开发了朝鲜业务。
  “啊!怎么又和朝鲜扯上了?朝鲜不是比咱们还穷吗?”老公公插了一句。
  “爸,这你就不懂了。当初秀娟去日本就是因为咱们太穷,现在咱们富了,就得和穷人打交道,商场上都是富人赚穷人的钱。”。春梅的公司没白办,满嘴都是经营之道。
  “你们公司打算招朝鲜人打工呀!”建军问。
  “我才不招工呢。我要办的是朝鲜婚姻,帮朝鲜女的在中国找对象。”
  家人们一听说春梅要帮助朝鲜女人在中国找对象,马上就联想到了秀娟当初去日本打工,又和太郎搞上了对象,大家都认为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成人之美嘛!
  
  第9节、朝鲜新娘
  最近一个时期,吉林边境的一些村子里突然多了一些从外地来的女人。有的人很年轻,才十八九岁的样子,也有年纪大的,最大的有四五十岁。吉林东南部的延边朝鲜族自治州,还有几个散落在吉林东部的朝鲜族自治县和自治镇都居住着许多朝鲜族人。汉族人对当地的朝鲜族群众都习以为常,见惯不怪。
  可是,最近新增添的这些女人只会说朝鲜语不会说中国话,而且一个个都躲在村民的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地的村民一看就知道,她们根本就不是本地人。
  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从朝鲜那边跑过来的朝鲜人。安仁村也来了好几个那样的朝鲜女人。她们躲在几户老光棍家,一连几天闭门不出。有村民把情况反映到了村治保主任那里,治保主任又找到建军把情况汇报给了他。
  “你先了解一下咱们村里一共来了多少个朝鲜女人,都住在谁家,她们是怎么过来的。你先把情况了解清楚,然后,咱们再找支书商量。”
  村里来了朝鲜女人的事,建军也有耳闻。他给治保主任布置下去之后,心想,这件事和春梅她们公司或许有关系,先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再说。建军拨通了春梅的电话,一问,果然和春梅的公司有关系。
  “咱们村里来的朝鲜女人是不是你给介绍过来的?”
  “是我们公司介绍来的,不过,这件事你们先别张扬,没人举报就没人管这些闲事。”
  “现在村里的老百姓都在嚷嚷,再说,按照规定,村里来了外地人,是需要到三源浦镇派出所登记的。”
  “等到男方家把婚事办了,人家自然就会去登记。你们村里就不要管了。这也都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不会出事的。”
  让春梅这么一说,建军也没了主意。这样的事从来也没经历过,都是村里的老鳏夫,好容易说上个媳妇儿,再给人家搅和黄了也的确不好。
  一下午的功夫,治保主任就把情况摸清楚了。安仁村一共来了三个朝鲜女人。年龄大的有四十一二岁,小的刚满二十岁。还有一个不到三十岁。
  安仁村里也有十几户朝鲜族居民,治保主任是让他们给他当翻译,了解到了那三个女人的情况。
  原来,这三个女人互相都不认识。但是,她们都承认自己是来自朝鲜东北部山区长津湖一带的居民。而且,口径一致地说,自己是独身。年龄大的说她是因为死了丈夫,生活没了着落才跑过来的。两个年轻的都一口咬定自己是因为喜欢中国人,愿意嫁给中国人就跑来了。
  如果真是互相喜欢,女的愿嫁,男的愿娶,旁人还真的不能说些什么。可治保主任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三个女的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问她们是怎么过来的,总是吱吱呜呜地答不上来。再问是谁把她们领到安仁村的,是谁给她们安置在这几户人家的,也是说不出个头绪来。很显然,她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带过来的。
  “那我们送你们回朝鲜吧?让你们回家和家人团聚好吗?”治保主任这么一说,吓得三个女人同时惊慌地摇头,一个劲地请求不要把她们送回去,都表示愿意马上和那三个村民结婚。
  村支书的意见是先看看再说。听说各地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由于上级还没有统一的要求,因此,各地都没做特别的处理,基本就是听之任之的状态。
  建军一看镇政府也没有深究下来,情况和春梅说的又都差不少,就让治保主任交待给那几户,让他们低调行事,喜事办得不要太张扬就行了。
  
  第10节、公司倒闭
  朝鲜新娘大批地涌入吉林边境地区的现象愈演愈烈。安仁村很快就从最初的三人增加到了十多个人。之前她们只求嫁给一些老光棍就行,逐渐发展到有些年轻人也开始接纳她们了。
  这一阵子,春梅在公司里可是忙得不亦乐乎。先前因经营不善,公司几乎都要关张了,可最近让朝鲜新娘的买卖这么一火,公司险象环生,经营又起死回生了。
  劳务公司介绍中国女孩儿去日本务工或结婚,都是收取女方的钱。面对两手空空的朝鲜新娘,费用就只得男方出了。去日本的中国女孩儿一人收两万,现在,从接受朝鲜新娘的男方手里,春梅也同样照收两万。
  两万元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相比娶当地女孩儿光彩礼就得八九万,两万元能娶一个媳妇儿回家,对缺钱娶媳妇儿的男人来说,他们觉得还是划算的。
  靠着山区乡村男人的需求,春梅的钱包鼓了起来,胆子也越来越大。近来已经胆大到竟敢自己跑到边境跟境外蛇头秘密接触,从蛇头那里再拿到一笔好处费。
  其实,当地的公安部门早就有了部署,只等待上级机关一声令下,就把境内外的不法分子一网打尽。
  安仁村的干部们也被镇政府召集到三源浦,按照上级指示精神,镇里布置任务,要求对非法滞留的外籍人员给予遣返处理,对参与接受外籍人员非法入境, 从中牟利者给予处罚。
  建军在镇政府开完会,直奔春梅的公司,先是把上级的指示精神说给了春梅听,又劝她立刻收手,赶紧退还赃款。
  春梅可不像建军那么胆小。自己经营公司,赚钱才是硬道理。即便是接受过境外蛇头的好处费,那也是死无对证的事。至于收取男方的费用,她认为是天经地义的。
  “你不用替我操心,我肯定会等风声过去再说,退还手续费那是不可能的。秀娟去日本还给公司交手续费了呢,我给人家介绍对象,也没有白干的道理呀。”
  建军见说不动春梅,扔下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扭头一个人回乡下去了。
  春梅低估了政府的态度,没过几天,派出所会同工商税务一起出面来公司检查,先是查经营范围,再查账目纳税,最后,派出所让春梅主动讲出来接应朝鲜新娘的全部事实。
  春梅听得出检察人员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事实情况,看这架势再抵赖也是行不通了,她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安仁村一共介绍了十个,还给外村的介绍了六个,经春梅的手,半年的时间一共有十一个朝鲜新娘。每人两万元,共计涉案二十二元人民币。
  “你作为公司法人,你知不知道一个朝鲜新娘来中国,当地蛇头收她们多少钱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负责她们过境之后,给她们找人家落脚,其它的我一概不知。”春梅知道自己和境外蛇头之间的交易其他人是不知情的,自己只要守口如瓶,顶多就是负一个超出经营范围的责任。
  “我来告诉你,她们当地的蛇头每人收她们一万元人民币。你知道一万元在他们那边是什么概念吗?他们每个月的收入不到二十元,一万元是她们四十年的收入。”
  “这些我事先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们为了出来,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指望着到咱们这边来能挣到钱,能很快地把借来的钱还回去。可是到了这边儿,你们又狠狠地敲了人家一笔。你知道你们把这些女人介绍给中国的贫困男人的后果吗?”
  “我只是想为他们做点儿好事,没想别的。”
  “你们收咱们这边的贫困男人两万余元,就等于使那些人的家庭更加贫困。你们这是把贫困的朝鲜女人带进了一个更贫困的男人家庭。”
  “没这么严重吧?我看她们过来结婚以后,生活的都挺开心的。”
  “你态度老实点儿,我刚才跟你说的只是经济方面的问题,你知道你们作为公司这样干,是涉嫌贩卖人口,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我们公司的初衷,就是想为她们做点儿好事,再自己赚点钱。没想别的。”
  “好吧。现在我跟你宣布一下处理决定。鉴于有些问题现在还没有完全查清,就暂时不按照刑事案件处理。但,公司营业必须执照吊销、非法所得全部没收、因涉嫌偷税漏税,缴纳罚款一共是一万零伍佰元。”
  “你们这么处理是不是太狠了点儿吧?我也没犯罪,不就是介绍了几个人嘛。至于的吗?”
  “你有什么意见,一周内可以提出行政复议。”联合执法组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公司。
  春梅见人家走远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想大哭一场却哭不出来,样子像似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11节、春梅返乡
  春梅交了罚款,办理完公司注销手续,处理了办公室的桌椅板凳,关了铺子,走回了安仁村。春梅平时回村,都是车来车往,今天她的心情坏极了,能晚点儿到家最好。
  一路上,她见到熟人就躲,二十里的山路,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进了村,又得绕过那些户朝鲜新娘家。走进自己家,一头栽到炕上,再也不见她动弹。
  家里面没人,公婆都在小卖店里,儿子在村里办的托管班,建军也在村委会忙着。春梅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一动不动地在炕上躺了一个多小时。
  夜幕降临,家人都陆续回来了,看到春梅灯也没点就倒在炕上,都知道她是因为公司倒闭才回来的,也就没人去招惹她。只是儿子有日子没看到妈妈了,又想跟她亲热,又不敢伸手推醒她,就在炕前绕来绕去的。
  其实春梅根本没睡,只是不想由自己来打破这个僵局。是啊,让她怎么跟家人开这个口呢。平日里回家,都是事先让人给她从通化市内买些乡下看不到的稀罕物分给家人,可今天,她连儿子也没给带回来一块饼干一块糖。
  春梅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狼狈极了。她现在还不想开口说话,因为她怕一张嘴,就会被问到赔了多少钱,还差人家多少钱。这二年好容易挣到手的几十万块钱,瞬间又被人家要了回去,到头来,不但一个子儿没剩下,还差人家一两万。
  全家人都很知趣,除了吃饭时喊了她一声,再都啥也不问,啥也不说。春梅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只想等再过几天,让自己静下心来,再跟秀娟联系联系,看看小姑子能帮自己想出点儿什么法子来。
  一连几天,春梅就是这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一个人躺在家里。人到了逆境中,身段自然就容易放下些。在炕上躺久了,再看到建军从屋外进来,春梅的嘴角好像开始要张开了。
  “我说你行了吧,走到哪步算哪步吧。既然已经这样了,就想开一点儿。我现在整天忙着村委会的事,咱家的地都快顾不过来了。你回来的正好,帮帮我,有的是事干。”
  建军的这番话,打破了连日以来的僵局。春梅自己也觉得性子使得差不多了。她起身下炕,登上鞋,没接建军的话茬,一个人走到院子,拿了个板凳,靠在屋檐下,她感到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在自家的小院子里享受着春光的明媚啦。
  这些天躺在床上,春梅的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把自己创办公司一年来的经历过了一遍。从最初她羡慕秀娟去日本促发自己萌生创业念头,再到挂靠在省城一家公司尝到了出国劳务派遣的的甜头,最终竟然发展到和境外蛇头串通赚取朝鲜新娘的活命钱。
  当初如果听了建军一声劝,见好就收,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自己在三源浦镇政府已经挂了号,今后,想再翻身可是难上加难。
  春梅生就一种不甘寂寞也不服输的性格,她不会就此罢休,也不甘心把自己一辈子搁在安仁村这儿。她决定立刻和秀娟取得联系,看看她能不能帮自己想想办法。
  
  第12节、婚姻危机
  秀娟每天看着太郎上班离去的背影,再转过身回到屋子里,独自一人地呆坐在榻榻米上,这样的日子已经不止一天半天了。
  结婚这几年,如果有个孩子在身边,即便是累一点儿,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就因为她一直也没能给山本家生出个一男半女来,公婆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了。
  秀娟两口子住的地方离公婆家就隔着一条马路。从秀娟家的后窗就能看到公婆家的前院。从前,秀娟总是把家里收拾完了就跑到公婆家帮助干一些家务活儿,婆婆有的时候做点儿寿司或咖喱饭也会给她和太郎端过来。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婆媳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婆婆不再来了,秀娟也不好意思再去了。婆媳俩就这么僵着有好些日子了。
  秀娟天生活泼,爱说好动,如果让她静不下来可不容易。可是,自打与公婆往来的少了,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歌也不唱了,有时在席子上一坐就是小半天。
  今天早上,太郎像往常一样,从她手里接过汽车钥匙和午餐便当,她也和平时一样只说了声,路上慢走,就转身回到了厨房。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她嘴里哼起了那首歌,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情。。。。。。,临别时送我上路。。。。。。,一声声喊我乳名。。。。。。”,才唱出了第一句,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曲调和唱词刚好与秀娟的思绪吻合,安仁村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记忆里。在她儿时的记忆里,自家门前的那条小溪是那么的宽,自家屋后的那座山是那样的高。唱着唱着,秀娟的眼前尽是儿时的山,儿时的水,儿时自己扎着小辫子在房前屋后和邻居家的孩子跳绳捉迷藏的情景。
  小时候,爸妈都叫她秀秀,后来又叫她小秀,直到上了中学才开始喊她秀娟。她结婚回安仁村的那回,和太郎一起登上过自家的后山,可她觉得山不再那么高了,小溪也变得不那么宽了。她已经不习惯村里的长辈们再喊她小秀了。
  秀娟回想起自己身上的变化还是从去县里上职高起开始的。到了城里念书,让她认识了一个新的世界,安仁村就成了她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大山沟里,她幻想着毕业后在县里找份工作留在城里。后来,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那时,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从今年以来,自己家里的事情开始变得不顺心了起来,紧跟着,安仁村的家里也出现了麻烦。春梅出事的消息,对本来就心烦意乱的秀娟又是雪上加霜。
  由于近年来信息技术的发展普及,日本的企业出现了劳动力过剩,太郎的工厂也面临着大量裁员。像太郎这样没有掌握现代信息技术能力的人,一旦被裁员,将面临着长期失业。
  太郎每天一回到家里就借酒浇愁,整天嘴里头怨天尤人,公公婆婆这个时候也埋怨起儿子当初不该进这家工厂,好像事情都是因为娶了秀娟的错。虽然一家四口谁也没有把离婚挂在嘴上,但各自心照不宣,只是相互没有挑明罢了
  秀娟决定回国住些日子。暂时离开太郎一段时间,双方各自也都能冷静冷静,再说,秀娟已经快有两年没有回安仁村了。
  
  第13节、将心比心
  当地政府开始进行朝鲜新娘清退工作程序。安仁村现有的十个朝鲜新娘都与春梅有关,春梅经常被镇里的干部叫去核实情况。
  按常理说,安仁村的朝鲜新娘都是春梅介绍来的,情况她应该最了解。可是,春梅的消息来源都是听新娘自我介绍的,因此,对她们的实际情况也仅限于姓名、年龄、出生地和婚否这四个方面。除此之外,她也是一问三不知。
  春梅跟随镇里来的干部挨家走访,通过和村里的朝鲜女人实际接触,这才对她们的处境有了一些深入的了解。
  在这些女人当中,除了几名年纪大的外,其他人都给安仁村生下了她们的孩子。孩子都还小,有的尚在哺乳期。因此,没有孩子的几个年龄大的朝鲜新娘被列入首批回国对象。
  朝鲜新娘被当地蛇头欺骗,交纳了高额费用,为的是过来为家里赚些钱再回去,可是,入境后正赶上当地进行严打,非但没有挣到钱,整日还提心吊胆地不敢出门出户见人。
  被列入首批回国的几个人向夫家提出要求索赔,理由是无法回去向家人交待,有的还以死要挟。因为涉及到政策问题,镇里也不能采取强硬手段,镇干部就要求春梅挨家挨户做她们的工作。
  就在春梅万般无奈的时候,秀娟回到了安仁村。秀娟看到嫂子整天愁眉苦脸,怕爸妈跟着上火,又担心哥哥在村里的威信受到影响,主动提出参加劝说朝鲜新娘回国工作。春梅一下子感到自己的救星来了。
  “我很同情你们的处境,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才离家到中国来的。当年,我也和你们一样,为了给家里挣钱才去的日本。你们是朝鲜新娘,我是中国新娘。我们有共同的经历。”
  “我们和你不一样,我们没挣到钱,你挣到钱了。我们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没法跟家人交代。
  “我们还有一样的地方呀。你们在朝鲜是东北人,我们在中国也是东北人。你们到了中国东北人家里,仍然是东北人。我去的也是日本的东北地区,在那里也是个东北人。”
  秀娟说出绕口令的一番话,逗笑了几个朝鲜女人。但她们依旧强调没挣到钱决不能空手回去。
  秀娟见谈话的气氛有所缓和,便答应回去替她们想想办法,明天再来找她们唠。虽然当天的谈话没能见效,但镇里的干部对秀娟的谈话方法还是给予了肯定。说她采取循循渐进的方法是对的。
  可是,问题的焦点最终还是要归结到钱的问题上。强制清退可能会导致矛盾激化,不利于下一步开展工作。秀娟回家和家人一商量,提出了她个人的意见。
  “哥,我的想法是,争取先送回去一个人,工作也就算是迈出去了第一步。不然老是这么僵着,事情会会越来越糟。”
  “一个人也需要钱呀。你看看那几家人家,一个赛一个地穷,让他们上哪拿出这么多钱啊!”春梅一听到提到钱就急了。
  “咱们村一个送不回去,我哥也承受不了镇里的压力。我看就找一家条件相对算是好的,大家三一三十一,三方各出一份,这样就能先送回去一个人,在村里也算做个示范。”
  “怎么个三一三十一法?”春梅追问道。
  “给朝鲜新娘一万元。咱们让男方家出三千三,我哥和爸妈拿三千三。剩下的三千四我来拿。”
  春梅不再出声,全家陷入了沉默。这可是把真金白银白白地送给人家呀,叫人怎么舍得。
  “按说,小卖店这几年下来也挣了点儿,三千三还是拿得出来的。可是,这才一个人就要三千三,身后还有十四个人看着呢。”
  “爸,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事情和我们家有关,咱们也替我哥想想吧。咱们就算替我哥先解个难,不然他这个一村之长在村里还怎么当啊。”
  “再说啦,当年我出去的时候,全村都不富裕,不也是有人肯借给咱们钱我才出去了嘛。现在想想,那些朝鲜妇女也够可怜的了,舍家撇业,出国在外,真的很不容易,将心比心,我也想帮帮她们。”秀娟极力地劝说着全家。
  大家都没了动静,不是觉得秀娟的方法行不通,是都被她的话给打动了。秀娟和春梅一般大,出去了这才几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从前这个老闺女在家里头全家人都得让着她,现在却知道替别人着想了,就为这个,爸妈就觉得这钱拿的值。
  
  第14节、姑嫂积善
  秀娟的这个办法果然奏效。清退走了一个后,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惴惴不安,她们经常凑到一起,商量着今后的出路。
  后来听说,已经有了孩子的可以暂缓清退,这让年龄大的那几个人顿时失去了继续坚守下去信心。在秀娟和春梅的进一步做工作后,几个人主动提出只要能给她们一些的生活费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带回去,她们愿意配合当地政府离境回国。
  秀娟协助镇上成功地劝退了几名朝鲜新娘回国,这消息一下子在村里传开了,很快在全镇各乡村就引起了不同凡响。
  “你看人家村长家的妹妹,不愧在日本呆了几年,这才回来几天呀,就帮着村里把问题解决了一大半。”
  “可不是嘛。头些年也没看出来这丫头还有这本事。这要不是嫁给了日本人,在咱们村当个妇女主任那是绰绰有余。”
  “秀娟这丫头可比她嫂子强多了,她兄妹俩都是自己有了钱就想着别人,哪像她那个嫂子呀,光想着划拉别人的钱。”
  秀娟听到村里人的这些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嫂子毕竟是他们老李家的人。她做错了事,丢的是老李家的脸。这个影响一定要挽回来,不然,哥哥在村里也会抬不起头来。方法很简单,做错了事情,就要补偿。
  秀娟看准了一件事。哥哥竞选村主任时,提出了在他的任期内,帮助贫困户脱贫,带领村里人共同致富。秀娟觉得自己力所能及帮到哥哥忙的就是,在村里办一个留守儿童之家,既能为外出务工的村民解除后顾之忧,又能从生活上照顾到这些孩子。
  在村里办留守儿童之家那可是一桩赔本的买卖。留守儿童大都跟着爷爷奶奶过,不到年底,他们的爸妈也很少从外地给他们捎钱回来。办这种事情,你要是打算跟人家要钱,就不会有人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秀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钱。秀娟自己没有孩子,她想把她的这份母爱献给安仁村的留守的孩子。可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干得了的事,必须拽上嫂子,让春梅和自己一起干。利用自己在家的这段时间,和嫂子俩为村里做点儿实事,也能帮助嫂子重新站起来。
  “秀娟,你干留守儿童之家是好事,可你回家探亲也不会常住,你走了一撂挑子,我一个人怎么往下干?”春梅有些犹豫。
  “我打算在家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一定会帮着你把这件事情干成。”
  “怎么,和太郎闹别扭啦?放着日本的好日子不过,跑回咱山沟里遭啥罪呀?”
  “闹啥别扭呀。就是在那边住久了,想家,想回来多住些日子。太郎昨天还打电话说,不让我着急,等过些日子他也来住几天。”
  “你可想好了,干留守儿童之家可是个赔本的买卖,要往里搭钱的。”
  “我现在手上还有点儿钱,全搭进去也不怕,大不了我回日本打一年工再挣。”
  “秀娟,我知道你这么干都是为了我好,我这次在咱村是栽了大跟头,我也想借此挽回点儿面子来。”
  “那咱们就说定了,下午咱俩就去村委会找我哥,正式跟村里把这件事提出来。”
  秀娟和春梅的想法得到了建军和村支书的支持,村委会的干部们也一直为留守儿童的问题困扰,听了她俩的叙述,村支书说,
  “办留守儿童之家是为村里的乡亲们排忧解难的好事情,县里和镇里都非常关注这件事,等办起来之后,村里会去镇政府为你们申请资助基金的。”
  有了村里的支持,姑嫂两个人说干就干。把场地分别设在了秀娟父母家和春梅家,秀娟出钱添置了些儿童桌椅和文具,又和春梅俩挨家上门统计出了留守儿童的人数,最后找到中心小学的校长和老师做了沟通。一切安排妥当,只等着安仁村留守儿童之家正式落成了。
  
  第15节、山村巨变
  安仁村几年来发生的变化已经远近闻名。三源浦镇政府组织各乡村的干部们来安仁村参观取经。村党支部李书记为大家介绍情况说,
  “我们村里之所以在近些年取得了一些成绩,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村里的年轻人发挥出了积极作用。”
  “比如说,我们的村长李建军同志28岁当的村长,今年30刚出头。我们村的妇女主任赵春梅同志今年还不到30岁。还有创办留守儿童之家的发起人李秀娟同志和我们的妇女主任同岁。”
  “这些青年人积极向上,敢想、敢干,办法又多,由他们带领乡亲们走致富道路,步伐要比我们这些老同志迈得快些。”
  “当然,这一切都和上级组织还有我们村党支部的集体领导十分不开的。我们村党支部立了规矩,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推动支持村委会大敢开展工作,为他们搭桥为他们铺路。”
  “李书记,你能不能把安仁村的土地承包模式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来的村干部们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镇长提醒李书记说道。
  “我们村最初承包的模式是从群众自愿把土地租给种粮大户开始做起的。这一点和其他各村的情况基本相同,不同的是,在发展过程中,我们村的这些种粮大户开始探索走出了一条合作化的道路。”
  “也许有人会问,合作化的模式不是走回头路了嘛,合作化不是咱们国家五十年代的产物嘛。我当时的确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听了李建军村长的说法以后,我改变了最初的认识。有关合作化模式最好是让我们李村长自己来讲。”
  建军接过了村支书的话题,向大家讲述起立他们创办合作社的那段经历。
  “村民们把土地包组给个人种植以后,由于每个种粮户的个人情况不同,到了年底,村民的所得也出现了不一样的情况。由此,引发了许多的矛盾。”
  “由于每个种粮户都是一个个体,出现了问题,村子里也不好统一解决。因此,我们就想到了如何能把种粮大户们组织起来,制定一个统一的标准,在村委会的指导下规范地运作。”
  “现在我们安仁村的种粮合作社已经有五个种粮大户参与了进来。种植面积占到了全村土地面积的近三分之二。”
  “这种形式的好处是,在合作社里,农机具可以合理地安排使用,这样就减轻了大家在农机具上的投入。种子化肥也由合作社统一与厂家采购,又降低了进货成本,质量也得到了保证。”
  “到了秋收分配的时候,合作社根据每个种粮大户的包租面积,土地收成情况,合理地制定出返还给出租土地村民的一个粮食标准。这样的结果是,既提高了粮食产量,又降低了投入成本,村民的收入也增加了。”
  大家听了建军的一番介绍,都觉得合作社的模式看似很简单,但运作起来并非易事。如果没有村干部们做大量的思想工作,能让农民放心地把土地交给别人去种,能让种粮大户们携起手来做同一件事,可想而知,是不会有这样成功的经验的。
  听完了安仁村干部们的情况介绍后,建军又领着大家参观了留守儿童之家。安仁村的留守儿童被分成了两个班,学前班在秀娟父母家,小学班办在了春梅家。
  巧的是,参观的各村干部们一走进秀娟父母家的院子,就看见了一个日本人正在给孩子们分发礼物。原来是太郎从日本来看秀娟,给孩子带来了许多学习用品。
  “安仁村的留守儿童之家有了国际友人的支持,一定会越办越好。”镇长的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一片笑声。
  等到参观者来到了春梅家的小学班时,又看到了春梅在给孩子们分发朝鲜礼物。一问才知道,礼物是从朝鲜东北地区长津湖畔邮寄来的。
  之前回国的那几个朝鲜妇女在来信中说,她们非常思念在安仁村生活的那段时光。临回家前,秀娟和春梅给了她们无私的帮助,让她们非常感动。家乡的村民们一定让她们给安仁村的乡亲们寄一些长津湖的土特产,以表东北一家亲。
  “东北一家亲是什么意思呀?”各村来参观的人都大惑不解。
  “安仁村在中国的东北,长津湖在朝鲜也地处东北部,秀娟嫁的太郎家也是日本的东北地区。当时,秀娟给她们做动员工作时,就是引用这句话打动她们的。”
  听了春梅的这番解释,人群里又发出了阵阵笑声。笑声中,传递出了大家对安仁村合作社工作的肯定,对秀娟和春梅创办留守儿童之家的赞许。
  起笔于2019年4月29日
  落稿于2019年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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