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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乐的诗性自觉(七)

 阿里山图书馆 2021-05-28
键盘的渗透 · 下

人类一思考

上帝就发笑

人类不思考

上帝都不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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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zart: Piano Sonata No.10 In C Major, K.330 - 1. Allegro moderatoVladimir Horowitz - Horowitz plays Mozart

从音乐来说,练习指法技术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表现音乐。尽管技术难度并不等于艺术高度,但毫无难度的艺术也很难说是好的艺术。众多的钢琴曲中,根据个人偏好可以喜欢,也可以讨厌巴赫、贝多芬、肖邦、李斯特,这是完全个人取舍;但想要完成他们的作品,尤其是那些经典传世之作,显然需要指法技术支撑。钢琴技术不仅是手的问题,更与整个身体素质相关。专业钢琴家在演奏协奏曲时,要挑战的不仅是双手,还有体能和力量。1909年11月,拉赫玛尼诺夫在纽约首演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这部作品在体能上就被乐评家形容为“挖煤十吨”。有时候艺术的难度和体育竞技类似,钢琴演奏也不例外,尤其是那些快速八度音段落,很多职业钢琴家在练习中都为此受伤。20世纪下半叶,霍洛维茨(Horowitz)以极高技术水平征服世界乐坛,他的成功不仅跨越钢琴技术障碍,更是以自己对弹奏的独特理解重新诠释了技术。作为技巧大师,霍洛维茨是现代钢琴艺术史上最诚实的一位。

哈罗德·C·勋伯格在《不朽的钢琴家》中这样描述:他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效果仅仅靠手指来完成——踏板用得很谨慎。音阶中的每个音处理得再均匀协调不过(他弹奏的“斯卡拉蒂”在技巧上出神入化),再也没有比他更精确的和弦起音,更猛烈、更激动人心的八度,更准命中的跳进……无论作品多复杂,霍洛维茨总是能使它听来流畅自如。他制定了自己的技巧,那是同手和手臂约定俗成的传统背道而驰的技巧。他的手向外倾斜,手腕低,手指平;右手小指总是紧紧地蜷曲着,直到必须击出一个音才张开。而当击奏时,就像眼镜蛇的攻击。行家们永远也搞不懂,“我不知道霍洛维茨是怎么做的!”施坦威公司的亚历山大·格赖纳惊呼,“他的演奏和我们所学的钢琴演奏规则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可由他弹来,一切都可行。”首先是他了不起的倍强音(fortissimos)——那个管弦乐般的音响,只有霍洛维茨能弹出来。再如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之类的作品,他能盖罩整个乐队,在隆隆奏出最后乐章高潮时,那种气势甚至连拉赫玛尼诺夫本人也从未做到过。但你总觉得他还有所保留,觉得其激情没有充分发挥。那百万伏特的技巧被驾驭的很好,可如此巨大能量竟然处于一人控制之下,不免令人胆战心惊。总觉得有个魔鬼正在想尽方法挣脱枷锁。倘若这个魔鬼挣脱束缚又会发生什么呢?不过这种事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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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世间只有一个霍洛维茨,你不能要求每个弹钢琴的人都以他为蓝本。但通过霍洛维茨可以看到,技术对于弹奏和演奏者对技术的理解都很重要。在技术与艺术无缝连接中,天才的演奏家再次为技术和艺术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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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管弦乐团编制来讲,键盘不可能一刀切般被归入到弦乐、木管、铜管或打击乐声部,但键盘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管弦乐团。“没有离开过”不是指管弦乐团每场演出,键盘都要到场并参与其中,而是键盘自1750年以来,或显在或隐在地渗透到了西方音乐的方方面面。把声音在空间中的秩序以视觉方式呈现为一个个有序排列,看到的不仅仅是键盘,而是整个西方音乐的基本结构。

键盘如何渗透到1750年以来整个西方音乐中呢?“显在”与“隐在”如何理解?查尔斯·罗森在《钢琴笔记》中作出回答:“若解释从1750年至今的西方音乐史,就要理解钢琴音乐这一特殊本质;从那时起(钢琴发明还不足半个世纪)到现在止,钢琴都是作曲家的主要工具;钢琴音乐也是实验音乐的显赫领域。”海顿是依靠琴键作曲的,莫扎特也在钢琴上写下自己想法的,贝多芬专门为钢琴写出32首奏鸣曲,舒曼作曲的头十年基本都泡在钢琴里,德彪西的和声与勋伯格的无调性都是在键盘上实验。然,也有排斥键盘的作曲家,如柏辽兹。他本人不弹钢琴,很多作品通过吉他完成即便像柏辽兹这样不用键盘的作曲家,避免的也只是键盘风格,其作品在键盘上依然能够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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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键盘作曲,尽管音色相对单一,但它几乎覆盖了西方音乐全部重要结构。音乐史上从单声部到复调演变,从复调到主调建构,再从主调音乐到泛调性、无调性解构,调性结构变化、旋律织体安排、和声色彩运用、音响力度调整等,甚至那些著名的实验音乐,如亨利·迪克逊·考威尔(Henry Dix Cowell)的音簇(tone cluster)、约翰·米尔顿·凯奇(John MiltonCage)的加料钢琴,都可以整合进键盘之中。

现代钢琴家通常有两种,一种是专攻某一作曲家的钢琴家,另一种是以自己方式应对所有作曲家的钢琴家。前者往往是某个作曲家的权威解释者,如阿图·施纳贝尔(Artur Schnabel)诠释贝多芬,格伦·古尔德(Glenn Gould)诠释巴赫;后者往往是才华横溢的乐者,如演奏曲目数量惊人的克劳迪奥·阿劳(Claudio Arrau),平衡性、全面性极好的迪努·李帕第(Dinu Lipatti),既能演奏又能指挥的丹尼尔·巴伦博伊姆(Daniel Barenboim)。倒不是非得划出个彼此界线,而是为了增进对他们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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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巴洛克至今,经典作品需要卓越的钢琴家反复诠释;与此同时,钢琴弹奏也在不断激活人类的音乐智慧。在诠释与激活间很难分清孰先孰后,也很难评价孰优孰劣。其实,钢琴家们对音乐的诠释与激活一并显现了音乐自身的存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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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键盘音乐渗透到全部的音乐中时,一个古老的音哲学问题就展现到人们面前——音乐是来自于抽象理念,还是来自具体音响?本质主义总认为抽象的音高只有理智能到达,键盘只过是阶梯,具体声音最终要让位于理念。但回顾1750年以来的音乐史,“理念”与“音响”的争辩最多只算是个道德观念。就好比钢琴家可能意味着作曲,也可能意味着演奏,作曲不比演奏更理念化,演奏也不比作曲更音响化。当作曲和演奏在键盘上得以实现,就是所谓的“理念”和“音响”的知行合一,即音乐创造。

编/茶茶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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