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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来,想起你,因为天空,因为云的高低。

 江昭和 2021-06-02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你说你总是记着,法国电影《天使爱美丽》里的一幕。

那个常常脑海天马行空、行事出人意表的「古怪」女郎,一次去邻居那个总是缩在轮椅上,和他的相机厮守的「古怪」老头家里,发现了一张极具年代感的照片。

爱美丽指着相片上其中一个眼神惆怅的女郎说,她仿佛在想念一个不在这里的人,所以才显得郁郁寡欢

这一个细节之所以如此触动你,是因为曾几何时,无论你走在灯火通明的长街,还是树影婆娑的小巷,无论你站在清风徐来的山岗,还是水波荡漾的湖畔,这种神情,亦常常浮现在你的面庞,这种眼神,亦常常伴随着你的眉弯。

因为你也常常会猝不及防地,就想起某个,「不在这里」的人——

不在眼前,却在心上。

你们要么隔着一整个中国的浩荡,要么隔着两个小时车程的蜿蜒。

归根结底,还是情不够真,意不够切的缘故。

不然,多少烟水朦胧都不过是乱石穿空,多少关山难度也不过是举步若飞。

一想到那人啊,就仿佛月光蒙上云翳,就仿佛疾风吹遍花枝,就仿佛明媚的三春天气,却生生穿少了一件衣。

皎皎,请你摘掉你的墨镜,莫要躲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流泪,以为没有人发觉,于是任伤感的情绪泛滥。

这种愁思像浪涛,一旦陷入,会连绵不尽。

你不能让它们淹没你,让你再看不到人间的斑斓锦绣,喜乐太平。

皎皎,走在胡同深处,如果看到一个将镜头对准你的外国男人,你不要羞怯,亦不必惊慌,骄傲地向他展示你最灿烂的笑容,不管心里多么冷风萧瑟,在这种时候,也请你坦然自若地,让世界看到你最美好的样子。

一个人遇见自己心仪的风景,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缘契,在一个刚刚好的天气,一个刚刚好的场景,画面里走出一个刚刚好的人,那个人正好是你,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自豪的事情。

人海苍茫,因为这一期一会,生命便显得多了一分波光粼粼。

或许十年后,二十年后——

当你路过一座欧洲的明朗小镇,在一个诗意清凉的黄昏,空气里荡漾沁人心脾的奶油香气,有一位打扮精致优雅的老太太牵着一只毛色发亮的狗,悠悠闲闲地踱步而过。

你一个不经意的蓦然回首,恰好看见一面橱窗里,摆着一张令人如沐春风的照片,照片里一张熟悉的如花笑靥,正是你年轻时候的美不胜收。

你会恍然领悟,那一天你是快乐的,只是你自己未发觉。

皎皎,如果你逛得累了,就走进一间装潢温馨的咖啡厅里,点一杯馥郁醇美的香草拿铁,或者一杯清淡平和的茉莉花茶,一口一口慢慢地啜饮。

不必匆忙,像读一首辛波斯卡的诗歌,一句一句地品,不必狼吞虎咽,不必囫囵吞枣,每一分有每一分的回味。

从包里搜出随身携带的巧克力,掰一小块塞进嘴里,像是将生命的微小甜蜜丰足,妥妥帖帖,不偏不倚地藏进心里。

然后逗逗那只悠闲踱步的白猫,猫舌的倒刺让你仿佛被人挠痒,又好像是刹那的受宠若惊,不觉像个小女孩一般开朗活泼地笑出声,你甚至愿意温柔地抚摸它的背脊,感受它皮毛的温柔与顺滑。

读一本和历史学或者人类学相关的书,不必太过艰深晦涩,也避免情情爱爱,有病呻吟,你的心应该多盛放一丝明朗与清醒——

对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对我们身上流淌的血液,对我们曾经走过的漫漫长路,而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恩怨情仇,相聚分离。

「我想起你,不是我不顾念身边的人,此生我心存感谢。

不是我沉迷恋伤,巴黎灰黄无绿。

我们在一个微雪早晨离开,原来有鸭,死鱼在运河腐烂漂浮,不是我无法感觉我从来不,只是日子堕沉。

我知道所余有限但太多,我在过去的一个回舞盒子,不停转动,在昏眩的跳踏跃踮的微小空间,见到镜,重重相照,无限影叠。

我停下来,想起你,因为天空,因为云的高低,因为雪的不曾,日的恒远。

这样的字字咯血,这些年,你已经读过太多;这样的情深缘浅,二十载,你已经见过太多。

请给你的心,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抬起头,看墙壁上电视机里,是一套又一套西方黑白默片的剪辑。

有时幽默诙谐,有时搞怪滑稽,有时浪漫诗意,有时恐怖血腥,有时惊鸿一瞥英伊丽莎白女王的倩影,那样端庄,那样得体,你在想有多少人老来能有这样的姿态与福气,但那不是你应该刻意沉湎追究的问题。

你看着它们在你面前生灭无休,但没关系,只是浮光掠影,你笑一笑,或者皱一皱眉头,一下子就好。

你不必让自己投入太多,像赤裸地,投进一条深不可测的湖里,被卷入情绪的漩涡里,浮浮沉沉,回天乏术。

许多的岁月过去,让你终于缓慢艰难地学会,不去纠结何谓深刻,何谓简单,无论平淡,抑或繁荣,都容许自己有抽离的心念与觉悟。

不浮于表面,更不钻牛角尖,在一切自然的维度里蝶泳,呼吸里也仿佛有青青植物的香气。

或者给好友打电话,告诉她,今天走过的路,遇到的一家古意盎然的小店,哪怕只是因为它的名字优美而婉转,吃过的一味美食,或者把自己的遭际,举重若轻地说出来,当作一篇笑话,不必浓妆艳抹,也无需顾影自怜。

皎皎,如果你等得累了,感觉到倦怠,就让那个人从你的脑海里消失不见。

如果你愿意,你做得到的。

没有谁是谁院子里四季常青的芝兰玉树,没有谁是谁头顶上圆满恒久的朗朗明月。

接受那个人「不在这里」的事实,有一天你的「许愿骨」会退位让贤,物归原主,你的「脊梁骨」会一寸一寸长出来,你会知道,那才是你最不可或缺的东西。

咖啡凉了,茶喝完了,就可以起身离开了,窗外的天色大抵也渐渐暗下去了。

这时节,这世界,人们推着行李箱,各自回去各自的故园或异乡,或心怀憧憬,或满心沧桑,哪怕你还兜转颠沛在,一个人的辞旧迎新里,走得不算春风得意。

但你知道,这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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