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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的眼睛

 行人呓语 2021-06-02

常常半夜里被自己惊醒,霍然而起,黑夜里藏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它注视着我,不言,不语,不悲,不喜。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爽性起来走一走。

天还朦胧着眼,路灯明晃晃地扫过浓重的树荫,散落一地的树影重重迭迭,像女人洗过尚未及梳理的头发。路上行人还少,南滨路上疾驰而过的只有疏疏落落的几辆车。大约是迟归人,仰或是赶早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慢慢地走着,脚传递的痛感清晰而明确。我开始明白,我正在为穿人字拖鞋跑步付出代价。脚面因为鞋绳的拖拽而略显麻木的痛楚,脚脖关节处则因为走动而拉扯出一种紧张,跑步时地面的直接贴近,让脚掌底变得呆板僵硬,小腿酸软的肌肉直接截断我的下肢。对痛感的敏锐,一直都让我无语。

让你任性吧,随性吧,张狂吧,痛楚吧,执着吧,继续吧,默然吧……

我慢慢地走着,让疼痛尽可能来得安详镇定些!静静的,静静的,然后,我聆听到了自己脚下不急不缓的踢踏声,那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辗转而来,如烟如雾,若浓似淡,如轻如重,若有似无。 不急不缓,孑孓而行

谁会与谁同行?谁又是谁的同行?

天色暗沉,晨风淡淡袭面,路灯眨着天真的眼。远处,天边隐现一抹红妆,夏蝉正不低不高地吟唱。淡蓝的天幕下,高大沉默的楼宇流露一种莫名的庄严与肃穆。哦,这些高楼,它是人类在大地上栽种的,凝固的行走的雕塑。它是人们纷纭生活的开端,也是生命的坦然结束;它是每天生活的起点,也是最终生命的归宿。每个人,都认真地把自己种在某个楼宇里,日日,时时,刻刻与它同行。然后,将自己同楼宇一样,变成凝固的雕塑。

绿灯快要亮了,我端庄地站立路口。没有滑过的车迹,我也安静地等候。一个人的行走,我尽可能让自己庄重,让行走具有一种形而上的高蹈与特出的意义。披在身上的白色小坎肩,在行走的风里慢慢滑脱,修长的胳膊也贪凉渴望裸露。好吧,清晨五点少人的南滨路,就应允我的胳膊暂时放纵,暂时裸露。

谁会与谁同行?谁又是谁的同行?

我给将醒未醒的南滨路拍照,给波光潋滟的长江拍照,给安静楼宇温柔的线条拍照,给我的触动,我的感悟拍照。每天,日出都是那么卓绝惊艳;每天,它的登场都是那么华丽质朴。不需要唤醒,不需要提示,不早,不缓,刚好。它与我同行,它是我的同行。

 如果说,行走是生命的一种清醒状态,那么,孑孓而行则是真实生命的一种描述。是“向死而生“,还是”向生而死“?两种截然不同的追求决定了行走的质量。我一直琢磨,我一直深思哲人给予我的命题,我陷入一种癫狂的痴迷。我的脑海如风尘卷地波涛拍岸,一幕幕,一幅幅历史的画卷徐徐拉起——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是豪情放逸得酬,威风凛凛的辉煌之行;“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是信仰绝尘赴死,悲壮慷慨的结束之行;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是鸿志青云横长空的恣肆出行;”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是旅途从容不迫的悠然淡定回归行……生活荣归的丽行,生命就死的壮行,犷野豪气的生命欲行,历尽沧桑的生活归行……岁月,不匆,不忙地行走。历史,不浓,不淡地演绎。穿梭在时空的烟尘里,我回望,转念,沉淀,深思。无论悲伤,得意,粗砺,圆润,人人都必将注定孑孓而行,行走在自己的历史红尘里。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是“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的悟道之行。悟了,醒了,再坦然而行。黑暗里的那双眼睛,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我懂了,真的懂了:历劫度沧波,归途闲云鹤。我懂了,真的懂了:方寸自春秋,悲喜任去留。我懂了,真的懂了:宿鸟归飞急,残云空挽留。我懂了,真的懂了:那开放在无边无际黑暗里盛极残损的莲,那莲外包围的无边无际的深邃黑暗。莲以幽幽不语的姿势,禅定了黑暗的过去,讲述着幽暗世界里不屈的绽放。时光残缺了它,命运雕塑了它。它以静默之姿迎接向死而生的未来!黑暗里的那双眼睛,深深地凝望我,不近,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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