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里坐了多久,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西装。 典型上班族的模样,留平头,不抽烟,没喝酒,不疯言,不乱语。 何其有幸,善莫大焉。 他的皮鞋脏了,上面沾了灰,或许穿了许多个日子。 他应该没有结婚,所以没有一个义薄云天,任劳任怨的女人为他洗洗刷刷无怨无悔。
所以婚姻永远令人心驰神往。 所以婚姻永远拥有它的一席之地。 它是一面镜子,照出许多你自己轻易无法觉察的东西。 自然,这种有心时而让你甜蜜,时而,也会让你凄惶。 我并非生活的智者,更不是一个哲学家,我不应想入非非,对别人的婚姻或者生活指指点点。 这一切的浮想联翩,只因为他恰好坐在我身旁,穿着一双,沾了灰的皮鞋。 他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开,是终于失魂落魄地回家,还是称心如意地赴一场约,没有人知道。 离开之前,或许他问过我一句,你是在看那栋老房子,还是那瘦骨嶙峋的月亮? 我已经记不真切了。 我不愿意去承认,我比昨天,比前天,比许多个往昔的日子都要更加老了。 所以我的脑海里,记不起那样许多东西。 我甚至记不起,你有怎样的笑容,你在怎样的风里,用怎样的声调,呼唤过我的名字。 我不能告诉他,我在看,散落在四面八方里的你。
你不要嘲讽我自相矛盾,生活,或者说得具体一点,喜欢,本来就是一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事情。 躲在城市里的一个角落,静静幽幽地抬头看月亮。 如果此时此刻,你也恰好读过夏目漱石,那么你该懂得,“今晚月色真好”的曼妙曲折。 天是一种深邃饱满,让人目光深陷的宝石蓝,那种美,让人不忍看穿。
后来我们一起,看过月亮的各种风貌,但我再也不曾说过,类似那样泪眼朦胧的话。 也许一个人的深情,始终是昙花一现的。 就在我定定欣赏,沉醉不知归路的时刻,两个年轻的男女走到我身前。 他们问我,你信仰宗教吗?你身边有信徒吗?你有感觉到,他们身上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没有告诉他们,此时此刻,我是相信上帝的,就为着这天衣无缝,美不胜收,神秘浩渺,让人不觉理屈词穷的夜空。 忽然间,我想起某个午后瞌睡的日子里,抽着一支烟,听一个女人讲她在北京的经历。 她在旅行的时候,猝不及防被宗教打动,在一群信徒的簇拥之下,顺从了心灵的旨意。 她泪眼滂沱,她立地皈依。 我知道,有一些时刻,我们会轻易做出日后回想起来,会得心惊肉跳,捏一把汗,但是绝对不至于痛恨心灰,悔不当初的决定。 那样的时刻,我们听见自己的灵魂,幽幽浮动的声音。 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却已经从我眼前消失不见。 只剩一旁呼啸而过的车水马龙,只剩天边那渐渐藏匿在高楼背后的上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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