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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醒来，看到楼下的木板都是湿漉漉的一片，迷蒙地反射着忧郁的天色那淡淡的微光，天地间还有残留的雨意。 情不自禁地，我就哼出了那一句歌：「细雨中，你没有打伞。」 顺其自然地，便想到了被雨淋得忘形的两个人，琼瑶剧里的人，何书桓和陆依萍，苍白的脸，颤抖的手，烟雨蒙蒙的眼神，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那般地折腾，那般地缠绵，那般地扭捏，那般地矫揉，然而那也许便是爱本身，至少琼瑶想来是这么认定的。 顺其自然地，便想起了热衷于观看琼瑶剧的，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我妈。 我始终还记得，陆依萍送走何书桓的时候，涂着艳丽的口红，穿着贵气逼人的大衣，泪眼朦胧。 站在即将开走的火车上的何书桓，鬓已星星也，许多风尘岁月的侵蚀痕迹，泪眼朦胧，看着剧情发展的我的妈，一般的泪眼朦胧。 她已经非昨日那个沉溺于对着一本清冷寂寥的日记本抒情的女子了，她见过了大上海的繁华绮丽，自然还有背后的堕落苦辛，如今的陆依萍，如今的何书桓，一般地爱着，但是彼此都是过尽千帆的人了。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般地拉开的。 从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从披上不同材质不同价码的大衣，从去不同档次不同装潢的酒店餐厅吃饭，这一点点的落差，像一粒粒的蚤子，将好好一件齐心协力编织的华袍，啃啮得千疮百孔，呼呼刮着风，再也无法保暖。 不知道妈是否想念起了何许旧事，又或者单纯地为此情此景慨叹可惜。 她是一个顶感性的人，这种性情直接地继承给了我，然而那时候我是没有流泪的，因为我年纪尚小，对于世事，终究了解不清透。 那让人忧郁，百转千回的爱与恨，还未曾扫荡过我的眼眸，让我的眉低垂，让我的手渐冷，让我的心蒙尘。 但我心里是有念想的，陆依萍打扮得顶阔时髦，何书桓反倒平凡穷酸，看起来着实不登对，这两个人大抵是无法走到一处的。 至于结局，时至今日，多年后的今天，我也不再记得。 02｜ 彼时对琼瑶剧，我是没有像我妈那样痴心无限的。 我曾经遐想，这些沉沦于缠缠绵绵爱情故事的女性，除却单纯打发光阴，是否也在内心里弥补某种人生际遇平淡的缺失，望梅止渴也是好的。 但是我却深深地记得，电视剧里那个叫可云的女子，其他人的苦难怎么样都仿佛是造作的，大家闺秀的，情情爱爱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唯有她，她是刻骨铭心的，蔓延到一个家庭的，一个苦难深重的家庭的。 她被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子爱过，有了他的孩子，后来失去了，所以她疯掉了，不是死掉，而是精神错乱，心里永永远远地想念着她的那个与人世无缘的婴孩。 男人辜负了她，让她成为感情的落寞人，成为一个母亲的心愿也被生生扼杀，她虽然没有叫苦连天，逢人便讲，但她何尝不是一个年轻版的祥林嫂。 为了治病，她被送去精神病院，坐在走廊里的人，神情怪异，动作荒诞，让她恐惧窒息。 少年时候，这也是我的心理阴影，以至于被送到一个陌生环境，我会贴着墙壁大声哭喊。 偏偏她的家庭还是不富裕的，父亲是拉黄包车的，母亲也不过是平平凡凡的老妇人，她可没有那些闲情逸致去养一只猫，去想着怎样雕琢堆砌才会显得更加美观，或者是计划哪一个周末叫上三两朋友去郊外野餐。 上苍从来都不是一视同仁的，有些人含着银匙出生，有些人带着病痛折磨苟活，虽然死亡让一切显得平等，但是在这之前的漫长生命，终究无法等量齐观。 可云展现给我的，是一个底层普通老百姓的苦难生活，让人不愿直视。 是雕梁画栋的贵族生活之外的一点忧郁色彩，是公子王孙爱恨嗔痴背后的一丝苍凉哽咽。 后来读张爱玲的小说《小艾》，女主角的命运一般的坎坷跌宕，让人发自内心地胸闷气短。 整部剧当中，可云的遭际，应该是最深入我心的，像连绵的秋风，那样的冷清，那样的混沌，仿佛看不到头。 别人的世界，她撞破头都撞不进去的，她不过只能是活在别人的异样眼光中，因为她是个异类，是个疯子，是个不知道何时何地就翻到高楼上追赶鸽子的可怜人。 她的生涯破碎，父母也伴随着她苦难深重，这是百上加斤的坎坷。 幸亏她还有一双忍辱负重的爹娘，否则，这人世间的凄风苦雨，她真是没有一把伞可打的。 至亲是至亲，好友是好友，永恒存在界限，不是骨肉相连，谁肯背着你走大半生。 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苦难才是一个人一生中的主旋律，幸福的时刻，是蛋糕上的奶油，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的，是额外的馈赠，所以应当格外珍重。 对他人的苦难怀抱同情，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出于对自身际遇的观照，一种居安思危的情绪在作祟，她的今日，会否成为自己的来日，顺带着品尝到生活的艰难和不堪，于是更加尽心竭力，走得稳稳当当。 在人世间晃荡久了，也愈发地懂得，生命的真相并没有那般圆满透亮，不知道含着多少苦涩凄酸。 做人，也就是一步步苦捱，大多数人的执着不过在于，这样的生涯，别人捱过来，自己何尝不能够。 后来可云精神恢复过来，为一家福利院工作，每天伴随着生气勃勃，活蹦乱跳的许多个孩子，再也没有无穷精力去沉沦回忆，失魂落魄，一切朝着光明的方向发展。 那自然是我们愿意看到的结局——希望在人间，虽然希望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相信的人多了，宣扬的人多了，也仿佛就有了。 我希望哈尔滨的阴天，能够早些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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