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诗歌］我们彼此亲热的时候

摄影：黎明的酒杯

我们彼此亲热的时候

本期作者：

雪蛟/张学宏/正行/小南风/孙银川/丛棣/梓烨

雪蛟的诗

面 相

 

一次次被时间篡改

扭曲，微笑与美已消磨殆尽

满脸褶皱和隐喻

时刻都在暗示尘世的宿病

 

当初，那些满口盛开的的莲花

已无可救药地集体陷落

 

鹦 鹉

 

它学说人话之前，是一只鹦鹉

会说人话之后，还是一只鹦鹉

一只鹦鹉身着漂亮外衣，长着尖利的喙

凭三寸不烂之舌

享受着鸟儿之外的快乐

 

 

犹在笼中

 

而我始终不懂你的爱，尽管

我不仅需要葱茏的枝叶

光照，无公害小米，还需要

你像妈妈一样的小心翼翼

当你以二百元的高价

从鸟市赎回我的羽毛，那一刻

我并没有一顶点儿预感

是那个诱人的竹笼一再提示我

稍不留神就成为这个时代的知名宠物

从此有幸欣赏你孤单的身影

和空洞的目光

甚至听到你对这个物化社会的微词

当然，更多地还是你以主宰身份摆出的

脸谱和手势。而可悲的是

你往往将我的矜持视为招安

作为偶然被宠的另类

我无法感知一个人的喜怒

更无法完成规定的角色

但有一点儿我知道，你的美意

抑或矫情

肯定是一次错误。难道一颗叛逆之心

是可以豢养的吗

 

 

角 色

 

夜戏散了。人流涌出剧院

我最后一个离场，眼含热泪

尚未穿越悲剧的苍凉

另一场喜剧就开始了

人们整衣弹冠，纷纷说出

许多新鲜台词，而我

竟一时语塞

 

锣鼓喧天，时间一再叫板

我知道，必须出场了

而起首一句台词是不能错的

张学宏的诗

樱花之约

 

应约而来的樱花

此刻在枝头正翘首以待

 

目光已经挣脱我的身体

开成了樱花的模样

我们一朵朵端坐在枝头

我们都拥有一张迷人的面孔

享受着阳光的恩赐

蝴蝶在自家的花园里飞

阳光忙着搬运花香的笑声

每花朵都能说出约会的理由

 

我们彼此亲热的时候

身上的花香在暗中观察

看那一阵风配得上自己的离开

 

 

草吹着口哨

草吹着口哨

草在为低处的孤独鸣不平

草的声音是绿色的

却总是改变不掉卑微的命运

 

有时草变换着不同的方向

探寻口哨发音的奥秘

有时弯下腰贴着地面

把口哨吹给自己的根须听

 

此时草在我的房前屋后

身边的花朵竞相开放

看见草用力吹着口哨

每一声都响成春天的集结号

一只鸟落在窗台

 

一只鸟落在窗台

这恰恰是它喜欢的高度

用积攒下的鸣叫

将守在窗前的寂静推开

 

几根吹乱的羽毛

在镜子里获得了梳妆

偷偷滞留的孤独

拽着风的衣角趁机逃离

 

阳光从对面照过来

没有比这更迷人的时光了

正行的诗

豌豆花

 

村头的豌豆花开了

我们在豌豆地里捉蝴蝶

你被蜜蜂蜇肿了脸

是我牵着你的小手送你回家

 

坐在月光融融的小河边

你说，执子之手，相牵到老

为何你要松开我的手

随冰凌凌的河水一去不复还

 

阿莲，村头的豌豆花又开了

我一朵一朵投放在小河里

纷飞的花蝴蝶 

在深情呼唤你的名字

 

被你推到岸边的小芳

就要出嫁做新娘

戴在她头顶闪闪发亮的发夹

是一朵粉红的豌豆花

 

玫瑰花

 

霓虹灯下，玫瑰花

一朵又一朵

绽放在大街小巷

将情人的思绪蔓延开来

 

在我尘封的记忆里

玫瑰花是一个季节的诱惑

一瓣一瓣将激情燃烧

等待另一个季节重生

 

重生的季节，玫瑰正红

我循着少男少女的轨迹

手捧绕指的花香

去温暖岭南沧桑的爱情

 

每一条河流都深藏火焰

 

河流在青山绿叶间流淌

旭日东升落在河底

深藏的火焰依旧殷红

 

他说，那是昨夜温酒的火炉

她说，那是昨夜密密缝的油灯

你说，那是昨夜狂欢的篝火

我说，那是昨夜天庭掉下的灯笼

 

青山依旧青，绿叶依旧绿

太阳落在河底

每一条河流都深藏火焰

小南风之诗

 

我很俗

 

当你忽然打开门

与我谈及艾略特

偶尔从车上下来

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那些散发着薰衣草

紫色芬芳的词语

使我不敢说话

低下了头

取暖器的火光

照耀着左脸

那一片绯红

一定达到了极致

令人不忍直视

 

十 年

 

于是我确定

途中深深浅浅的脚印

早已被一一抚平

 

于是我相信

风沙愈近

那些大树的枝干

愈加嶙峋

 

于是我四顾

野火之后

草木的种子

染绿了春风

 

动 作

 

现在，我不得不

又拿起了深蓝色的拖把

让它拖着我

从木地板到瓷砖

反复地擦拭

被风尘侵入的痕迹

这让我暂时获得

流水、棉花之类温柔的慰藉

在一面面明亮的镜子里

我有瞬间的恍惚

一切光洁、饱满如当初

我从未停止旋转的动作

 

认 知

 

他们陆续回来

让九十来岁的奶奶

说出自己的名字

及彼此的关系

无一不哈哈大笑

之后就反复纠正

似乎这些越来越多的分支

奔向远方的身影

愈来愈缥缈

愈来愈模糊

难以用一双蒙尘的眼睛

细看分明

 

哦 哦

 

我不能告诉你

尘埃、白发、皱纹、斑点

代替了许多词语

陈述着黯淡的事实——

油盐酱醋茶

浸染了衣袂的一角

香水的味道隐隐约约

无以掩盖

杏色的风衣太单薄

波点的丝巾太柔弱

 

孙银川的诗

小  满

 

这个节气

路边的苦菜已经枝繁叶茂

向四周散布

苦涩的花香

正午的阳光

投射一丛靡草的死亡

大地隐隐作痛

那是冬天留下的后遗症

像一位不堪负重的老人

沦陷于皱褶的光影

依然抱守千年农耕

一片麦子

倒在刈割声中

每一粒麦粒

如充血的眼睛

含着春天的水份

裹着汗渍

 

在人间 

 

终于回家了

那应该是去年冬天的一个夜晚    

那个夜晚冷得发白

虽然村里人不多

但偶尔能拾到犬吠和牛哞

还可以尽收满天星斗

在村里，既少不了菩萨

又缺不了烟火一个人

尽情地呼吸着这清纯的空气

和村落一起融入夜色

直到，寒风灌满了回忆

结满了冰花

仿佛星辰闪烁

更像我心中一盏不灭的灯

那就是母亲的眼睛

那就是人间

一群子孙的名字攀登在瓜藤之上

 

1

 

打开一幅瓜藤图

恍然踏入一块前朝的瓜田

生怕碰落世纪的叶子

让目光攀沿于一根结满姓氏名字的古藤之上

触摸一个家族纵横交错的根系

终于找到了三百多年前的祖宗

胜于发掘一块千年乌木

 

2

 

从一把百岁的胡须

捋出列祖列宗；在一个历史的孤本

翻阅罡风惊雷

关于东吴大王孙权的霸气

关于苏州太守孙冕的骨气

关于一世祖樊城武官启祥公的胆气

先人在先，叹为观止

流水下流，道法自然

我乃一介布衣，终究干不了大事

唯一能做到的

就是用一堆规矩的汉字

为自己垒一座诗歌纪念碑

 

3

 

步入时间深处

不无喟叹先人的名讳杂草般丛生

一抹人间烟火，渐渐游离于五服之外更远的族谱

我甘愿做一个顺从天意的子民

精心耕作一亩三分地

用五谷杂粮养活一家人

安于安澜，平于平淡

 

4

 

到时候，我要把一群子孙的名字

依次登上瓜藤······

丛棣的诗

惟 愿

 

雨雪洗劫了雨雪

尘埃落定成尘埃

门窗，不再是画在墙上的

楼梯会旋转而下

瓜果蔬菜

面目可爱

柴米油盐让人奔忙

生活。不在别处

被诅咒的世界将再度绽露温柔

仿佛刚刚扮了个鬼脸

让一个孩子破涕为笑

他还会发现春天

正借一根柳条

软下腰身

 

亲朋，无间

爱人，可拥

未被层层过滤的

语言，极富弹性

一些名字让石头疼痛

一些灵魂，丰富了

头顶的星空

也会有冠冕堂皇的傀儡

不着一丝一缕

请继续他们的表演

让那根生锈的铁钉

贯穿始终

 

 

小酒坛

 

一颗面色酡红的苹果

被他拿起又放下，摩挲着

像在擦拭一件挂釉的小酒坛

暂时他还不想打开它

偶尔会凑近鼻子嗅嗅

微闭双眼，很陶醉的样子

再酝酿一些时日吧

让辛酸转化为醇美

让肉里的刺变软

让过往的风声和云影透出来

让心上人头蒙一块红布

于黑暗中，再坐一会儿

 

或许，他是在等自己

慢慢生成长喙

在酒坛碎裂前

 

 

给

 

给一块石头

心碎的空间

给一把刀子

崩刃的机会

 

或者，给一锅清水白菜

添一撮盐

给一头蒙着眼睛的驴子

喂一把青草

给一个哑口无言的人

一句赞美；不要吝惜

 

如果这个清晨

真有神停驻于草尖

请给心力交瘁的清风以

暗示，或耳语

梓烨的诗

依水而居

江水的对面，一些窗户亮起了灯

一艘船泊在江中，像一瓣莲，落在人间

一定有一些人，会在夜深难眠

还有荒芜，暴风雨也在窥视

在旅途，负重是寻常事

树枝上还有鸟鸣荡漾

走过的背影

一定是从熟悉的地方来，到熟悉的地方去

斑斓的夜色，我们搭着肩

走出迷雾

想起前几日写下的长短句

我想面朝大海，这是不老的画面

做个依水而居的梦

春 天

偶尔也说些潦倒的话题。如信用卡

逾期，

明天。不可逾越的饭局

或者某某人不屑的语气

他的大男子主义

加了奶盖的茶饮，融化初春微寒

妈妈还在炊烟的那一头絮语

车子继续辗轧小城故事

周围的人都在享受世界的美好

贯穿长街的花香演奏的音乐

婷婷袅袅

它们努力塑造着奔跑的背影

努力吧，奔跑，像埋在土壤下的种子

会结出春天

在水之湄

 

初次见白茶花。像小雀，欢呼

我们围绕着茶花，早樱，杨柳，拍了一下午

你认真的态度告诉我，一定能拍出花的灵魂，我的灵魂

你掩饰不住心动，几次去嗅草木上

花瓣的清香，和露水低语

在水之湄，溯回从之

旁生的线条在光影里流动

我是被唤作小茶的女子

茶，被折来插在净瓶里

不远处的玉兰，粉靥微颔

双飞的纸鸢悠然自得

杏花吹满头，陌上少年足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