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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读到过的爱情

 江昭和 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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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王后,千方百计获得被判处断头之刑的情夫的头颅,安置在山下的小教堂,这一个情节,让玛蒂德念念不忘,动容哀伤,故而年年此日,她都换上一身黑色丧服,力排众议,不顾其他人的冷眼旁观,以示感怀——她是一个颇有几分浪漫心肠的女子。

她憧憬跨越阶级的,不循规蹈矩的爱情,挑战世俗成见,挑战权威,浪漫的,英雄式的爱情,她心目中的伟大爱情,需要有巨大的困难要克服,要有变化莫测的前途,总而言之,拒绝平淡,对于一个熟读卢梭爱情小说的人,拥有这样的爱情观不足为奇,像接受淑女教育的包法利夫人那般的,所以玛格丽特王后已然是她的精神楷模,而王后与乱臣的爱情,更是她理想中爱情最该有的样子。

差相仿佛的情节,出现在中世纪意大利的佛罗伦斯。

在薄伽丘的著作《十日谈》里,有一个悲恻断肠的故事,讲得是一个从小与兄长相依为命的姑娘,爱上了自己家药店里出身平民的穷伙计,富贵姑娘爱上穷小子,这已经是一个流通海内外,贯穿古今的故事母题,也像一切故事里的那样,他们的爱情,面临重重阻挠,她又没有卓文君那样的气魄,“大义灭亲”地和心上人私奔,所以两人只得偷偷相会,以慰相思。

好景不长,他们的暧昧关系被姑娘的哥哥们发觉,他们也不挑破,却串通一气将可怜的伙计带到郊外,狠毒杀死,姑娘虚与委蛇探听他行踪,他们只欺骗姑娘他出差在外,直到某夜那人托梦,哭诉衷肠,姑娘才恍然大悟,悲痛之下,顺着男人的指引,来到他的丧生之地,将他埋葬,在这之前,砍下他的头颅,带回家安置在罗勒花盆当中,抱着花盆日日以泪浇灌……

读这个故事的时候,记忆犹新,是阴天,一家咖啡馆,窗边,午后四五点,稀薄的光影里,我默默地唏嘘流泪,只觉这样的爱情,低回婉转,惆怅哀美,却也不觉造作干巴,只觉得,许久不曾被一个货真价实的爱情故事打动。

在欲望横陈,情爱泛滥,反而显得浑浊不堪的《十日谈》故事里,这一个故事,当之无愧是一股清流激湍,为此我还苦苦寻觅故事结束时候那一曲流传民间的歌曲,最终失望而归。

如果不是因为创作于主色调为黑暗沉重的,教权冷酷森严的中世纪,这部作品不会获得人文主义辉煌之作的殊荣。

当生死两隔,当尘缘已尽,那么我只想留住爱人的头颅。不是像《惊情四百年》里的,为了驱魔,而是为了一遍一遍地怀念,一遍一遍地抚思。

看过的一部香港老电影里,那个平时一表人材,再正常不过,其实患有严重精神疾病并且患有深度恋母情结的男人,一直保藏着他母亲的尸体,并且时时抚摸亲吻她早已腐烂爬满蛆虫的肉身,令人脊背发凉,毛发竖起,仿佛在向希区柯克《精神病人》致敬。

这种爱终究是病态的,但随着情节的深入,你不会斩钉截铁地对他厌恶,或者鄙薄,反而会有难以言表的同情和惋惜。

艺术便是让人产生暂时隔绝生活的漂浮感觉——一种轻松昂扬的升起,或者沉郁顿挫的坠落,它与生活,应该有那么“一墙之隔”的,但文学艺术最终的目的,无论什么形式,无论什么体裁,有且只有一个,就是激发一种“同情”,不是道德意义上的同情,而是一种文学接受意义上的,心境上的同情,一种共鸣,进而升华出一种高尚的情怀。

它不仅笑纳罗密欧朱丽叶,哈姆雷特和奥菲利亚,简爱与罗切斯特那样美好纯洁的爱情,也宽容慷慨地接受癫狂极端的,或者残酷乱伦的爱情,如杀父娶母的俄狄浦斯式的,如杀子的美狄亚式的,如报复仇恨的希斯克利夫式的。

那些爱情,可以叫人莞尔一笑,或者黯然泪垂,但你知道,那也是爱情夺目的样子。

曾经,某一次课上,一个同学站起来,年纪轻轻的他,堂而皇之,语惊四座地说,我不相信爱情。

也许是真心,也许是假意,也许只是为着引人一笑,无论如何,风过无痕,也许不会再有人记得,但我还记得起,当时我的感触,有须臾的懂得。

也许爱情,不过只是一场场的道听途说,也许我们将爱情神化太多,寄予过多厚望,更可能的是,爱情只存在于文人骚客苦心孤诣,龙飞凤舞地艺术泼墨当中。

虽然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后面还有一句话,艺术高于生活,所以艺术化的爱情,理所当然的较之于生活中耳濡目染的爱情更令人心荡神驰,意乱情迷。

我时常觉得,我之所以钟爱阴郁冷清,宿命气息弥漫,诡异的死亡加绝望的恋爱充斥的哥特文学,根本原因在于我骨子里颠扑不破,根深蒂固的浪漫主义情怀——一种对现世平淡乏味生活的颠覆与不满。

不是《红与黑》里玛蒂德小姐那种贵族阶层的,因为见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赏遍莺歌燕舞,衣香鬓影,听遍华美奉承,痴情告白后的对一切不再经心,无精打采的无聊不满,而是对生活拥有期待,却渐渐发现世界是另一幅样子的苍白。

归根结底,因为年轻——年轻时代倾向于对世界绘制斑斓图景,又因为读过几本小说,被经过艺术手法加工渲染过的人情世故,大千世界迷得七荤八素,就此祈求按图索骥,照本宣科,最后当然处处碰壁。

这是一个缺乏浪漫的时代,这是一个缺乏热情的时代,或者像玛蒂德说的,没有劲的时代,当然,如果你觉得摆一圈蜡烛,唱几首情歌,写几句蹩脚的情诗就算浪漫的话,如果你觉得对金钱名利不偏不倚,舍它其谁地追随求取就是对生命的热情的话,那么就当我糊话连篇。

就像玛蒂德质问于连的那样,至少,博尼法斯享受了爱情,而那种爱情也许是其乐无穷的。今天,哪个女人敢摸她的情夫砍下来的头呀?

我只执着想念着查泰莱夫人义无反顾地在草地上向着梅勒士狂奔的身影,想念着《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那对周游世界的老情人,即使七老八十,即使老眼昏花,即使鸡皮鹤发,也要挽着彼此的腰肢,一同欣赏海上落日的美,还想念着吉本芭娜娜小说里那个女孩儿,因为惦记心上人,一心一意地,买好盖浇饭,跨越一座城市,翻过一道墙壁,像于连幽会德雷诺夫人那样,与他见面……

只要回到文学艺术的世界,我仿佛又看到爱情的光芒,开始熠熠生辉,令人销魂沉醉。

既然不能打赏,那就直接转账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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