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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力宝”杯征文大赛获奖作品-小说优秀奖 | 郭云佩:复苏

 1233465 2021-06-01

复苏

暑期在家,看到姥爷家的桌子上多了一瓶崭新的陈醋,我瞧着说:“稀罕!”稀罕的不是醋,而是这么一瓶精致的新醋出现在姥爷家。原来是姥爷家的小牛犊卖了一万块钱,他把这一万存了银行,来介绍的业务员给送的。姥爷脸上的笑挂了几天。

庄稼人养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搁往年,牛是一家的命根子。

村里的土路上多的是牛车和吆喝声,本就不平坦的路面上压满了车辙,还有一堆一堆的羊粪球。姥爷把牛从后院牵出来,前院里给牛套上车,赶着牛车吱悠悠去地里,每逢姥爷出门,小瑟一定紧紧跟随。

小瑟是条狼犬,农家方言里的名字,尚不知有没有书面版,这里我且用近音字。我只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在我的记忆里,小瑟站起来我眼前就乌黑一片了。每次推开姥爷家吱吱呀呀的大木门,第一个迎来的一定是小瑟,站起来舐我的脸。即使一年只回一次老家,小瑟也依旧如此待我。

我也极喜搭牛车,牛车往往是前高后低的,车尾巴低的快蹭到地面了,我总在车尾一跳就坐上去了。牛车悠哉地到了苹果园里,我自己在一边玩泥,小瑟卧在阴凉下,老牛在一旁吃草,太阳偷偷往下落。等到日头落的差不多,老牛又被架上牛车开始回家了。

村子里有些人家的牛养在自家院子里,简单围起来,有些人家的牛在门外围个牛圈,还有的寻地方搭个牛棚。姥爷家的牛养在自家后院,不论增多减少,记忆里总是有四五头的样子。

老房子姥爷和姥姥住也够宽敞。除去我的母亲外嫁,我的两个舅舅结婚后也都各自成家,先后搬了出去。两间南房都空了出来,慢慢变成杂货间,甚至连门板都不见了。平时无事的话也就逢年过节,我的两个舅舅和几个小孩儿才会回家去转转,我也被母亲接到外地生活,常年不在家。但是姥爷和姥姥待几个小孩都极好,逢年过节零花钱必不可少,庄稼收成好时多给写,窘迫时就少给些,但是每个孩子一定能得到压岁钱。不过几个孩子的压岁钱并不都相同,年龄长的或者不常回来的老两口就多给些,还要在耳边嘀咕:“悄悄的哦,不敢让他们几个知道。”

起初,姥爷家前院也是养了一群老母鸡的,或者也养了羊,每天姥姥给鸡狗加水添食儿,那时的姥姥还是腿脚利落的,又爱干净,家里收拾得有条有理。姥爷脾气爆,村里出了名的火性子,只有他教训别人的份,没有别人说道他的份。姥爷跟姥姥拌嘴是常有的事,不提防脾气来了还要打两下姥姥,姥姥只能呜呜咽咽自己抽泣或者跟亲近的人诉诉苦。

姥爷家多了一张按摩床,本想疏络疏络筋骨,没成想这是姥爷家转折的开始。

姥姥本就患有椎管狭窄,这都源于平时不爱走动,宁愿坐牛车颠着也不下来走走。但姥姥自个儿不知道,这一按摩,椎管越推越窄,本来再过个数十年才有可能犯的病,现在已经开始了。听说有人大小便障碍,做了手术就好了,姥姥急着也要做手术,到了医院做了个全麻,结果脑神经受损了,这到了晚上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空打哈欠就是没法睡着。

姥姥腰越来越不好,走路腿也提不起来,做饭时又被凸起来的地砖沿给绊了,脚还没过去呢身子抢先了,姥姥太直接侧倒了,人老了骨头也脆,姥姥这下又进医院了。

姥姥每天拄着俩拐杖,本让她歇歇,眼瞅着还可以痊愈,但是这姥姥爱折腾,就是闲不下来,拄着拐杖也要摆弄自己的花草,上台阶又给磕了,来来回回摔了几次,可算是长记性了,但是姥姥也永远变成四条腿走路了。

医院几进几出,老两口的那点家底也很快被折腾光了,院子里渐渐变得荒芜,且不说花花草草的没人照管了,姥爷的几头牛没了,小瑟也没了。后来姥爷再发起脾气来,嘴里总会捎带上,姥姥这个拖油瓶,把他钱都败光了。

老两口虽然过得紧巴了些,依旧不要子女的钱。

姥姥闲不住,既然不能走动,那就买了高粱杆自己在家编馒头饺子托盘,晚上睡不着也编。剪刀咔嚓咔嚓,碎屑蹦了一地,别人去了家里,姥姥只能说:“我也想收拾,这动不了嘛。”

姥姥一年到头都在床上编托盘,年底搭车去我们在外租房的地方,带上自己所有的托盘和小扫帚去集市上摆摊出售,能比卖给小贩多些钱。大托盘十来块钱,小的或者高粱杆上布满红点不好看的就便宜卖,姥姥针脚密做工好,有还价太低的姥姥就摆摆手不同意。

姥姥不知从哪弄来个手推车,说是车又不像车,四条腿有两个轮子,推起来也是颇为费力,但是比拐杖多些个好处:可以挂东西,累了也可以坐着休息。

每次出摊,姥姥自己先推着车往前慢慢挪,母亲忙完手头的事拎着一包袱的东西给姥姥送过去,掐着点的姥姥要回来了,赶紧去接,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我去接送。

天冷,姥姥每次都是冻得鼻子红红的。本地集市卖的不好的,姥姥搭公交去隔壁集市,毕竟拿着这些个东西来总不能大老远再带回去。

母亲有自己的生意,顶多送姥姥坐上车,在路边等公交,车来车往,吹得人脸上身上都是一层黑灰。运气好时不到半小时车就来了,不好时等个一小时也有。公交车踏板太高,姥姥腿抬不起来,上车要人在后边推着的,有时候还会一屁股坐踏板上。每次上车司机都让姥姥慢些,结果后边紧跟着的还有一大堆东西。乘务员问姥姥到站有人接吗?姥姥只说有,但到站了还是得乘务员帮姥姥把东西拿下去。

母亲看着时间去接姥姥,往往姥姥自己先回来了,偶尔旁边还会跟着另一个路上碰到的老太帮她拎着东西,俩人说着走着就回来了。

姥姥的东西能卖个一千多块,就够一年的吃喝了,等到了年根的时候跟着我的母亲一家一起回去。年底来过两次,姥姥说再也不受这罪了,不来了不来了,回头就给贩子收了吧。

姥爷以前还会用高粱杆编笤帚,但是他爱喝酒,醉倒在外边也没人知道,醉酒误事,为这换了两个膝盖,之后腿脚也不利落了,就不编了。但是姥爷农活干的不少,几个孩子的地都是姥爷种着,忙前忙后都是姥爷的事。

老两口这么一天天过着,渐渐也缓过来了。

后院里出现了一头大黄牛,后来又有了一头体型小一些的黑牛,只是跟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牛不用再去前院了,地里活儿都用机器了。大黄牛总喜欢把前蹄蹬在食槽上,透过南房的玻璃看前院,我跟母亲说:“它好可爱啊!”母亲说:“要把你姥爷气死啦!”后来姥爷给大黄牛的食槽上面添了一条长木棍,它只能老老实实待着了。

每逢宴席,姥爷去了就要喝酒,我的母亲是怕了,就老两口在家,姥姥又管不了姥爷,每听人说谁家有事,先给姥爷打电话让他少喝点。

姥爷家的大黄牛肚子里有小牛了,眼看着快到日子了,村里又有喜事。母亲回来了,姥姥跟她说姥爷去吃席了,母亲神神秘秘地说,她有办法让姥爷立马回来。母亲给姥爷打了个电话,说看着他的牛快生了。姥爷果然马上回来了,看到是我的母亲骗他的,骂骂咧咧了几句躺床上睡觉去了。

姥姥又住院了,胳膊上开了刀,吃饭、上厕所都要人伺候。母亲去医院照顾了几天,姥姥出院回到家,恰逢我尚未开学,母亲让我回去帮忙做些杂活。这是我记忆里难得的同姥姥、姥爷长久些的相处。

姥爷家每日的生活无甚变化。以前是姥爷每天蹬着自行车,去村子里的饭店给牛拉泔水。现在是每天开着三轮车,去地里给牛割草。

姥爷家是早饭后歇晌,睡醒下午一两点吃了饭,姥爷去地里干活或者割草,姥姥忙完家里的事就拄着拐杖出门找姥姥太堆儿闲坐去了。

晚上六点多回来不定姥姥或姥爷在灶上烧两壶热水,然后给牛也烫点喝的。每天收看天气预报,到了七点就要打开电视了,老电视机反应时间越来越长,过个十几分钟屏幕才会由黑屏变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按了开关键没有反应呢!即使我到姥爷家里,指着手机说可以看未来半个月的天气,姥爷和姥姥也坚持还要看电视上的卫星云图:“人家卫星云图准!”

姥爷家的小牛没有拴着,总喜欢从后院跑到前院来,不提防还要跑到大门外,姥爷气不过,给院子中间的门常挂着门栓,不常来的人也紧叮嘱着进出挂好门栓。我来到姥爷家,看到桌子上的西瓜皮,姥姥说今儿有客人来。我寻思哪里的客人,原来是隔壁村来买牛的!姥爷的小牛终于找好买家了。也是过了一阵子,小牛被牵上车走了,大黄牛在后院哞了几天。

姥爷家的变化让我看到农家人质朴的生命力,生活也就是这般继续下去。

我也有些想念小瑟。

个人简介

姓名:郭云佩

出生年月:1998年8月

学校:山西师范大学

专业:汉语言文学

班级:17110101

通联地址:山西省运城市新绛县

文字来源:郭云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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