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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相遇 无尽的告别 百草园书店决定闭店了，永久。 经历两次搬迁，百草园止步于3.0版本。 这则公告一发布，不到24小时，已经断电一年多的门面挤满了读者，来告别这一方曾奋力守护理想主义的小天地。  店里的两只猫在涌动的人群中打着盹，用无为对抗着时间。 可是时间呀，哪儿听劝呢？ 它在掌柜老王用单车驮负着新书，一步一步走在烈日下时，那么漫长；在无数次愉快的文化沙龙中轻轻溜走；最后，在百草园正式告别前，变态加速。 十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夸一个书店像书店，似乎和夸一个歌手没假唱一样可笑。 但现实是，受电子书和网络销售的冲击，经营一家纯粹卖书的书店，没有华丽装潢，没有咖啡餐吧，没有网红元素……无异于“找死”。  “中国的书店，包括网店，卖的书都一样，所以去哪买书对读者来说并没有区别。” 老王无奈地说。 所以在寻求转型的过程中，有些书店退出了江湖，而有些书店越来越像个景点，书与店内的瓷砖、吊灯没有区别，都只是装饰罢了。 “书店，更大程度往空间上发展，他要满足人们对文化的需求，也要满足社交上的需求。”  私以为许多书店，都顺应时代，过度讨好“社交”，人们穿着华丽的衣服来拍照打卡，本该是主角的书，却无人问津。 而百草园是个“找死”的书店，并且在实体书店的寒冬里坚持了数年。 读书会、音乐品鉴会、阅读交流会……这里有社交，但从未脱离纯粹的文化内核。 一个华师的女生告诉我，她是老读者，百草园选书非常用心，分类也很科学，专于学术的人都常来寻宝，就像是一个小型图书馆。  百草园的书都可以拆封阅读，囊中羞涩的学生也常来“白嫖”，却不见有任何旧损，想来爱阅读的人，自然也是爱惜书的。 我挤到人群里，听见一个男生惊喜地说：“啊！这里竟然有这本书！” 嗯，看来又有人寻到了宝藏。   百草园收养的第一只猫，叫阿不。 那时店里生意冷清，老王独自整理书籍的时候，就只有阿不陪在身边。老王说，有他在，自己的勤勉和追求仿佛就有一双眼睛看见，心中宽慰不少。 当数万双眼睛看见时，却要说再见了。  我本想问问老王，对此有何感想。原本无非俗气地希望挖到一些矫情的回应，以刺激所谓用户痛点。 但是当我在b站发现，有读者拍摄了百草园被迫断电之后的某次文化沙龙的场景：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秉烛围坐在一起，用一次性纸杯喝着红酒，在萤萤烛光中分享着古典乐。 我心中突然有了答案。 那也许不是老王的答案罢，但是我已经不纠结一些被问烂的问题了，也不打算写了。 只是特意在夜里去了一趟百草园，果然，小小的空间挤满了读者，却不喧闹。所有人都借着手机的手电筒，在黑暗中寻找心爱的书籍。  阅读盛况给我的力量，冲淡了别离的伤感，那一刻只觉得充满希望。 即便老王和读者们期待的，有钢琴的百草园4.0没有如约而至，但是“花店不开了，花还在。”。 答案便是—— 有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  很多后来的读者，对掌柜老王的印象，是洒脱、闲云野鹤。 但是留心去“考古”，就知道书店成立之初，他有多狼狈。在文化街守着30平的小店面，经常汗流浃背地归类新书、摆书、上书。 有一回雨后，他用自行车驮着五大包新书走在路上，车子轻重不平衡，他连人带书跌在水坑中，书，被泡了一半。 “搬到这边以后，我从来不会让读者看到我上货的样子，一般都是夜里完成，我不想让读者看到百草园不美好的一面。” 这是老王2019年说的话，一直到告别，百草园书店都在履行着承诺的美好。 采编的时候，我买了一本闭店纪念品——《阅读·笔记》，摸着书本的烫金皮面，不禁感叹：“这么精致的本子，我都舍不得下笔。” “做本子的初衷，是希望大家能把想法记录下来，所以千万不要纠结书写。” 说罢，老王在扉页给我写了一句话： 守护内心的理想主义。 我才惊觉自己对于“连告别都履行美好”的百草园，理解得太浅，只浮于一个“外观漂亮”的纪念品，于是连忙细看，才发现护封是手绘的武汉书店地图。 “虽然百草园退出了江湖，但武汉书店和武汉本身都应该得到更多关注。” 百草园的美好，在于它真的希望所有书店能继续传播美好，希望所有读者不要停止思考，也不要惰于记录。 百草园是永久告别了。 “其实从疫情过后，我一直在找店面，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我也不会关门。” 但是，没可能了。 看着眼前背着收纳筐、拉着手推车来淘书的人，我有些感慨。 “还是有很多人舍不得的呀。” “半折，捡便宜的人多。” 我愕然，不忍再问平时的生意如何，因为怎么也不会比此时热闹。手中攥着刚准备结账的几本书，不禁问自己，我也是捡便宜的人吧？为什么总是到失去，才有如此多的人意识到书店的珍贵呢？ 是什么，扼杀了那一点点可能。 面上的答案是租金太高，老王负担不起，所以，开书店是赚不到这个钱的，对吧？ 我看见，网红魔咒绑架了书店，为了生存，它们筑起华丽的壳子，越来越偏离本体的功能。 我看见，许多书店都有一个“本月畅销”的架子，摆着大同小异的书目。 我也看见，还有人在书海里秉烛夜游，挖掘属于自己的宝藏。 失望与希望同时充斥着我的大脑。 也许有多一点，再多一点秉烛之人，就会倒逼着书店关注书籍本身，更用心去选书，街边会不会就多一间“百草园”。 其实我不太关心老王接下来的打算，官方说法是做文创，老王的说法“很老王”，他说，谁知道呢？ 卡夫卡在《午夜的沉默》一书中写到，人要生活，就一定要有信仰，信仰是什么？相信一切事和一切时刻的合理的内在联系，相信生活作为整体将永远继续下去，相信现在和未来。 老王把这句话以插图的形式放在纪念本里，我想，他有自己的信仰。 捡完便宜，我抱着书走了，耳机里正好循环到新裤子。 如果没有文化的人不伤心，那么我希望伤心的人多一点。 在实体书店的隆冬里 狂热于阅读的人知道 自己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编辑 / 王肉姨 摄影 / 虎子 设计 / 青山秀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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