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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论“君子之仕”与“君子之廉”

 大盗宝库 2021-05-28
    世人喜欢孔、孟并举,更以“亚圣”称誉孟子,意在强调孟子对孔子思想的继承、对儒家道统的维护。但是,在探索孟子关于政治的观点与实践时,更应该关注孟子对孔子思想继承之外的独特性,例如,孟子对“君子之仕”与“君子之廉”的理解,就更为深入。
  通读《孟子》全书,明显能感受到,孟子并没有像孔子那样,直接就君子进行诸如“君子不器”“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的描述。这样的警句,在《论语》中平常习见,但在《孟子》中,则是稀有之语,如《孟子·离娄上》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此类表述在《孟子》一书中并不常见。
  孟子更注重对君子政治内涵的阐发,甚至直接讨论君子与“仕”之间的关系,这是孟子对君子内涵理解的鲜明特点,值得深究。
  在《孟子·滕文公下》中记载,当一个叫周霄的人问孟子:“古之君子仕乎?”孟子直接回答:“仕。《传》曰:'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孟子认为,君子要出仕为政,为国出力。而且,孟子接下来对周霄说:“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孟子认为,如果君子失了自己的位置,失去了为国出力的机会,其性质等同于诸侯丧国失家,成为无根之人。不出仕,君子将不再是君子。可见,孟子非常看重君子的政治身份,他对君子的界定,一个重要的维度是将治理国家的责任赋予了君子。
  《孟子》一书中,对“君子之仕”论述最集中的,是《孟子·万章下》和《孟子·告子下》。在《孟子·万章下》的第一章中,孟子便指出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等为“仕”的原则:伯夷是“治则进,乱则退”,即天下太平就为官,天下动乱则隐退;伊尹是“治亦进,乱亦进”,即不管天下治理得好坏,都为官;柳下惠是“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即不嫌官位小,不隐藏自己的才能,按原则办事;孔子则是“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即在任何情况下,顺势应时,能做官就做官,不能做官就停止。而在《孟子·告子下》中,不仅重提伯夷、伊尹等古风君子之仕,而且在回答“古之君子何如则仕”时提出“所就三,所去三”的原则,即君子为官的条件是,君主要对君子尊重、讲礼节、说话算数,否则就弃官而去。其实,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等人,均是中国古代君子的代表,他们为国而仕,仕而有节,所以,孟子说:“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当然,《孟子》这两章,更加集中论述的,还是“君子之仕”,当合乎礼,合乎义,合乎仁。
  孟子更值得肯定的地方,在于他重视君子政治品格的同时,又直接将“廉洁”纳入考量标准,也由此将“君子之仕”很自然地延伸至“君子之廉”,使这一思想逻辑具有更加丰盈的内涵。
  在《孟子·滕文公下》中,齐威王的将军匡章问孟子:“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匡章认为陈仲子是个“廉士”,即是个廉洁君子,他居住在於陵这个地方,几天没有吃饭,饿得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最后,将金龟子的幼虫吃剩的李子吃掉,才稍稍恢复。为什么陈仲子饿成这样呢?孟子在后文作了解释:“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於陵。”原来陈仲子即田仲,出自齐国最有影响的家族——田氏家族,这个家族最后完全掌控了齐国政权。田仲认为他的哥哥田戴虽居万钟之爵,但为人不义,自己羞与之为伍,既不食田戴之禄,亦不居田戴之屋,所以才陷入如此窘境。匡章认为陈仲子是位廉士,但是,孟子却完全不赞同这种说法,他说:“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孟子认为,陈仲子算不上是廉洁之人,因为陈仲子除非像蚯蚓一样,才可以真正在物质上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做到最少。陈仲子住的房子,能保证一定是伯夷这样的人所建而不是盗跖这样的人所筑吗?陈仲子吃的粮食,又一定是伯夷这样的人所种而不是盗跖这样的人耕作所获吗?所以,陈仲子的衣、食、住、行,到底哪些方面与贪污之人有关系,完全说不清楚,这不是判断一个人廉洁的标准。
  所以,廉洁的内涵,在孟子那里是有严格的判断标准的。从上述对话可以看出,孟子对陈仲子的评价,并不过多关注陈仲子独善其身的道德表现,他认为,这种独善其身,不仅是不能完全兑现的举动,更为重要的是不一定会对当时的国家廉洁治理带来实质性的影响。将是否能够对国家廉洁治理带来实质性的作用,作为“君子之廉”的判断标准,正是孟子务实思想的直接体现。
  孟子是极为务实的思想者,孟子谈为政,较少空谈,都落在实处。如在《孟子·梁惠王上》中有这样的描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又如《孟子·尽心下》言:“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可以说,这样的描述,《孟子》一书中随处可见。孟子谈为政,都涉及这些细腻的、温暖的层面,关注的都是民生实事,是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所以,读《孟子》,扑面而来的,是人间烟火气息,孟子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为政举措,他当然会批评甚至否定陈仲子不能兑现的独善其身。
  其实,孟子主张的仁政,最重要的品格就是“实”政。孟子崇实,所以反对“虚行”,更反对“乱行”,即乱作为,这也可视为孟子为政思想的最重要特征之一,能体现其对“君子入仕”的理解,也能体现其对“君子之廉”的预期。如在《孟子·离娄下》,孟子对子产为政行为的评价:“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子产用自己的车,渡人过河,也是亲民之官。但孟子觉得,与其天天渡人过河,不如修好桥,一劳永逸地解决百姓过河难的问题。孟子说子产“惠而不知为政”,就是说子产解决老百姓的心是“惠”的,但不知道如何有效解决问题,就是“不知为政”,是乱作为,而乱作为,也是一种为官不廉!
  所以,孟子论君子之廉,以客观的为政效果为依据,这又是孟子思想的杰出和独到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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