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路过》

陆子航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交通事故。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一个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往东跑，在十字路口与一辆右转的汽车撞上了，电动车和汽车的速度都很快，外卖小哥的电动车被撞散了，那个外卖员躺在地上抽搐着、他的手机还在旁边给他报着导航；那辆汽车的发动机盖子也掀起来了，司机飞快地下车去看外卖员的情况。

路口四周的人们很快地围了上去，惊慌着、呼喊着、交流着。

那位开车的司机看着躺在地上的外卖员，问：“你怎样？还能起来吗？你家人电话多少？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叫救护车！”

司机去打电话报警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跳广场舞的人们也过来看，播放音乐的音响没关掉，里面还放着动感音乐；卖草莓的人也不看摊儿了，跑过去看热闹，草莓摊位上的扩音喇叭里还喊着“奶油草莓，十元两斤”；大爷们、大婶们、叔叔们、阿姨们、大哥们、大姐们呼啦啦围了好几圈。

陆子航不想去围着看，他今天是第一天送外卖，白天下了班没事儿做，想做个兼职多挣点儿钱，没想到碰见这种事，自己想想还是回家吧，今天不送了。

今年26岁的陆子航，在一家传媒公司做营销策划，按说应该每天加班做方案，但是做了很久的加班工作，单位不给加班费也不给加薪，工作了4年，还是每月拿着4000多的工资，干脆不加班了，就利用下班时间做点儿别的，多挣个钱。

前两年父母给他买了套房子，花光了父母一辈的积蓄付了首付，每个月3000多的房贷就够让陆子航吃力了。

今年跟对象商量了一下要结婚，对象父母提出要10万的彩礼，陆子航没有这么多钱，结婚的事儿就一直拖着，他女朋友跟他一起攒钱，俩人感情很好，都希望早日把婚结了，可是到现在俩人的存款也不够10万。

陆子航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在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区里租了这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女朋友还在加班，屋子里阴暗、冷清，陆子航没有开灯，不用开灯，屋子里的一切都能看的到，又不做什么需要灯光的事儿。

坐在沙发上，陆子航想着女朋友十点多才下班，会在单位吃饭了的，自己得找点吃的，打开冰箱，没什么现成的东西，菜也没几颗。

“算了，不吃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掏出手机，摆弄了两下，想打两把游戏，服务器出问题了？怎么无法登陆？！“妈的！”陆子航把手机丢到沙发上，靠在沙发后背望着窗外的天空，想起白天母亲给他打电话说过，姐姐自从跟母亲吵架后就一直不联系，给母亲打个电话吧。

陆子航有一个外甥和一个外甥女，外甥7岁了，还在上幼儿园；外甥女2岁，姐姐白天上班晚上带孩子。跟母亲吵架就是因为带孩子，母亲过去带孩子，姐姐上班了累了回家情绪不好，看母亲没有跟外甥女洗澡就牢骚了两句，母女俩吵了一架，气的他母亲自己回来找了个保洁工作，坚决不跟他姐姐带孩子了。

拿着手机拨通母亲的电话号码，“嘟嘟嘟”几声后，他母亲接了电话：“喂！航子，有事啊？”

“没事儿，妈。这会儿闲了，给你打个电话。”

“嗯，惠儿呢？还在加班？”

“加班呢，得到10点多了，天天加班也不给钱。我刚跑了几趟外卖，没意思，不跑了。”

“不跑了就歇歇，吃饭了吗？”

“不饿，我姐还没给你打电话啊？还闹别扭呢？”

“没打！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不是一次两次了，嫌我这儿不好那不好，我带一天孩子也累得够呛，还得听她回来叨叨我。”

陆子航说：“自己的孩子，你也谅解着点儿，别跟她一样，上一天班儿确实挺累的，还烦。她哪做的不好我跟她说说，就别跟她生气了啊妈。”

“哎，怎么能不心疼她呢，就等她给我打个电话，我能不给她带娃娃吗？这个电话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犟，跟小时候一样犟！非得让我给她认错吗？”

陆子航说：“我跟她说，等我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能凶她啊，都是成家的人了，别让她面子不好看。”

“我知道、我知道，都快8点了你去吃点东西。”

“知道了，我挂了啊妈”

挂了电话，陆子航又看着窗外别人家窗户里的灯，他想那户人家应该吃完饭了吧？陪着孩子做游戏呢？还是辅导孩子写作业呢？还是得把婚结了，要不这日子都不像样儿。

拿着手机，又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喂，姐！干啥呢？”

“能干啥？陪你外甥写作业，一天天的早晚得累死！”

“我姐夫呢？没在家啊？”

“在呢，陪妮儿玩呢，怎么了？有事？”

“没事儿，就是想跟你说别跟妈闹别扭了，她年纪大了，别跟她一样，她还想着回去帮你带小妮儿，你也不打电话，她抹不开脸儿。”

“妈让你打的电话？”

“不是，我自己想打的，都是亲妈亲闺女，你这都半年没给妈打电话，妈总念叨你和小妮儿。”

“不是不让妈来，咱妈在这里给带孩子，今天腰不舒服、明天腿不舒服，不是血压高了、就是脑袋疼了，搁谁谁不烦啊？”

“她就是那脾气，总想着让咱注意她，其实没事儿，你还不知道吗？有空了给妈打个电话，啊姐，从小把咱拉扯大也不容易，不跟她老人家计较，行不？”

“行行行，知道了，好像你多懂事儿似的！你跟你对象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定了吗？”

“还在攒钱，明年吧，明年五一就把婚结了，钱攒的差不多了。”陆子航说。

“还差多少？我给你补两万吧，多了你姐也没有，俩娃娃要吃喝，还得供房子。”

“不用姐，快够了。”

“需要用就跟我说，我不跟你聊了，你外甥作业得做到十点去了，3+2知道等于几，2+3就不知道了，气死我！”

屋子里又重新归于宁静。

陆子航想了想，他卡里有4万，加上女朋友的差不多总共有7万多了，再有一年，他俩肯定能攒够10万，到时候就把婚结了，再过个一两年就要个小孩儿。

想到他女朋友，陆子航幸福的笑了，那个跟他谈了4年恋爱的女孩子，为了跟他一起攒彩礼钱，都没穿过300块钱以上的衣服，化妆品买的也少，基本都是素颜出门，拗不过父母要彩礼的要求，就跟陆子航一起乖乖的攒彩礼钱，还差2万多，快了！。

陆子航一想，从大学毕业到现在还没给女朋友写过情书，要么今天就写一封儿吧，给亲爱的一个惊喜！

走到餐桌前把灯打开，从冰箱顶上拿下笔和纸，坐在桌前、铺平纸张，“写啥呢？”，陆子航想着。

“写一份感谢信吧，谢谢亲爱的小惠儿跟我一起攒彩礼钱！”

开写！

“亲爱的，谢谢你！

感谢你已经陪我走过四年的青春时光，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感到无比的幸福与幸运………”

窗外传来120救护车的声音，陆子航想：应该是救护车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那起事故。

然后他继续写道：“这四年里，我不记得我们有过几次争吵，我只记得你给我带来的快乐时光，我们一起去欢乐谷坐过山车、一起去河边的树下野餐、一起在家里的沙发上看恐怖片。

你知道坐过山车的那次，那是我20多年第一次坐，下来的时候腿都哆嗦地站不住，但是你硬往我身上靠，说你腿软，我装得像个男人一样搂着你，其实我的腿也哆嗦着。

现在的你，整天忙着加班，为了给咱俩攒结婚的彩礼，我心里多么心疼你啊，我想着下班去送个外卖再挣点儿钱，可是刚才我看见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个外卖员被撞倒了，我就回家了。

我写这封信，是想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我保证结婚以后好好的对你，不不不，我保证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日子里会一直好好疼你，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算了，不知道怎么写，不像以前上学的时候那么会编了，那时候写的情书，自己看了都感动，哈哈哈！”

陆子航把那张写了字的纸折得整整齐齐，然后用胶带贴在冰箱的门上。

关上灯，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后背靠着沙发，看着窗外人家的窗户透出来的灯光，睡着了。

梦中，他看到惠儿抱着他的头，哭着喊着：“陆子航，你醒醒，我回去就跟我妈说，不要彩礼了，你不用再去送外卖了，咱好好的过日子，你醒醒啊！”

十字路口的声音依旧嘈杂，卖草莓的扩音喇叭里还在继续喊：“奶油草莓，十元两斤”；

街角广场舞的喇叭里依旧放着那些动感的音乐；

围观的人们陆陆续续地散去！

救护车里下来的大夫，冲着警察摇摇头。

惠儿怀里的陆子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