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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必 87岁的婆婆，是我们这个57口的大家庭里大人、小孩眼中的“老佛爷”，缘于她有一颗善心。 她16岁嫁到婆家时，我老公公还在上学，爷爷是大掌柜。说起爷爷，也是一个人物，一生娶了四房太太，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以至于我们那个原上人都说，大掌柜，不好当。也就是说，我老公公是二房过继的。所以当婆婆进门时，面对的是一个后婆婆----爷爷的四太太。 这里先说婆婆和我的奶奶--她后婆婆的故事。我的奶奶比我老婆婆大10岁，因为年轻、个高、漂亮，被冠以“四弦子”的绰号，意思是走路像弹弦子一样。我的婆婆每天早早起床，先给我爷爷奶奶倒尿盆，接着煨炕（西北农村，冬夏长久要有一个热炕，否则土炕就把身体睡坏了）。收拾打扫卫生、伺候我奶奶洗漱、吃喝。后来爷爷去世了，婆婆还是一如既往伺候她的后婆婆，确实难得。我的奶奶活了63岁，临终那一年，专门去陈老庄她娘家给我老公的四哥要了个媳妇，奶奶把她娘家孙女许配给了我老公的四哥。用意很深远，不要因为她的去世断了来往，奶奶再续前缘报答婆婆对她的不离不弃。 接着说婆婆和大爹的孩子。我们家那时是一个方圆有名的大户人家，据说光土地就有三百亩，雇佣的长工最多时达二三十号人，长工头头是从陕西逃荒上来的，爷爷缺子，就把他收留了，我们叫大爹。大爹是典型的陕西人，脾气犟到有一次生气居然把一家人吃饭锅都砸了的程度。婆婆进门时，大爹和大妈育有三子三女，不幸的是三个儿子都瘫痪在床。大妈英年早逝，三个瘫子都没有活过19岁，照顾瘫子的责任全压在婆婆身上。婆婆自己有8个孩子， 14个孩子的吃喝拉撒睡，都是她自己在操持。用婆婆的话说，大爹6个孩子虽然没有吃过她的奶，但都是吃她的饭长大的。婆婆教育三个堂姐，直到出嫁。我的三个堂姐至今视婆婆为亲妈，母女情深，可见一斑。我清楚记得1994年，大爹的二女婿遭遇车祸去世了，二姐姐终日以泪洗面，婆婆怕她心慌，派大哥给乔家姐姐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送去，那年月，好多农民家庭是买不起电视的，那怕是黑白电视。 最后，再来说说婆婆和自己的5个媳妇子。据说我的四个妯娌，三个是同一年娶进门的，孙子（女）也都差不了几个月。那时候农活多，农村人都忙，看娃娃就是大事。婆婆秉持一颗公心，三个孙子（女）都看，谁都不偏不袒，没惹媳妇子们闹矛盾，家里上下一团和气，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至今我们全家57口人过年都要在一起吃年夜饭，全凭婆婆的人格魅力和她的一手好茶饭。婆婆是在我结婚后进城的，那时她都66岁了。有一次，我们单位老彭出嫁女儿，请婆婆过去帮忙，婆婆半夜四点起床擀面、切面、凉面，到天亮全都弄好。吃过的人都赞口不绝，那个刀工匀称、面味劲道，无人能及，至今还有同事说起，回味无穷。 婆婆一生经历了1950年到1952年土改、1956年三大改造、1958年人民公社化运动、1966年开始的文革、1978年土地联产承包、改革开放……尤其是买东西全要公社分指标的时代，即使有钱也买不上什么东西，比如家里点的煤油，日常用的油盐酱醋，身上穿的布料，更别说那些自行车、缝纫机之类的“大件”了，全部要找熟人批条子才能买得到。 物质上的匮乏和肉体上的饥饿感远没有精神上的折磨摧残人，给一家人的心灵里蒙上阴影的就是家庭成份,因为那个“可恶”的“高成份”——“富农”，婆婆受尽了委屈。那些年，成份不好的人常常被征调去固原的沈家河打水库或者到其他地方劳动。我公公整天往水库的工地上拉石头，上坡时老实的他往往被派在架子车后面拼着老命搡车子，前面两个人只是象征性地拉一拉，就在那一天，前面拉车的绳断了,公公被砸死在石头底下。公公的惨死并没有换取他的后辈儿孙们好过一点，更可悲的是，也是那几年，成份“不好”的孩子是绝对不让上中学的，大哥和两个姐姐就成天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比如往山上的地里背粪，贫下中农家的孩子就不用背，他们是往哥哥姐姐背的背篓里装粪的。据说一铁锹粪下去，姐姐就连筐带人的被打倒了，她就再爬起来，直到装满……只能拼着命、弯着腰往山上爬。最苦、最累、最脏的活都叫“高成份”的人干了，所以哥哥姐姐们被压得连个子都没长高。就因为成份“不好”，姐姐不能和贫下中农的男朋友结婚。小哥和三姐初中毕业后，竟因成份“不好”不能上高中，队长还恶狠狠地说：“把这些富农、地主家的孩子不斩草除根必有后患！”生产队因此天天开批斗会，还斗死了好多人。 当贫下中农们聚在村头的大杨树下开会的时候，是不让成份不好的人参加的。全队就只剩下可怜的婆婆和她的孩子了，她只好知趣地、早早地到地里干活了。有一天，四舅打老远来看婆婆，家里没人就找到地里，可怜的婆婆看见了亲人，就再也忍不住伤心、绝望的泪水当着娘家人嚎啕大哭。事后婆婆对我们说，她哭出来以后就没再天天想着自杀了，所以活到了现在，因此她教育我们说：人欺人交运，天欺人要命。再艰难困苦都要活着，活下来怎么都好。尤其是全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月，婆婆凭借一双勤劳的双手，在我们家的荒山里、树底下，种土豆、萝卜、红薯，挽救了一大家子人的性命。 今天，当我看到夫妻反目、婆媳交恶、子女不孝、兄弟成仇等等的社会现象，我就想起我的婆婆，她没有说过一句冠冕的话，但是她心底敦厚、担当隐忍，她用一辈子诠释了“善心至上”和一个女人旺三代的家训。 人间万事，没有一颗善心解决不了的。 责任编辑：祁国平 书带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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