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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机缘巧合待腾飞 何老板见街心里站着四个锦衣大汉，门前一老一少两位衣着光鲜的客人，在 手提灯笼的映照下正观看他店面两边的对联呢。只听一人低声念道： “上联：财源雨后花，义利资三倍； 下联：生意春初草，公平悦四方。 嗯，好联！好联呐！可说是市面上这些年来所见到最好最工整的一副生意联了。其中公平与义利均属并列式结构，属于典型的句中自对，非常好。尤其是下联，把生意比作春初草，喻示薄利多销、让利于民更是难得。孔老夫子说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夫子也曾说过：'不义之利不苟得。’义是道义，利是利益，二者都能兼顾，并以公平取悦四方，这样的商人才能称得上是有良心的商人。不错！不错！来，再看看这家的春联—— 上联：炮仗声中辞旧岁； 下联：梅花香里闹新春。 横批：福满人间。 缙绅呐，不知你对这副春联怎么看？” 只听那位名叫缙绅（大学士解缙）的年轻人说道：“回主公话。这副春联嘛，虽然面儿上看去很普通，不过下联中一个'闹’字却十分出彩。比那什么'报新春’、'贺新春’之类的句子要雅很多，算得上是一副佳联。至于春联上这笔赵孟頫的行书字，虽说晚生非常不齿他以南宋皇族身份而为蒙元之臣；但他的行书用笔温润圆劲，藏筋骨于内，流俊美于外，笔画精到细腻，结字严谨简静。作为写春联对联之用不仅十分喜庆，而且赏心悦目、雅俗皆宜，深受世人喜爱。如此看来，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的经商奇才应该就在这家店内了。晚生很想见识见识这位少年奇才，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只听那位主公笑着答道：“我也正有此意。一路观赏到此早已疲累，何况这家女儿红的味道十分醇厚，不妨进去叨扰几杯贺岁酒以丰年味儿。敲门！” 何老板在门内听了二人这番对话，联想到街心那四个锦衣大汉与坊间传言，情知就是微服私访的皇上驾临。只是不能说破，更不敢说破。再听得夸奖说自己家的酒好，想进来喝几杯以丰年味儿，哪里还敢怠慢？不等对方敲门便急忙把门打开，侧身拱手对门外说道：“不知有贵客驾临小店，鄙人未曾远迎，还请贵客恕罪！冯元，你等还不快请贵客上座？快请！快请！”冯元两个师兄见此情景倒也识趣，赶紧溜到后面厨房躲了起来。 等两位进得店来，何老板在请客人上座之时，趁客人目光在四下观望之际偷偷打量了二人一眼。但见那位长者大约五十多岁样子，相貌奇伟，目光如炬。虽然是笑容满面斜扫了他一眼，但那双鹰眼里闪射出的目光却好似一把利刃扎进他身体一般，让他不禁浑身一颤。心想：“这位应该就是当今皇上了。”相比之下，那位年轻人就显得可亲多了。虽然只有二十岁左右，个子稍矮一点，却也神清气爽文质彬彬像个书生。只是右嘴角有些高傲地微微向上翘起，一双探寻的目光不时在冯元脸上身上游走，就好似在欣赏一件什么宝物一样。 四人按上下坐定之后，冯元见义父微微发抖说不出话来，就笑着端起酒杯起身对两位客人说道：“承蒙两位贵客在大年除夕之夜，纡尊降贵来小店做客，实令小店蓬荜生辉。小子斗胆代义父敬两位贵客一杯，小子先干为敬。” 那位长者笑容可掬，举杯邀何老板与解缙一起共饮了一杯，接着又借花献佛与解缙各自回敬一杯，然后和颜悦色问冯元道：“小兄弟，你叫啥名字？那店门两边的生意联与门口的春联，都是你撰写的？” 冯元坦然答道：“回老先生话，小子哪有这么大本事？小子原名叫冯春，春天的春；现在叫冯元，元旦的元。这两副对联和春联都是小子八岁那年，跟随父亲的货郎担子走四方时，在河南洛阳境内，跟马家庄一位七十多岁的马老爷子照葫芦画瓢学写的。后来的名字也是那位马老爷子给帮忙改的。” 那位长者笑着问道：“你父亲的货郎担子能容你学多长时间？” “三天。”冯元答道。 解缙伸出左手三个指头问道：“就三天？”见冯元点头，不由得摇头对那长者说道：“主公，晚生自幼被称作神童，一摞二王的碑帖练了一年多才小有所成。这位小哥仅仅只在八岁那年学了三天，便过目不忘。并在丢下八年之后仍能写出这么一笔传神的赵体字，这可真是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晚生自叹不如啊！佩服！佩服！来，小哥儿，解缙我再敬你一杯！”冯元又回敬两位一杯，却在心中赞道：“咱大明朝最年轻的大学士竟然如此谦虚，真是可敬可佩！” 那位长者又接着问道：“你是哪里人氏？又是如何流落到金陵来的？” 冯元顿时红了眼圈，便把自己是河南杞县城关人氏，六岁那年因父亲丢失了购货银子，从而导致母亲愤而离家出走，百货店宣告破产；父亲为了还债卖掉房子和所有货物，然后挑起当年的货郎担子，带他一起走南闯北做生意，梦想有朝一日攒足了资金，再重振冯家百货；自己八岁那年又是如何在洛阳境内马家庄向马老爷子学写春联，年初在金陵城外又如何痛失了父亲，只落得孑然一身；然后又如何被何老板收留并收为义子等等情状，大略说了一遍。 那位长者听后点点头，笑着问道：“你将来有啥打算？” 冯元坦然说道：“义父已经答应，等'何记百货店’兴旺起来，又攒下足够资金之后，让小子再新开一家'冯记百货店’。然后想办法找到咱娘，让咱娘能跟着小子享几天清福，以完成咱爹临终的心愿。” 那位长者听得十分动容，不禁赞道：“好一个孝顺孩子。小小年纪既有如此孝心，又有如此才干，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来小兄弟，我再敬你一杯！” 等酒喝至半酣，那位长者转而又问何老板：“何老板，你叫啥名字？听你口音像是陕西渭南人吧？却不知又是哪一年、什么原因流落到此，并开了这家百货店的？” 何老板一听那位长者问他，虽然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到他那鹰样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就像筛糠一样发起抖来。嗫嗫嚅嚅，半天说不出话来。 解缙与那长者对望一眼，笑着对他说道：“我看你何老板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之人，不知为何一见我们主公的目光就躲躲闪闪，浑身不自在呢？尤其是当这位小哥说到他父亲丢失货银之时，只见你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莫非当年发生在他家的那件事，与你也有什么瓜葛不成？” 何老板听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忽然一下不抖了。面对微服私访的当今皇上，你便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隐瞒。只见他想了一想，拿过酒壶一连斟了三杯喝了三杯，然后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这世上什么债都好还，唯独良心债不好还，一旦欠下便永无宁日。既然这个除夕之夜就是鄙人还债之时，索性就还他个一干二净，也省却了那无穷无尽的良心折磨。”然后就把自己姓何名辰，星辰之辰，小时也曾读过圣贤之书；十一年前因渭南乡下遭受旱灾家人全都饿死，自己一路逃难来到河南，打算去杞县投亲；如何在开封前往杞县路上一棵树下捡到二百两银子；又如何杞县投亲不成，在折回开封的路上救下一个被歹徒抢劫杀伤的女人；以及如何帮她治伤，又如何根据这个女人的建议，远离河南来到金陵，并根据她的建议开了这家“何记百货店”等等，详尽说了一遍。最后他噙着眼泪对冯元说道：“冯元，十一年前我在开封通往杞县路上捡到的那二百两银子，应该就是你爹丢失的。因为那个袋子上还绣有一个'冯’字。我为我当年的一念之差，害得你们家破人亡而深深后悔。这个店本就是用你们家银子所开，现在当着两位贵客的面我把它还给你。多出来的部分，就算作我对你家赎罪所做的补偿，请你千万不要记恨我。另外，你对你娘还有什么印象没有？不知我当年救下的那个女人是否就是你娘？因为时间正好吻合。” 冯元泪流满面说道：“当年孩儿只有六岁，娘的样子已经十分模糊。但孩儿非常清楚地记得，咱娘右耳朵背后有一个红色胎记，也叫'朱砂记’。” 何老板一跌右脚，起身跑到后面去了。不一会儿便拉着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用手指着冯元向她问道：“这孩子原名叫冯春，你瞧瞧是不是你儿子？” 冯元自从进店就没见过师母，认师傅作义父时也没拜过义母。此刻一见这女人，脑海中母亲模糊的形象一下子便清晰起来。只觉得这女人就像是睡梦中梦见过千百回的样子，两条腿不知不觉便向她走去。而这女人一看见冯元，活脱脱就是前夫冯冰年轻时的模样。当下更不迟疑，叫一声：“儿啊，娘想你想得好苦！”便一下子扑了过来。母子俩紧紧抱在一起，恍如隔世低声而泣。忽然间她一把推开儿子，诧异地问道：“哎？你咋会一个人跑到这京城里来了？你爹呢？他还活着吧？他现在在哪儿？” 解缙见此情景，急忙插话对冯元嚷道：“我说你这小哥咋会这么不懂事儿啊？你们母子相认虽说是天大的喜事儿，可也不能就此冷落了客人不是？你看看这菜也凉了，酒也凉了，有你们这般待客的吗？还不赶紧热热去？” 冯元即刻心领神会，赶紧一边道歉一边忙碌起来。他先与义父将母亲在后面安顿好，再快速把酒菜热好，然后回到酒桌之上。 解缙低声对冯元说道：“你父亲去世的事情千万不能让你娘知道，以免加重她内心的负罪感。另外，你义父当年捡银之事最好也先不要告诉你娘，以免刚刚到来的好日子转眼又变成了苦日子。”然后又转脸对何老板说道：“何老板，由于你的贪财忘义，导致商人冯冰一家家破店亡在先；继而又趁人之危，娶冯冰妻为妻，收冯冰子为义子在后；似你这等近乎强盗的卑劣行径，按我大明律是要被送交官府凌迟处死的呀！我们主公念你当年也是一念之差，虽然已铸成大错，但腹内尚存悔过之心，对待冯元母子也不乏善意；再加之目前正值大年除夕之夜，我们主公实在不忍心让冯元小小年纪再经历一次家破人亡。故而决定对你法外施恩，网开一面。 就按你刚才所说，这个店原本就是用冯家银子所开，从现在起你把它还给冯家也在情理之中。等来年清明，再与冯元一起悄悄把他父亲重新厚葬，就算作你对冯家赎罪所做的补偿。既然冯元已认你做了义父，你就留在冯家好好帮衬他们母子吧！等你将来老了，有冯元为你养老送终，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结局。不知我这样说法，你可能接受？” 何辰闻听之后感激得涕泪俱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跪下磕头不止。 此时忽然闻得远处有鸡鸣之声传来，那位长者笑着对冯元说道：“小兄弟，我俩酒已喝足，也该去别处看看了。走之前想向你讨一副春联，如果你能写得让我满意，我便送你一份大礼。不知你意下如何？” 冯元躬身抱拳说道：“老先生两位今夜大驾光临，就好比拨云见日一般，不但令小子父亲十一年前丢失的货银失而复得，重振冯家百货的愿望得以实现，而且令咱母子顷刻之间得以团圆。如此恩德天高地厚，小子即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区区一副春联又何足挂齿？”说完，与义父一起迅速撤去桌上杯盘碗筷，抹净桌面。然后取来笔墨红纸，想想之后提笔舔墨写下一副春联—— “上联：鸡叫三声 人间是岁； 下联：梅开万朵 天下为春。 横批：万象更新。” 那位老者看后，抑制不住内心喜悦连连点头。笑着从冯元手中接过毛笔，在下面两张大红纸上龙飞凤舞写下四个大字：“逢源百货”。写完之后放下毛笔，等对联墨迹稍干，让解缙卷起。然后用右手拍拍冯元肩膀，什么话也不说便笑着转身走了。 冯元怔怔看着两位离去的背影，犹如梦中一般。忽听义父问他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他关上房门轻轻说道：“据孩儿理解，这四个字应该含有三层意思—— 一）前面二字是取孩儿名字谐音，让咱们既改了店名又不致引起他人猜疑。 二）有希望咱们店左右逢源，兴旺发达之意。 三）这四个字还藏有'饮水思源’之深意，要咱们发达之后不可忘本。” 何辰又问道：“这四个大字何值千金？他咋会送你如此贵重之礼？” 冯元摇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他在对联中那“鸡叫三声”四字， 正好搔在了朱元璋的痒处。原来朱元璋出身贫寒，幼时曾放过牛，长大又当过和尚，从军之后全靠东征西讨夺得天下被人们戏称为“马上天子”。自从当了皇帝之后，常常听说有文人在背后嘲笑他没学问，便决定找机会嘲弄他们一番以示惩戒，借以扬威。 这天上朝时忽闻鸡鸣之声，遂大声对太监说道：“朕今日忽然心血来潮想写诗，快快笔墨伺候！”那些官员听后暗暗好笑，都想看他是如何出洋相的。 朱元璋当即以《金鸡报晓》为题赋诗一首。只见他边写边念道—— “鸡叫一声撅一撅，”阶前众臣听后不禁莞尔。心说这算什么玩意儿？听得第二句：“鸡叫两声撅两撅，”有的大臣实在忍不住，不禁扭过脸去掩口偷笑。朱元璋虽然看在眼里仍佯装不知。待等后面两句“三声唤出扶桑日，扫尽残星和晓月。”念出之后，那些个大臣学士方才被惊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在心中暗暗叫好。从那以后，便再也没人敢小瞧这位“马上天子”了。 冯元也是机缘巧合，无意间听得有鸡鸣之声，遂应景写出这副春联，刚巧就搔在了朱元璋的痒处。你说他朱元璋能不龙颜大悦，厚礼相赠吗？其实让朱元璋喜欢这小子的原因还远不止这些。比如朱元璋出身贫寒，冯元能善待那些逃难的、没有劳动能力的乞丐，让他十分欣慰。朱元璋非常敬重原配夫人马大脚，冯元那笔漂亮俊逸的赵体字却是师从一位姓马的老先生，爱屋及乌，自然对他的字也格外喜欢。朱元璋重农轻商，认为商人大都唯利是图，冯元却天性善良，肯为穷苦百姓着想，这也让他十分赞赏。还有朱元璋特别喜欢对联，曾要求官宦百姓家家户户贴春联，而冯元的“购货送春联”活动，恰好又迎合了朱元璋的喜好与面子，让他一见冯元就感觉特别亲切等等等等。也许就是这许多的机缘巧合，才使得小小年纪的冯元，一跃而成为大明王朝初期最具影响力的商人。（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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