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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一个近代发明

 老台原创小辑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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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宇清

北京收藏家协会会员,撰稿人,策展人,原纸媒编辑,民国月份牌广告画、中国现代年画及宣传画研究与收藏者。
曾长期主编报纸的副刊、文史等栏目,著有随笔散文集《旗袍里的思想史》(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年)、近现代张贴美术研究专著《张彩贴红1915-1976》(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

童年,一个近代发明

    王宇清        

   1    

曾几何时,大街小巷里我们这一代儿时记忆中随处可见的儿童游戏场景已经恍如隔世了。
消逝在记忆深处的儿时事物还真是不少,女孩子们热衷的翻花绳、跳房子与猴皮筋儿,男孩儿乐此不疲的弹球、拍三角、打弹弓、打沙包和滚铁环,再有,是幼儿园小朋友们的最爱,比如像老鹰捉小鸡、过家家、捉迷藏……等等。
马歇尔·麦克卢汉曾评论说,当一种社会事物行将被淘汰时,它就变成了人们怀旧和研究的对象。那么“童年”,作为一种伴随着印刷文化而被“发明”出来的近代事物,不正是如此吗?

不知不觉中,传统意义上的“童年”在技术文明不断发展、更新的现代社会中已变得越来越面目不清。伴随着手机出生和成长的一代,自小他们与屏幕的感情仿佛注定就远胜外面的公园、街道甚至家中交流不畅的家长。课余时间不断在刷屏中消磨不但是手机一代注定的宿命,而且也俨然天经地义的权利。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手机等等一系列的电子产品正在将过去因为年龄而定义的种种身份及文化的边界彻底打破。于是,随着技术社会的进展,成人与儿童的世界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泾渭分明了,残存的差异或许仅仅在生理年龄的不同。换句话说,曾经的“童年”正在消失,儿童只是被看成尚未足龄的“小号成人”,如此而已。

   2    

童年,以及由“童年”所指代的过往几代人记忆中那种理应始终备受关怀、呵护的纯真岁月,仿佛伴随着技术的与时俱进,伴随着声光电化时代的到来,伴随着一天比一天喧嚣、花哨、吸睛的各式屏幕类游戏对眼球乃至整个日常的入侵,已被彻底驱逐。
于是,一个问题被提了出来,那即是:作为一个特定文化概念与人生特殊阶段的童年期,它真是生命中的一种天然存在吗?又或许,它只是现代社会的产物?只是因着现代社会发展的某种需要,而被“发明”出来的一个文化“副产品”?
作为一个特定的文化概念,“童年”的产生,约莫是在五百年前的欧洲。
彼时的欧洲,首先是德意志地区,伴随印刷技术的发明和兴起,相应的越来越多的出版物也被源源推向了社会。一下子,欧洲社会面临着印刷文化迅速的普及,以及这种新文化对社会与人群的近乎强制性重组。自此,有一定阅读能力者,和基本无力阅读的人群,在新文化的现实中被逐渐分化,而伴随日益崛起的出版行业对业务的一步步开发,市场也不断被细分着。儿童,作为一个有利可图的消费新群体,此时就被新出现的这个出版业分化了出来。这样,阅读市场的出现缔造了新的消费,而新的阅读文化,把人群不断细分,又由阅读能力把读者区分为成年人与儿童。于是“儿童”,就如此这般地被新的出版文化从人群中区隔了出来,既作为一个特殊的阅读群体,也作为被按阅读能力重新划分的生命阶段。“童年”的概念就这样产生了,并从此在人的一生中显得特殊了起来。
历史与文化从来不是天然的,而是人类的创造物。就如媒体批评家尼尔·波兹曼曾指出的那样,印刷开始大行其道,当它创造出一个新型的成年的同时,也相应创造了“童年”这一新事物。自从有了印刷术,成年变成了需要努力才能挣来了,它变成了个象征性的成就,而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同样的,自从有了印刷术,未成年人也必须通过学习识字、进入印刷排版的世界,才能变为真正的成年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儿童必须接受体制化的教育,从而使“童年”这一概念也变成了近代以后社会的必需。

   3    

而今天的我们知道,“童年”这一近代事物在中国的引入,同样也伴随着印刷术在晚清与民国时期的普及。
大约19 世纪 30 年代,石印术传到亚洲。到了1834 年前后,英国传教士麦都思在巴达维亚最早使用石印术印刷中文书籍。在这以后,中文石印本在澳门、广州、上海等地相继出现。1904年,美国的鲁贝尔发明胶版印刷机,很快这种现代的印刷技术也被引进了中国。先进的现代印刷技术的引入,直接推动了新式的文化在中国发展,使得大量的现代出版物得以出现在国人生活的日常中,其中风行一时的民国时期月份牌广告画,以及1949年之后遍及国中几乎家家都有张贴的现代新年画,即为突出例子。
众所周知,在传统的中国木版年画的历史可谓悠久,但囿于木板这种材质表现力的局限,传统木板年画一直都是非常粗糙与简略的。直到现代印刷技术被引入,精细的描绘,养眼的色彩才都一下子成为了可能,也让新派年画从此有能力以逼真、写实的新画法去吸引和感染民众。这促成了发源于民国月份牌画的擦笔水彩技法,在新年画的竞争中成为主流,并留下了很多为人称道的写实性绘画精品。及至1949年新的中国建立,擦笔技法画出的年画继续受到普遍欢迎,这其中又以描绘儿童生活、游戏、学习的作品最为盛极一时。此时年画中儿童的内容必须是健康向上的,他们或在一起游戏、一块学习,又或者进行体育锻炼、互相帮助、课余劳动、学习英模等等,甚至当时还有专门描绘孩子们参观玩具展览会以及欢度新年等快乐场景的绘画……真是不一而足。

  4   

这些年画中生动的场景、欢乐的气氛,而今都已消散在了记忆深处。在日益电子化的现代世界,曾经意义上的“童年”渐行渐远,儿童成人化的趋势却是愈演愈烈。今天儿童无论心理还是外表,都已经和成人的世界越来越无分彼此。不但传唱多年的儿歌已是濒于消失,儿童类节目趣味也越来越准成人化,儿童与成年人甚至日益共享着几乎同样的资讯、娱乐以至公共的生活,这正成为一种新的自然。

于是,当今天的我们与数十年前以至更早的老年画出版物得以相遇时,蓦然中你发现,曾经年画里的“童年”仿佛恍如隔世,画中那种淳朴的烂漫,那种简单的快乐……也仿佛隔世的缥缈风景,可望而不可即。
认真说来,表现童年的这一类绘画从来都只是一种理想罢了。无论之于过去还是对于今天,它们也都只是在虚构中实现某种美好。或许,这才是这些年画之于今天的价值吧?因为它们吸引我们的,已经不止于其内容,甚至不止于一般怀旧情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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