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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呓语《古诗十九首》】之二十一: 浮思䋈语之 ——《古诗十九首》中男女人物称谓之透析

 行人呓语 2021-06-02

《古诗十九首》中“君”有6处。“我”有6处。此6处“君”权且作男性称谓(不排除作女性称谓之可能),称“我”6处中,有2处作男性自称,有4处是女性自称。“游子”2处。“荡子”1处。“故人”1处。“良人”1处。

除此之外,有关人物称谓的还有:“杞梁妻”、“夫妇”、“远行客”、“倡家女”、“荡子妇”“同门友”、“愚者”、“仙人王子乔”、“客”、“牵牛星”、“河汉女”、“燕赵佳人”、“美者颜如玉”、“圣贤”、“神仙”。

丈夫称谓:君、游子、荡子、同袍、良人、夫、故人

女性称谓:杞梁妻、倡家女、荡子妇、贱妾、我

“君”6处——

《行行重行行》(其一)有2处。“与生别离”“思令人老

《冉冉孤生竹》(其八)有3处。“与为新婚”“思令人老”“亮执高节

《孟冬寒气至》(其十七)有1处。“惧不识察

“我”6次。

《明月皎夜光》(其七)“昔同门友”“如遗迹”这是男性的自谓。

《凛凛岁生暮》(其十六)“锦衾遗洛浦,同袍与

《孟冬寒气至》(其十七)“客从远方来,遗一书札。

《客从远方来》(其十八)“客从远方来,遗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明月何皎皎》(其十九)“明月何皎皎,照罗床帏。

“良人”——“我”

在《古诗十九首》中,我们可以清晰看到男女称谓之变化,男女地位逐渐倾斜之趋势。无论是现实的主动性、还是精神的独立性,女性逐渐因为承担职责的差异性而退居男性较次的地位,并进一步成为男性之从属与附庸。

《凛凛岁生暮》(其十六)一诗,当为检验男女地位倾斜之砝码。在这首诗,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古诗十九首》中男女关系之转折。

其诗中明确提到“锦衾遗洛浦,同袍与”,婚姻的实然状态,让女性无法作出清晰的切割,只能在梦寐中反复重温“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的美好,渴望实现“愿得长巧笑,携手同车归”的愿景。这里,应然与实然的相悖,现实与梦寐的错位。女性被抛置于被动的等待,无处哀告的可怜位置上。“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女性唯一的选择只有“徙倚”、“感伤”与“垂涕”,其对现实的自我改造毫无建树,自我之改变无所助益。

对于《凛凛岁生暮》中“良人”一词,《尔雅义疏·释诂弟一》(P255页)曰:“妇人称夫为'良’,亦以为君”。“良”与“善”相并,但所择之“良人”并非完全一味的“善”类,情随事迁,人随境化,“良人”难以为继“善”矣!

“良人惟古欢”一句,道尽女性之全部无奈。其执守的,可能永远只是一个“古欢”的幻相而已。“同袍与我违”,确证了现实的冷冽与凉薄,但“我”之始终存在,“我”仍然是独立而在的,“我”承受现实的冰冷一击。

于此,应该格外留意到,“我”之“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并没有在讨饶于现实中矮化自我,褪化自我。“我”之依然存在,接受“我”之命运!

“君”——“贱妾”

《古诗十九首》演进到《冉冉孤生竹》一诗,人物称谓发生了巨变。不仅出现了“君”,而且与之对举出“贱妾”。

“贱妾”一词的出现,令《古诗十九首》一组诗蒙上了沉重的“男尊女卑”的阴影。其背后折射出的时代背景值得细细考究,它与《古诗十九首》中高昂的生命觉醒之态,高标独树的“我”之精神大相迥异,其在《古诗十九首》中显得尤为扞格不入。

王国维认为《青青河畔草》一诗,尤为淫鄙。我倒以为《冉冉孤生竹》一诗,特为卑缩。如果说“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是淫词,其淫,亦可视作如此之真人性,真性情,真性格,真坦然,那么,《冉冉孤生竹》则全然付予一“虚”字,一“伪”字。其悲切自伤自残中自怜自伤,全然透着虚以委蛇、虚头巴脑的虚文浮礼,是“不真人性”,“不真性情”,当然更无真性格,真坦然。一个字——“假”。

其以“与为新婚,兔丝附女萝”为荣。一“附”字,矮化自我,将女性之阿附卑微地位展露无遗。且口不忘吟道:“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端着正经的面孔,亦教诲亦劝导之口吻:“有时”、“有宜”,一付要“君”把握良机,契合中道的忠厚貌。切勿“不合时”“不合宜”,总之一切“不合时宜”但当抛置。偏只遇着不合时宜的主儿,不按套路来,末了也只得悲悲切切自怨自艾,当然,仍忠厚不忘替君遮羞,道一句:“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其行为心理伪“善”如此,令人作呕。此处当看到“执高节”圣贤之道对女性心理之浸淫,劝导女性作隐忍的精神女奴。

世间有无如此“忠厚”之女性,想来是有的。譬之如《红楼梦》中的薛宝钗,拿个贤妻忠厚样,全然替宝玉长远规划出“仕途经济学”,一番苦劝,可末了只得个宝玉之白眼与奚落。不对等的人格价值坐标,实难以取得真正的两情相悦、两下欢好。

女性性别角色之全部悲剧性藉在于此。《冉冉孤生竹》一诗之女性,不但认可压迫,而且以服从压迫为荣;不但自身服膺压榨,而且还劝导压迫者压榨,其情感之畸形,心理之扭曲,令千载以下之男性颇为沾沾自喜、自得其乐。试问:不对等的精神女奴,夫何喜之有?夫何乐之有?

谭元春曰:“全不疑其薄,相思中极敦厚之言,然愁苦在此。”极敦厚的女子,极愁苦的女子!陈祚明曰:“此望録于君之辞,不敢有决绝怨恨语,用意忠厚。”极忠厚的女子!岂不知,女子之敦厚、之忠厚,往往是无用可弃、软弱可欺的代名词罢了。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难道“过时”萎的仅仅是秋草般女人,男人就不萎?“君”还能如“泰山”般屹立不倒么?便是“泰山”,“过时”也一样成为“老旧泰山”矣!岁月给予男性以阅历和成长,给予女性以衰老与悲戚。《冉冉孤生竹》一诗中,流露出女性太多的自卑与不自信。其与《青青河畔草》充溢的女性青春气息与昂扬自信截然不同。这两首诗,可视为男女关系执守之左右两端。面对同样的人生处境,一则悲切自怜,一则适然自乐。

《冉冉孤生竹》中,“我”还没到被现实抛弃之地步,仅一个“轩车来何迟”,“我”已然不见了,化身为“贱妾”。其通过自我的矮化达到提升“君亮”之目的,用委曲来求全。

“贱妾”一词的出现,将千古之女性从此钉在了从属附庸的地位上。够“贱”性!让女性在无知无觉的命名中,自觉自愿地蜕化出一个“妾”妇心态,接受“贱妾”之现实命运!谦卑如此,自我矮化如此。对等的“夫妇”关系于此发生了严重的倾斜,“妻”蹩足到“贱妾”的位置上。

“贱妾”一词的出现,徒然将《古诗十九首》这一人性诗高峰倏然下降至人性的沟渠。给男女间坦荡质朴的别离相思染上一层人性扭曲的晦暗阴影。发现并重审“贱妾”一词,其清洗的,不仅是女性千年流脓的伤口,更是治愈、修复并重建健康积极的男女两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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