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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死死片刻不歇

 介子平 2021-05-31
甲午正月初八日,至稷山店头村参加刘姓人家的葬礼。

间歇,转悠村后的旧宅区看老房子。土墙墟院,碎砖曲径,循着“售馍”的招牌,拐到窄巷人家,告之几年前便已停业,只是高处的牌子未及清理。见一处门额挂了“掌上明珠”的镜匾,问主家何意,生了女孩,村委会送的,落地哭三声,好歹命生成,话者当是孩子的祖父。再一处“巾帼英雄”匾额,是否家中女孩考学了,不得而知。另一巷中,婚礼才罢,院中乡亲正在热热闹闹吃酒,圆桌露天摆,上一道菜,冷一道菜,众人只得忙下筷匙。见有不速之客来,着西装的新郎,撇下一同敬酒的红妆新娘,迎了出来,递上香烟,我等则“恭喜恭喜”,道个不停。

回到葬礼现场,老先生正在吟诵祭文,方言浓重,不辨内容,隐约听懂的只有最后的“尚飨”一词。礼仪不光是训示与说教,还是一种社会契约,在传统礼法依旧倔强不散的晋南,这一契约旨在通过不厌其烦的礼仪形式,达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之目的。之后,入院外的长棚进餐,所上饭菜,与后村婚礼上的大致同,而乐队所奏曲调,大致也同。饭毕,逝者上路,孝子贤孙随后,未几,一群白色孝衣,便消失在了汾塬之上。怅望远处,大雪肃然,天地低语,越发寂寞。

生生死死,转瞬交替,哭哭笑笑,片刻不歇。我在二三十岁时,参加的都是婚礼,四五十岁时,便多为葬礼了,逝者有单位的老同事,有亲朋的老父母。古诗云:“我见他人死,我心热如火。不是热他人,看看轮到我。”无论有无依靠,累与不累,必定倒下;不管能否成熟,秋收时节,总得归仓。庆生悼亡,轮回不竭,前度刘郎,转世者谁,身体归零时,记忆尚存否?

“多情最是着红装,一点妩媚一点殇”,那位红妆新娘,月华摇落间,便会堆起满脸的沧桑;“置酒庆岁丰,醉倒妪与翁”,这对醉倒妪翁,倚杖闲语间,又会成为他人的祭祀。人生无所谓喜,无所谓悲,故此,该喜则喜,该悲即悲。人间并非尽是悲,只不过悲比喜更易触及灵魂,思考自身的存在,生死之虑,乃哲学层面的庄严大题。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无忧不大可能,何如心怀温柔,坦然于无所谓间。

当年丰子恺被斗,受尽羞辱,一旦回家,即开怀畅饮。后闻老舍投湖,淡然道:“死则死矣。”又闻马一浮罹难,竟曰:“何不早死一年。”人皆以为其冷漠,实佛性也。木心曾言:“从明亮处想,死,是不再疲劳的意思。”亦佛性矣。“有有无无都麻烦,劳劳碌碌几时闲。人生曲曲弯弯水,世事重重叠叠山。古古今今多变故,贫贫富富有循环。将将就就随时过,苦苦甜甜命一般。”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志公禅师劝世,悲悯其间者,皆大慈悲也。论生死,具宗教情结者,往往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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