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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12月21日中午，山东省临沂市临沭县华侨乡常林村。 刺骨的寒风呼呼地挂着，“农业学大寨”的旗帜在地头高高飘扬，村里“铁姑娘队”的女社员正在田间你追我赶，展开劳动。 就是这次平常的劳动所发现的成果，后来震惊了全国。 “铁姑娘”是1970年代对中国农村女性去性别化的称呼，在电影《你好李焕英》中，李焕英的对手王琴那支队伍，就叫“铁姑娘队”。 所谓的去性别，就是姑娘们不再像女人，跟男人所穿衣服的颜色、款式没有多大区别，走路也风风火火，说话声音铿锵有力，一改传统女性的温柔、妩媚的性别特征。 这些女社员吃苦耐劳，跟男人一样，干又脏又累的话，样样不输于男人，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青春。 姑娘们往往组团跟男人较劲，进行劳动比赛，组织在一起的团体，就叫“铁姑娘队” 。 现在的中国北方的农村，每到冬天，农田里就没活了。农民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在家打麻将、斗地主、发抖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那时候的农村还是大集体，基本单位是生产队，生产队长干劲冲天，变着法子给大家找活干，一直干活到春节才会停止。 北方农村种进麦子后，队长会带着大家找一块又一块未开垦的地，跟大家一锄头、一铁锨深翻土地。 那时候中国还非常落后，很多地方耕地还用畜力，点灯还用油，村里不见楼。在更多地方，耕地的时候，只能人工用铁锨或者锄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时候的大多数社员觉悟很高，根本就不计较个人得失，干活越多心里越舒服，谁也不想偷懒，谁也不想少干活。干活少的人，有的就觉得吃了亏。 有的社员在夏收的时候，会偷偷早起一个小时，到地里用镰刀割麦子。劳动过之后，还怕别人知道是自己干的。村里把这部分人，叫做“学大寨积极分子”。 铁姑娘队的队员魏振芳，就是这样的一个积极分子。 魏振芳当年21岁，是学毛选积极分子，正在要求加入共青团，劳动表现也非常积极，争取能破例入团。所以虽然已经晌午，队长已经下令收工，她还在挥舞铁锨，争分夺秒地劳动。 铁姑娘队的姐妹们停止劳动，不断催促着：“魏振芳，赶紧收工吧，咱等下午再干。” 魏振芳收工晚，是因为自己需要干的活多。 为什么多？别人分到50公分宽的土地，她主动要求分了100公分宽。也就是说，她的工作量比别人多了一倍。所以尽管她劳动速度不比别人慢，但结束得比别人晚。 根据自己一贯的作风，非要干完后才会收工，不然的话吃饭都吃不香。在干完自己的活之后，魏振芳邻居大妞的活还有两米多没有翻完，她又调转身，用铁锨去翻。 大妞人小力怯，干一点活就气喘吁吁，干活总是别人少。 大妞跟魏振芳是闺蜜，知道好友爱帮忙的拗脾气，所以就半故意地将属于自己的活丢下。 魏振芳并没有觉得自己吃亏，反而感觉捡了大便宜，她挥汗如雨帮着好姐妹干了起来，心里美滋滋。 就在魏振芳挥动铁锨挖土地的时候，突然听到“咣当”一声，她感觉到铁锨碰到了什么东西。 根据以往的经验，铁锨碰到的，不是石头就是砖头。 在挖地的时候，碰到砖块和石头再正常不过。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会将其捡起来扔到路边，因为它影响到庄稼的正常生长。 可是当她弯腰去捡的时候，觉得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这块石头是不规则的多面形状，颜色黄澄澄的，倒不难看，于是她就把石头装进口袋。 她打算把这块像玻璃的石头，拿到家里给自己的小侄子玩。 魏振芳的举动被不远处的大妞瞅见了，她笑嘻嘻地说：“振芳姐，你往口袋里装的什么，是不是发财捡到钱了？” 魏振芳故意逗她：“不多，十块钱”。 “什么，十块钱，你可是发大财了，请客吧。”大妞说。 那时候的10块钱可是一笔巨款，因为当时物价低，一张电影票几分钱，吃一碗羊杂碎两三毛钱，社员们一天的工分（工资）也就三五毛钱。 见大妞当了真，魏振芳这才慢悠悠将那块石头掏了出来：“咱没那样的好运气，就是块石头。” 魏振芳学着电影《马兰花》里人物的强调对那块石头说：“小石头、小石头，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变钱花。” 大妞一把从魏振芳手里抢过那块石头仔细端详，不看不要紧，一看惊呆了，眼珠子顿时瞪得铜铃般大。 大妞的爸爸是村里的会计，家里条件好，上过高中，文化程度高。而且大妞家里还有收音机，富裕情况在全村可是数得着。 她还经常跟着父亲到公社里看“内参”电影，家里也能看到《人民日报》、《参考消息》等报纸，所以大妞是村里少难得的见多识广的人，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因此大家送给她个外号“百事通”。 当大妞看到这块石头的第一眼，就断定它不是一块普通石头。它与普通石头有很大区别，本地一般的石头大多是青色的，而这块石头的颜色呈淡黄色，质地非常纯洁，透明如水，晶莹剔透。 这哪里是石头，分明就是一块矿石，而且很可能就是一块巨大的金刚钻石吧。 大妞虽然不能断定这块“石头”的真正价值，但猜测它不同凡物。 于是她有点不舍地将“石头”还了回去，“振芳，我敢确定，你捡到宝贝了，一定要请客啊。” 见大妞这样说，其他的铁姑娘们也都深信不疑。 于是，魏振芳捡到宝贝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向四面八方，村里的人纷纷到魏振芳家里一睹为快。 一位高中教师赶来之后，仔细端详之后，摇摇头说：“这哪里是什么矿石，就是一块马牙石。” 大妞在一旁表示异议，她说：“马牙石是茶色的，跟乌鸦羽毛颜色相似，这块石头却是鸡蛋黄色。” 但是那位教师固执地说：“这颗石头就是马牙石，不是金刚钻，哪有这么大的金刚钻！” 高中教师自认为水平很高了，感觉很恼火，你大妞的见识比我还多？ 那个年代，整天在提倡学生跟老师“反潮流”，有知识的老师会被批做“臭老九”，靠边站，很多不学无术的人靠着走后门到了学校滥竽充数，水平不高也很正常。 魏振芳的父亲和哥哥们、以及街坊邻居跟那位教师的看法一致，都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金刚钻石。 这时候县里农科所一位看大门的人来了，他的看法跟大妞一致。 他言之凿凿地说，魏振芳手中的这颗石头，确实是一颗纯度很高的金刚钻。 这位看大门的人，当年可是南开大学的高材生，在县高中当过校长，被打成走资派，下放到农科所看大门，他不紧不慢地还说出了自己的依据。 他说，1668年，也就是清朝康熙七年间，临沂地区发生了我国历史上大陆东部最大的一次地震。 这次地震烈度达十二度，有感范围很广，波及周围10余省，400余州、县，朝鲜西部都有震感，受震地区总面积近100万平方公里。 震中位置恰是现今的郯城、临沂、临沭3县交界处。史书将这一次大地震称为“旷古奇灾”，足可见此次地震的威力之巨。 钻石形成有两个途径，一是地外星体对地球的撞击，产生瞬间的高温、高压，可形成钻石；另一个途径就是来自地球形成时期，不仅需要在地球深部，同时要1100-1500℃的高温，4.5-6.0Gpa（相当于150-200公里的深度）等极端条件，才能形成极其少量的金刚钻。 金刚钻之所以珍贵，原因正在于此，它深埋在地球深部，并不容易得到。 钻石的形成需要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大部分钻石主要形成于十几亿年前，它埋得太深，本是无法开采出来的。 而1668年的这一次大地震，地震强度大，等于是来了个天翻地覆，把深埋地下的钻石翻到了地表。 经过几百年间无数先人无数次的耕耘，谁也没有发现，它却悄咪咪地出现在勤劳、善良的姑娘魏振芳的铁锨底下，不能不说是天意。 专家统计，从金刚石的开采、分选、加工、分级、销售最后卖到消费者手中的钻石，约涉及到200万人的心血。 而魏振芳发现的这颗钻石，是天然的，而且重量惊人，有158.786克拉，是迄今为止我国保存的最大的一颗钻石，在世界上也是罕见的。 魏振芳无疑是个幸运儿。 但是，当她的父母从别人口中确认女儿捡到的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天然钻石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欣喜之情，反而布满愁云。 因为钻石太昂贵了，这种东西如果落到普通百姓家里，并非好事，反而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这样的想法不是杞人忧天，也不是危言耸听，因为有前车之鉴。 1937年秋天，在距离常林村不远的郯城县李庄的罗家莫疃村，有个名叫罗佃邦的老汉，在金鸡岭放羊的时候，在沟里捡到了一块重达281.25克拉的巨大天然钻石。 它的重量比魏振芳捡到的钻石还重了1.8倍，堪称价值连城。可是这颗钻石不但没有给罗家带来财富，反而让他们遭遇灭门之灾。 原来罗佃邦捡到宝贝的消息传开后，当地人闻讯后前来观看，不少人出大价钱想要购买。有的愿意出十头牛，有的则愿意出二十亩地，有个富商从上海赶来，张口就出50两黄金。过了两天，有个军阀派人来，出价80两黄金。 越是这样，罗佃邦越舍不得卖，心说这东西肯定价值更高,自己不懂行，别被他们给蒙了，他拿定主意，轻易不卖，打算将来卖个更高的价钱。 不久，他将那颗钻石放到了一个木盒子里，偷偷地埋在了床底下。 时间一晃到了抗战时期，临沂地区被日军占领，不少人没有民族气节，投靠日军当了汉奸。 李庄有个乡绅叫李杰，他就投靠了日本人，当上了治安队长。 李杰得知此事后动了歪心思，把罗佃邦抓到了警察局，严刑拷打威逼他交出钻石，罗佃邦一口咬定钻石已经被盗。李杰无奈，只得将其释放，罗佃邦终于逃过一劫。 可是，罗佃邦又被两个人盯上。这两个一个叫李宝、一个叫张奎，他们都是附近村里的人，整天偷鸡摸狗、不务正业。临沂地区沦陷后，他们投靠了日本人。罗佃邦捡到钻石的事，他们也知道了。 为了讨好日本人，自己能升官发财，他俩就把此事告诉了临沂驻军小队长。小队长听说后垂涎三尺，立即派人将罗佃邦抓走，投进大牢，对他动用了酷刑。 罗佃邦被折磨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扛不住，把钻石交给了日本人。日本小队长想“名正言顺”地得到这颗巨钻，就惺惺作态地给了罗佃邦1000斤粮食。 别人给到80两黄金，自己都没有卖，最后却只换了1000斤粮食，罗佃邦心痛难忍，是又气又悔。 可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者，他还不敢诉说，打掉牙齿和血吞，五脏六腑满是郁结之气，回到家后，便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的时候，李宝和张奎两个汉奸害怕罗佃邦的家人找他们算账，竟然先下手为强，残忍地把罗家上下九口人全杀了。 日本人战败之后，那颗巨钻不知去向、下落成谜。 有人说它被带到了日本，流落于民间，也有人说它被人进献给了日本天皇，现在藏于日本皇宫，更有人猜测，它已经在战争中被毁弃。 罗佃邦捡到的那颗被称为“金鸡”的巨钻，让一家人遭遇灭顶之灾。 如今魏振芳又捡到了一颗巨钻，命运将会如何，谁也难说，所以一家人都惊恐不已，唯恐厄运会再次降临到自己头上。 因此魏振芳的父亲跟老伴商量说：“钻石是老天给那些大人物准备的，不知道怎么着阴差阳错让咱闺女捡到了。” “咱们世代贫穷，消受不起，它只能给咱家带来灾难。孩子他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还是把那颗钻石扔了吧。” 魏振芳听到了表示坚决不同意：“我捡到钻石的事，已经妇孺皆知，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想要封住别人的嘴巴显然不可能，我们还是把它交给政府吧。” “是共产党让我们过上了幸福生活，我们应该交给政府。” 魏振芳的三个兄弟比较赞成父亲的想法，把那颗巨钻扔了，来个死不认账。 这时候，魏振芳的母亲忧心忡忡地说：“扔了也不好，你们想想看，上面会说我们把钻石私自藏匿起来了，追问下来，根本没法交差。”
扔也不是，交给政府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作为一家之主的魏振芳父亲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吱嘎嘎的刹车声。 魏振芳大哥出去看是什么情况，进屋的时候，他脸色大变：“爹，不好了，一辆吉普车停在咱们家门口。” 那年代，村里连个自行车都没有，乡长才能骑上自行车。只有县领导以上，出门才会坐吉普车。 吉普车里，坐的必然是大干部。这时候，大干部来到咱们魏家，显然是为巨钻而来。 所以，魏振芳哥哥有点惊慌失措，魏的父母也精神紧张。 一家人里，反倒只有魏振芳十分镇定。她知道自己捡到钻石的事，肯定已经传出去了。
果然，这次来拜访的人，正是附近八零三矿的刘福玲厂长。 刘厂长听说这件事后不敢怠慢，随即给临沂地委书记打了电话，地委书记听到汇报也非常重视，他安排刘厂长立刻去处理这件事。 首先要看到那颗钻石，对其价值进行专业鉴定。如果真的有价值，是一颗巨钻，那就要做当事人思想工作，根据国家法律，自然资源和文物归国家所有，群众捡到之后必须交公。 但是要说服当事人，必须要让他们理解配合，硬来肯定影响不好。 接下来就是想方设法将钻石妥善保管起来，不能让不法分子将钻石据为己有。最关键的是，要保护魏振芳一家人的人身安全，千万不能让他们受伤害。 接到上级指示，刘厂长立即驱车前往常林村。魏振芳的父亲见“大干部”上门，满脸堆笑说女儿捡到的是马牙石，并不是什么值钱的钻石。 刘厂长笑着说：“小魏拾的是钻石还是马牙石，要让矿上的技术员用仪器测一下。不是钻石的话就算了，如果是钻石，放在您家里，可就太不安全了。”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这是一颗重达158.7869克拉的罕见的天然特大钻石。 刚开始的时候，魏振芳一家人寝食难安，事情弄“大”了，一家人反而坦然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记者采访的时候，魏父激动地说：
当时华国锋正好出国访问，回来之后看到了有关那颗钻石的报道，非常高兴，将它亲自命名为“常林钻石”。 魏振芳捡到钻石上交国家的事迹，可是国内经久不衰的大新闻，她在接受广播电台记者采访的时候说：“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我的一切都是党给的，钻石应该交给政府。” 就这么着，戴振芳把这块钻石主动上交了国家。 政府不仅在县里为她召开了表彰大会，还帮她办理了农转非户口，给她在八零三矿安排了工作。 但是在国家给她奖励的时候，魏振芳坚决不要。面对电视台的记者，她说了一番掷地有声的话：
当地县志记载：1978年，因为这颗“常林钻石”（以魏振芳所在村命名），国家下发了100万奖金，临沭县用80万办了一座尼龙袜厂，安排了好几千待业青年就业。还有20万元，为魏振芳所在公社建造了一座灌溉渠。 应魏振芳的要求，县政府给其所在的大队分配了一辆拖拉机，从此村里耕地基本上就告别了锄头和铁锨。
1978年1月，临沂地委、临沭县委和公社党委召开千人庆功大会，奖给钻石发现者魏振芳人民币三千元现金，给她办了农转非，安排进了八O三矿当上一名光荣的工人。 魏振芳把奖金全部“上交”给了父母，父亲花120元给魏振芳买了一辆青岛产的“大金鹿”自行车，让魏振芳骄傲了很久。 说起来，魏振芳后半辈子的命运多舛，实在是算不得幸福，1980年，魏振芳不幸被查出了乳腺瘤，为了看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2014年，晚年的魏振芳又得了顽固的类风湿，几乎下不了床。
有人问“钻石姑娘”魏振芳：“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上交钻石）的选择？” 魏振芳还是那句话：“只是弯腰、举手之劳，上交给国家，我无怨无悔。” 钻石虽然看上去很清澈，但比钻石更加清澈的，是魏振芳的心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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