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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月的时候，是樱花次第开放的时节，仿佛不应该哀愁。 久里子剪掉了她那一头傲人的长发。 朋友和同事见到她，一边捧腹大笑一边满脸惊异，甚至还有人抱着不知何种心态揣问，是不是经历了感情危机。 久里子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想剪短，所以就剪短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原因。 心里想说的却是，又不是十五六岁的纯情少女，何至于为了一段不圆满的感情故事，就拿头发出气呢？那不是很幼稚很荒唐的事情吗？ 他们果真那样关心自己吗？不一定吧，他们只是渴望从平庸无聊的生活里，寻觅一点乐子。 好不容易在她这里获得了满足，久里子也不愿太过愤世嫉俗。 由得他们好了，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可怜之处。 这一刻，久里子忽然感到一点点悲悯，对生活、对他人，也对自己。 但他们的联想，也未尝没有道理。 毕竟，小说里不都这样写吗？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吗？ 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遭受了感情的挫折，于是剪短了头发，暗示自己，斩断一部分前尘。 像是那些纷纷扰扰，都随着那寸寸断发，脱离了身体，从此与自己毫无瓜葛。 真的有那么容易吗？不会的，但有这一刻的决心，便走当下这一步的路，人到头来，也不过只能是活在此时此地。 事实上，久里子没有什么好告别的。 她不过是经营一份庸庸碌碌的工作，爱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一种平平淡淡的生活。 命运不曾为她赐予太多的戏剧性，一方面来说，这是一种遗憾，仿佛没有太多唏嘘往事可用来感叹和追念，到老的那一天，可能也就这样； 但另一方面，她也感到安慰，尤其是看着别人被生活烤得烟熏火燎，被爱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时候，有多少人能够像她这样，过上安安心心、细水长流的生活呢？ 她仿佛也没有什么好悲叹和抱怨的。 02｜ 光滑柔顺的生活里，最大的一件事也不过是把蓄了许久的长发剪短了，她也不知那一刻自己为何生出那样的勇气，做出那样果断的决定。 理发师不停地问，是不是确定，仿佛心里为久里子觉得可惜。 但久里子一鼓作气，再不犹疑。 她还在想，自己如此决绝干脆，或许和那理发师再三询问也有关系。 剪发的过程中，理发师和她淡淡地聊了几句，有关生活、有关工作、有关婚姻、有关这座城市的天气， 以及她是不是抽烟喝酒这样的问题。 「你喝酒吗？」 「不喝，喝一点吧，在外面喝酒，不得不收敛一点，怕失态。」 「这么小心翼翼啊。」 「是啊。生活不容易啊，尤其是做人。尤其是做女人。」 「抽烟吗？」 「抽的。」 「一天一包？」 「七八根吧，也许，没有那么夸张。」 「女人抽烟是为什么？」 「咿？男人抽烟是为什么？」 「因为无聊吧。」 「我也可以是这个答案。」 「啊，这样啊。你是干文艺工作的吧。感觉你挺有个性的，而且还抽烟。」 「算...是吧。」 「真佩服啊。像我就做不了。」 「哪里哪里，都是生活而已。」 有些问题久里子回答得很干脆，也有些问题，久里子刻意回避。 因为她实在没必要对一个可能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知会太多。 她只是来剪一次头发，仅此而已。 谁知道她还会不会来，谁知道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又会长回去？ 那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日子吧，不知还会发生多少故事呢？ 会不会人生因此而发生一些让人可歌可泣的转变呢？ 冥冥中，久里子心怀期待，却又含着畏惧。 毕竟，眼前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理发师收起工具，招呼她完成以后，久里子看到落在地面上的头发，密密麻麻的一簇一簇，真有些惊悚，也有些残酷。 一点一点，怎么就长出了那么许多，这些都是她人生的一段一段的光阴啊，说剪断了也就剪断了。 自己是自己年华的刽子手。 久里子还是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03｜ 准备离开理发店的时候，理发师想要留一下她的电话，也许是希望她常来做客，也可能，是渴望在寂寞无聊的时候，有一个人一起出来，抽抽烟、喝喝酒。 其实久里子并不愿意答应他的请求，但是想到他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漂泊，已经十五年，她忽然心生恻隐，那就留下吧，未尝不可。 「再见。」 「再见。」 久里子真正在乎的，是川部溪的意见，因为他是她的恋人，过几年或许还会结婚，然后生一个孩子—— 在他身上，寻觅川部溪幼年时的印迹——那无法参与的时光啊，像听说富士山的樱花开得姿态极妍，等到跋山涉水一趟，却只剩枯枝败叶。 然后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经历剪不断理还乱的人世纷扰，不知等他玉树临风的时候，是不是会选择一个，像自己一般，平淡如水的女人。 希望他会，又希望他不会。 不然，要这一浪一浪，此消彼长的人生何用？ 如果一切都只是在轮回，都只是在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久里子仿佛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剪发的理由。 也许只是，渴望平静无痕的生命之湖，荡起一丝丝涟漪吧，哪怕只是一丝丝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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