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敏感其实不值一提,不管是乔托,还是皮埃罗·德拉·弗朗西斯卡,对于这一点都十分明确。人人都有一颗心,但是那些爱恨离愁的感情,那些热爱生命、永恒而又淳朴的感情,却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塑造一个人的命运的过程是痛苦的,这种痛苦随着记忆的逐渐深刻而慢慢增长。我看到在托斯卡纳教堂的巨大圣像中有一群天使,他们或沉默,或热情,但是我却能看出这每一张面孔下所隐藏的那种孤独。 他们以希望为代价,将精神的诅咒从那些被用线条永恒固定在这里的脸孔中永远驱逐出去,它之所以永恒是因为它的冷漠,可身体却只知道血的冲动而不知道希望。就像是《耶稣受笞图》里,受难的基督与凶残的刽子手都有着同样放松的姿态一样,这幅画给人们带来的教训也无法跳出这幅画的画框,这其中的痛苦是没有结果的。 所以,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没有明天的人受到感动呢?对未来丝毫不抱希望,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神学家们所说的地狱大概便是这样的吧。但是,即使在地狱,受难的也只是肉体。所谓包含预言的绘画是不存在的,人们想要寻求的希望的理由,并不存在于美术馆之中。 对于因为一张优惠票而来到这里并留下的我而言,虽然被剥夺了旅行者的乐趣,但是在这里我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带有强迫性的东西,或许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去喜欢和理解我待在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在那个晚上,饥饿而又疲惫不堪的我来到比萨,有数十个高音喇叭正对着年轻的人们放着抒情的歌曲,声音震耳欲聋,我站在车站大街上,忽然明白了我所等待的是什么。我想,将会有一个奇异的时刻在这生命的涌动中出现。 我想我们应该听从梦的指引,因为它也听从我们。在这个寂静的意大利之夜,我已深刻感受到了人们来此处所寻找的那一种内在的歌声。我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杰西卡面前,带着我的爱情,我的声音与罗兰佐的声音仿佛重叠在了一起。其实爱情的冲动早已超越了杰西卡,她只不过是个借口。在这里,沉浸在不幸与悲伤中的恋人是不存在的,要知道,爱情中死亡才是最无用的,人必须要活着,不用去管他的玫瑰,活着的罗兰佐自然不会输给罗密欧。 可是我并没有被这些所感动,这里所有的人都接受了他们应当承受的义务,顺从于死亡。如今隐修院到处都是孩子,他们在石板地上开心地玩着跳山羊。夜晚很快降临,我背靠廊柱坐在地上,有一个路过的教士看到了我,冲我微笑着点头致意,教堂的管风琴发出低沉而又悠长的声音,教堂里画的热烈的色彩有时在孩子们的叫声之后出现。 我一个人靠着廊柱,仿佛某个人掐住了我的喉咙,就像最后一句话似的喊出他的信仰。我身上的一切都反抗这种类似的顺从,“必须。”碑文说。然而不,我的反抗是有道理的。这样全神贯注却又冷漠的快乐就像是一个大地上的朝圣者,我想我也许应该紧紧地跟随它的脚步,至于其他,我将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去拒绝,可石板却告诉我这是徒劳的,因为生命是“这片大地上的朝圣者们的快乐”。但是在今天,我能感觉到无用将一些东西加在了我的身上,但是我却看不见,它同时也在将我反抗的东西从我身上剥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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