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日

前言

刚刚过了生日，和我同一天生日的女人大概很多，生活待我们各不相同，写这篇文纪念我们迎面走过的时光。

阿青摁着电梯按钮，让外面拎着大大小小购物袋的两个女人进来。女人们四十多岁，身材丰盈，穿着漂亮的时装，说说笑笑，一个照着电梯里的镜子说：我从来不抹什么高级护肤品呀，皮肤一直这样好，别人老以为我做了多少保养，另一个不甘落后的接上：是呀， 小姑娘们都以为我买了多少护肤的，其实皮肤好不好都是天生的。

阿青在心里微笑，女人过了四十，美的努力费劲，偏偏还想人觉得自己是天生丽质，年轻姑娘们轻轻松松就皮光肉滑，却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涂了法国面油瑞士眼霜。 女人总要去够自己没有的东西，活着真累。

二楼到了，阿青出了电梯，没有看到身后女人们打量她窈窕背影的目光。

等着她交班的小金已经望眼欲穿，阿青刚到柜台，小金就已经挎上包，“阿青，今天阿帅妈妈要来吃饭，我回去准备啦。拜拜！”小金的男朋友家里有两套房，未来公婆也有积蓄，卖化妆品的女孩中数她的运气最好，她那个阿帅来探过她的班，个子不高，厚嘴唇，倒是忠厚老实的样子，阿金嘴甜手勤，模样乖巧，未来婆婆在几个候选人中钦点了她，她最近在练习厨艺，要烧几个大菜拿下阿帅和婆婆的胃。

商场里镜子交错，化妆品的瓶瓶罐罐精巧漂亮，大理石砌纹的地板华丽光滑，灯光明亮，音乐悠扬。美貌的阿青身材高挑，肤白唇红，站在那里，纤长的手指扶在柜台上，心思重重。今天是她的生日，终于到了三十岁，早晨出门的时候，老妈又老话重提，劝她快找个人嫁了，看着她沉着脸，老妈说了几句，叹口气欲言又止。

谁不想嫁人呢？谁不想离开那个阴暗霉旧的家，不用再夜夜听马路上的噪声 ，不用把内衣挂到叉到马路上的架子上晒呢？谁不想和一个可靠的男人笑语盈盈共度晨昏？

陋室明娟，阿青一直以为自己配的上一个让人称羡的婚姻，不用像母亲那样从早到晚的在一个蜗居里做家务，忍受一个无能庸俗的丈夫。 读过的小说看过的电影里，女人的美丽就是闯关的利器。可是她的生活中竟然没有一个关来让她闯，没有一个男人让她来争取。 中学时似有似无的暗恋她的男同学都毫不留恋的去求学和结婚了，在社会中蹉跎的日子里，和她搭讪的男人不断，但兼具婚姻诚意和生活财力的人却没碰到一个。

父母说她太挑，可是又怎么能不挑？贫困的家境，年迈的父母，没有学位，没有体面的工作，身体和感情不就是自己仅有的财富吗？随意浪费了，后悔了也来不及。她不是那些有事业的女人，老公挑错了，还有工作可以依靠。

天色将晚，商场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女人们穿着时髦，懒洋洋的逛，皮肤在灯光下照的莹白。阿青的腿已经站的酸痛，她带着笑请一个女人闻新出的香水：玫瑰香型，很优雅，适合您的气质 。 女人的男伴替她挎着包包，眼却瞄着阿青，阿青从前还为这样的慕色眼光而心喜，但是三十岁了， 她明白这样的男人看她一千眼也不会和她结婚的。婚姻的门票是一个天平，男女都要放在两头称称，她仅有的外貌还撬不动一个体面的男人。

她看向对面La Mer柜台的萍萍，萍萍刚刚二十一岁，腰细的只一握，正在敷衍一个客人，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普通，一双鞋子已经旧了，带了一条过时的细项链，看上去并不是很舍得花钱打扮自己，这样的客人经常把样品试来试去，也不买，大概钱省去贴补家用和养孩子了，六楼儿童柜台的售货阿姨们很擅长从这样的妈妈们的口袋里掏钱。

萍萍掩着涂着血红唇膏的小嘴打了一个哈欠，并不热情的回应着客人。阿青知道萍萍下个月就不干了，她那位男朋友给她开了一个咖啡店，她可以做老板娘了。上周大家一起唱卡拉OK的时候，萍萍吐着一丝酒气，炫耀的告诉了她，让她保守秘密。 其实整层楼的女孩们都知道了，萍萍的男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前妻留下的儿子比萍萍还大，来过商场两次，一身名牌，稍稍秃顶，保养的还不错，一边和萍萍说笑，一边眼风扫过所有的女孩，阿青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有点厌恶的转过身。

 已经入夜，外面街上男男女女们在招车回家，商城里，华灯重重，化妆品的香味轻轻弥漫在一排排柜台间，销售的女孩们个个面容如花，疲惫又热情的招呼最后的客人，客人们在一张张镜子里审视自己的毛孔或细纹，寄希望于成分雷同商标不一的护肤品最终可以把她们变成广告里的样本。

快要下班了，阿青交替着两腿的重心，尽量让自己站的舒服点。一个客人过来看眼霜，阿青请她随意试， 客人点点头。阿青打量她，客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发型普通，没有精心护养，衣服倒是好衣服，挎一个中规中矩的黑色皮包。

客人试了几种，在手上抹一点，又抹了一点在眼下，贴近柜台圆镜仔细的看，手机响了，从包里摸索出手机，一边继续看镜子，一边回电话：好的，明天一起吃饭。我在逛商场呢，今天是我生日呀，老公竟然忘了，我自己出来买个生日礼物。结婚有什么用呢，工作的累死累活，还要伺候老公孩子！还是你这样的女强人好呀，事业比老公可靠。 再有女孩子让我介绍男朋友，我就实话告诉她，结婚真的不如单身，就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一结婚，女人就从珍珠变成鱼眼睛了。嗯，嗯，你说的对，婚姻就是一个沼泽 ，多少女人披荆斩棘，一路走过来，还没看到风景呢，就哗啦掉进去了。

阿青看着客人微笑，客人穿着不错，姿势又大方随意，三十多了，眼里还有一丝稚气，大概生活是不像她说的那么苦的，阿青心想：我这只青蛙就想跳到你那样的婚姻沼泽里呢 。

客人买了一瓶最贵的抗皱驻颜眼霜，阿青送给她很多小样，说: 祝您生日快乐！客人有点惊喜，谢了她，高兴的离去。

夜深了，街上车辆稀少，商场关门了，橱窗依旧灯火明亮，大幅广告海报里，明星的脸完美无瑕，笑容恰当，一个清洁工阿姨在清倒垃圾桶，一阵风吹乱她花白的头发，她赶紧用手拉好帽子。

阿青踩着一段段的灯影，独自走向地铁站，轻轻对自己说了一声：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