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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保安阿木(上)

 冬歌文苑 2021-05-27

保安阿木

阿木个子不高,矮矮的,才一点六零样子,瘦得像只猴,一对红豆雀眼睛。阿木全家搬进城已经一年多了,在这轻工业不发达的城市,打工无非就是肩扛背背相关的体力活,阿木身体单薄,胜任不了体力活,往往做几天要歇几天。阿木无可奈何,只好到这小区里来当保安,月工资八百元,图的就是清闲。阿木想,本来干体力活每天至少五十元,谁叫自己身子骨麻杆似的,不是干体力活的料呢。

阿木当保安的小区叫西湖苑小区,小区面临大街,背靠湖面。满湖上铺满荷花,远望,绿绿的一片;近看,一朵朵鲜艳的荷花在绿叶间开放着摇荡着。接管小区的物业公司名称也很富有诗意,叫“兴源物管公司”,取“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意思。阿木在这里当保安也很有趣,在上下班的途中,当有熟人问他在哪儿上班,他自嘲说上班的单位很特别,叫兴源物业公司,这名字比我阿木这名字取得好,阿木就叫“木偶”,摇一下动一下。

阿木在西湖苑当保安是上面“悠悠见南山”那个小区的保安队长阿豹介绍的,那个小区同样是兴源物业公司管理。小区管理人员刘轰见阿木个子不高瞧不起他,只看得起一位叫李二揪那个小伙,那小伙当保安也有一两年的资历,像一根树桩,挺挺拨拨的,给人的印象极好。刘轰把李二揪留了下来上班,叫阿木留下电话号码,需要保安时再通知他。阿木知道,刘轰选不上他,他不合格,他气愤地走了。

阿木没应聘上保安回到出租屋窝了一天气,无事生非与妻吵架。晚上煮面条给两个孩子吃了,也不给妻打下手做皮鞋,脚也不洗,用双脚互相帮助退下皮鞋扔在床脚,上床就呼呼大睡。妻为多挣几个钱扶孩子读书,忍着气吞着声,没有和阿木计较,皮鞋机的声音在静静的夜里欢快地鸣唱着。

天亮醒来,阿木准备又出去找事干,谁知手机响了,刘轰叫他快去西湖苑上班,李二揪那狗日的上了一天班不上了,现正好缺人。阿木接完电话一言不语,赶忙穿上衣服就往西湖苑小区跑。西湖苑小区离出租屋不远,半里路程。来到西湖苑小区,刘轰早就在小区里等着,见到阿木,说去去去,去把后面保安亭里那件小号的保安服穿上,先值三天班,三天后合格,正式打考勤录用。

阿木在西湖苑小区当保安上班了,管理人员刘轰把前面保安室的电动门监控器交给他,叫他要熟悉好小区里进出的车辆,那大门开一半留一半够人过就行,有车辆进出时再全部打开,说完刘轰跳进他的小轿车里发动马达走了。

阿木脱下自己的西装,穿上保安亭里不知有多少人穿过发着霉味和汗气味的保安服,孤零零地在小区岗亭前走来走去,随时掌握好电动门的监控器,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区里的车辆出出进进。小区里停放的车辆有五十多辆,起先,阿木努力地辩认各辆车的车牌号,好记的,记住了,不好记的,老是记不住。开车的车主看上去有点陌生,又有点似曾相识。他来这座城市里已经一年多,这小区里的人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炒面捏娃娃——熟人。

下午,来了一位妇女,挎着黑色皮包,盘着染过的金黄色头发,眼珠闪亮,小鼻子,小嘴巴,年龄并没有阿木的大,她热情地喊阿木叫小木,是负责收停车费和物管费的,是小区管理员刘轰的老婆。经过两三天的了解,阿木才知道刘轰这老婆心直口快,那一张嘴总是闲不住。她的嘴闲不住,阿木也甭想闲,从早到晚一张嘴背在阿木的身上,喊小木干这个,喊小木干那个,直到下班离开小区阿木才得到清静。

西湖苑小区旁有一个酒店叫聚仙大酒店,生意火爆得很,在市中心区是屈指可数的,在时下酒席成风的今天,聚仙大酒店每天座无虚席,什么祝寿酒、乔迁酒、状元酒、满月酒、庆婚酒等等,天天都有客户在这里操办举行。每天下午五点或六点钟开席的时候,前来吃酒送礼的宾客成百上千,有达官贵人,也有平头百姓,都朝着这大酒店蜂捅而来,大小车辆,豪华的不豪华的,在酒店门前停放挤得水泄不通。酒店门前停不完的情况下,吃酒送礼的客人就把车开到小区里来交费停放,安安心心到大酒店里去吃去喝。当然,这些车主不外乎是有钱有势的,生怕自己的香车宝马停在外面遭到其它车辆挂伤或撞着,才开进小区里来停放。交了五元钱,目的是叫你这当保安的一定要给看好管好,若被小区里其它车辆挂伤或撞着,那就要给老子个说法。

物管公司规定小区里停车要收停车费,据说其它小区只收三元,西湖苑小区收五元,算高的。在小区当保安这段时间,有的车主不服气,说收得这么贵,口口声声要告阿木。

阿木说:“你告吧告吧,随你告到县里、市里、省里哪个部门我都不怕,要知道你告我就是告我们皮总,这与我无关。”

车主顿时省悟阿木的话有道理,只好软下口气交了钱发牢骚,说瞎球整,这么贵,活抢人,下次不来停了。

阿木头疼的是公检法三家有些车真霸道,耀武扬威开进小区里,车主皮笑肉不笑说免了免了,保安和公安是一个家族,行行方便。

或者就甩一句话给你:“爷们是保驾护航的,从来没哪个小区保安敢收爷们停车费,我看你这保安是吃了豹子胆,难道不想在这小区里混了?”

听这话阿木只好自认倒霉,忍了,待兴源物业公司的皮总来时,阿木如实向他反映这情况。

皮总听了声色俱厉地说:“警车也要收费的,公检法三家又咋样,什么保驾护航不保驾护航,简直是些骗子,不是社会上有句流行语叫'盘盘帽儿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吗?”

正说着,一辆警车在门外按了一下喇叭,皮总动作比阿木还快,一步跳进保安室去按门控。门开了,忙又一步跳出来给警车里的警察打招呼、赔笑脸。那天,阿木被皮总这一反复无常的表演逗笑了,他原以为皮总是个理直气壮的男子汉,想不到会原形毕露,虎头蛇尾的。

下午五点,西湖苑小区旁的聚仙大酒店热闹非凡,门前车辆停放得满满的,酒店里进出的客人只能从车辆的缝隙间穿行。刘轰的老婆见外面的车辆捅挤不堪,就叫阿木把前面保安室旁的电动门全开,让外面的车辆停进来收费。阿木才上几天班,不懂得收费规矩,见有外来车辆进来,便收停车费。车主掏钱给他,他不接,叫拿去给保安室那位黄头发妇女,推不脱的,他收了就如数交给刘轰的老婆。刘轰的老婆收了钱不开票高兴得心花怒放,停车的钱像金黄色的落叶一片一片又一片的向她手里飞来。

聚仙大酒店散场时,酒足饭饱的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去,外面不再有车辆进来停放,刘轰的老婆把收来的临时停车费装进黑色皮包里,说声:“小木值好班我走了。”到小区外打一辆的士车扬长而去。

听说刘轰的老婆喝敌敌畏这事儿是从皮总的口里传出来的。中午,西湖苑小区车很少,阿木闲着无事,正有意无意在岗亭里翻看刚送来的报纸,一抬头,就见一位身子高挑,长得标标直直的青年男子,昂首阔步从前面保安室大门外走了进来,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在阿木的潜意识中,这会不会是兴源物业公司的老总,阿木忙放下手中的报纸,走出岗亭向前面电动门的保安室走去。

阿木见那青年男子在保安室里东翻西翻的,壮着胆问:“你就是这个公司的老总吧?”

青年男子说:“是的,你就是刚来的老木吧,听业主们说你的工作干得很好,我非常高兴。日他娘,听说刘轰和他的老婆收停车费不开票,全往自己的腰包里揣,我下来查一查,有这等事吗?”

阿木说:“这我不知道,收了费他们开没开票你只有问他们,每天我只看管好停放的车辆,为业主们做好力所能及的服务性工作。”

皮总说:“你不说算了,这些,早就有人传到我的耳朵里装得满满的,说刘轰和他老婆勾结起来吃我的钱,我早就知道有这事,可惜就是无依无据。”

阿木说:“听其他人讲你和刘轰是拜把子弟兄,他只有鼎力相助你,我看不会吃你的钱的。”

皮总说:“居心叵测,事事难料啊,你不懂,你真是不懂。”

阿木说:“听老辈人讲官场如杀场,商场如战场,一个当保安的最好不懂麻烦少些。”

皮总边说边翻看阿木抄写的车牌号登记册,夸讲阿木的字写得好,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合适这保安行业的。

阿木说:“别夸讲了,我是一根搅屎棍闻(文)不得舞(武)不得的,如今年近四十岁,身单力薄,才来寻这保安干的。”

皮总说:“这有啥奇怪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年青着哩,在上面悠悠见南山那个小区,照样有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当保安,说起来他们还比你在行,懂电脑,会开车,当过兵,人家一致认为保安也是一个好职业。人,干一行要爱一行,不要有什么想不通的,好好干,干好了,我皮总眼睛是放光的,我会给你加工资。”

皮总在保安室里磨蹭了个把小时,见小区情况一切正常,随便问阿木打扫卫生的李姐和雷妹儿每天多少时间来打扫卫生,多少时间回家,问打扫的卫生干净不,问业主们的反映好不好。这些,阿木一一作了回答。

正巧,打扫卫生的李姐来了,大老远就喊:“皮总你来了,那天我们给刘轰爱人说要给我们加工资,你同意不。皮总微笑着说要加的要加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李姐你的工作干得好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说到这里皮总不由岔开话题“哎呀”一声,说:“别提了别提了,刘轰的老婆也真是,昨晚上两口子吵架,刘轰的老婆居然偷偷喝敌敌畏,幸亏刘轰送医院送得及时,不然的话,那死婆娘说不定早就与唐僧上西天取经去喽。”

刘轰的老婆喝敌敌畏这消息是件新鲜事,打扫卫生的李姐一听说,马上来了兴趣,不再提加工资的事。她说:“其实刘轰的爱人太不会想事了,一家人磕磕拌拌的,不吵不闹不成一家人,吵几句这是正常现象,好死不如耐活,真不应该走这一条路,既然抢救回来了就好就好,但以后若出现第二次就糟了。”

皮总说:“这死婆娘好个球,死了更好,这两三个月在这里收费不知吃了老子多少钱,这回趁她住院给老子滚蛋,我去叫我老外公来收费,看来,浑水不落外人前,还是自家人靠得住,放得心。”皮总走的时候,客气地向阿木和李姐打招呼,说:“老木你上白班要辛苦点,这我是知道的,夜班那两个我不管,下个月我单独给你加工资。李姐,我们接管前一个物业公司的业务已两三个月,在短短的时间里,你干得挺不错的,我会考虑。”

阿木第一次在小区里当保安,听到皮总的这番话,心里头暖烘烘的,李姐却不以为然。

李姐在小区里已经干了四五年了,前一个物管公司走了,如今又在这一个物管公司的手里头干,四五个月里,她亲眼见到,小区里保安换了一个一个又一个,他算是看透皮总了。

她吐了一口唾沫说:“呸呸呸,加工资加工资加他爹脑瓜骨,老娘见多了,这是骗人的鬼话,前两月来了个叫李自强的保安,开始时皮总说好好干,干好了,我给你加工资,提你当保安队长。结果,三个月下来,李自强苦得像一头牛,不该自己干的干了,该自己干的干了,还是未见加半分毫儿,于是,那小伙结了工资就走了。在你小木来干的十多天前共走了七八个保安,都是嫌工资少工作苦跑了的。”

对于李姐的话,阿木半信半疑,他在心里拨弄着算盘,干了第一个月,若不加工资,又再理论。反正,保安月工资八百元,每天才二十六元零几角钱,若是干体力活,每天至少五十元,苦是苦点,比这强多了。干保安只不过图清闲,太阳不晒雨不淋,得一身干净衣服穿,到时候不加工资拉倒,又再去找其它活干。这年头只要人勤快,找官当不好找,找活干愁的是怕干不了。

刘轰的老婆喝敌敌畏在医院住院治疗,十多天都没有来收停车费和物管费,白班由阿木一个人顶着。车辆来了,阿木要跑前跑后指挥车辆停放,忙不过来,干脆把保安室的电动门全开,任外面的车辆车轮滚滚的进来。自己像个跟屁虫跟着一辆一辆的车收取停车费,收完一辆开一辆的票,不要票的,也同样记住车牌号开票,等皮总来小区时交给他。每次皮总来都要拿走一至两本开好的票和钱,皮总高兴极了,见阿木干得很不错,干脆叫他眉毛胡子一把抓,连包月停车费和物管费也一起收。保安月工资八百元,要干这么多事,直把阿木累得精疲力竭,他请求皮总白班安排两个人值,皮总说什么也不干,增加一个人就要增加一个人的银子,说万一不行的话实在支持不住,就去和上夜班保安调换着上。

刘轰的老婆住院快一个月了,刘轰作为小区的管理员,每次来都是在小区晃一下就走,总是装腔作势以皮总的口吻叫阿木好好干,过几天皮总会安排他的老外公老毛来协助。

当提到刘轰老婆喝敌敌畏的事,刘轰气不打一处来,骂得他老婆一无是处,说:“那死婆娘真是发卵疯,不做饭给我的娃儿吃,专做给她娃儿吃,我批评两句,就找死路喝敌敌畏来吓我,太死无出息了,老子又不是吓着长大的。”

西湖苑小区的人们最终还是知道了刘轰老婆喝敌敌畏自杀未遂的事。原来刘轰和他现在的老婆双方都是二婚头,二人都风流成性,离了婚二人一见相见恨晚,像蚊子见狗屎分也分不开,还没等办理结婚证二人就急不可待睡在一张床上。刘轰有一个娃儿,现在的老婆也有两个娃儿,加起来共五个人做一家。所幸的是凭着刘轰和老婆那拼打劲儿,养活三个孩子并不成问题。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时间久了,刘轰老婆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嫁给刘轰的,自己有房子,有门面,有车子,刘轰却是个穷光蛋一无所有,只有一张吹得天花乱坠连天上飞的儿子也哐得下地的嘴皮子。

自从刘轰的老婆喝敌敌畏的事发生后,刘轰来小区时不再神吹白侃的,要不,以前来小区动不动就说自己在家威信是如何如何的高,老婆是如何如何的怕他,吼一声,老婆抖抖颤颤的,叫走东不敢往西,叫往西不敢走东,并举例说今早老婆做错了事被吼得放声抱头大哭,哐了一早上,才哐乖。小区里面的老人听了都忍不住哧哧的冷笑,觉得人在世上,一夫一妻到头的好,像刘轰和他老婆的事就值得年青人们去深思。

在皮总的特意安排下,他的老外公老毛来小区里收费了,这是一位年近六十岁的老人,个子不高,单调形,头发稀少,前额突出,亮亮的。说话的声音很小,每一句话都不可思议。

阿木说:“停车费最难收的是警车,他说难收也得收,警察不守法,谁会守法呢?阿木说有些老板开着几百万的车,却连五元钱的停车费都不愿意交,有钱人真是抠。这些有钱人也真是,买香烧的不得,买狗肉吃的多,五元钱不愿交,请人吃顿饭吃掉一头牛也不心疼。”

刘轰的老婆住院不知身体恢复得如何,却把皮总的老外公老毛害苦了。老毛每天上班,都把前几个月的停车费和物管费登记册进行认真核实。为把底册理规范,他老人家一天一天不停的抄,足足抄了五六天才抄完。抄完了,又对小区里的车辆进行摸底核实,只要有外来车辆进入小区,就理直气壮上前去收费。有的车主见他年纪大,干这工作不容易,给了;有的经不住他软缠硬磨,也给了。唯独有一次出了差错,收了一位大胡子车主的五元钱,大胡子开车时,他又去收第二次,大胡子骂了几句难听的话。骂归骂,老毛连忙说对不起真对不起,忘记了,祝一路平安。大胡子转怒为喜说以后放记性好点,本来我就是不服气,你们这个小区的保安太狠了,人家其它小区只收三元,你们收五元,不知有王法不。老毛说不是我们要收这么多,这是物管公司规定的,要不,我给你开发票,你拿去报销。大胡子说我又不是当官的,拿发票取球用,我是办企业的,报去报来,还不是报我自己的钱。

皮总的老外公老毛来了,这对阿木来说工作轻松了许多,每天中午,阿木都能脱开身回出租屋去吃饭,吃饭回来又接着值班。老毛很讲原则,该他干的工作他自己干,从不攀扯阿木,不像以前刘轰的老婆唧唧喳喳的,动不动催促阿木在三十多层楼里上上下下挨家挨户的去收停车费和物管费。而且,阿木有时要出去个把小时办点事,老毛还给顶着班。越是这样,阿木越感到对不起老毛,像欠了人情似的,值班十分认真。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石光举,贵州水城人,小说、散文、诗歌均有涉足,作品散见各级报刊、媒体、网站,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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