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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婚宴【大结局】

 新用户06868399 2021-06-05

〓 第 1557 期  
作者|张书亮  编辑|王成海

民谚:没有不漏风的墙。

那天,润香和丑子晚上在老枣树下相会,悄然流传,说什么的都有。象一阵凉风袭来,穿越街巷,扫过拐角,钻窟窿挤缝隙,弥漫在整个村庄,越刮越大。

自从那天夜晚之后,丑子那单纯心田泛起了新的浪潮。先前他心里记着的润香,只是一位曾经关心过他对他好的可敬可爱的姐姐。如今却感到,这又不是一位平常的姐姐,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特别是当他紧紧拥着她身体的时候,心里突有一种莫名的慌乱……

这几天,他的心里乱得很,整日慌慌的。走路做事总是低着头,只怕见着人。他怕那几个窑工取笑他,更怕和梁家人见面,甚至见着润香也躲着走。夜里常常睡不着,一合眼润香便在他的面前。

润香却一改往日的忧郁、迟滞,恢复了原先的精神。好象找到了丢失已久的什么宝贝一样,喜出望外,灵活勤快,家里家外忙得更欢。她终于知道,丑子心里装着她了。

梁掌柜好象真的病了,整日躺在家里,也不管窑上的事情,任凭丑子应对。他心里纠结着这个丑子,后生是挺好,可想不到跟润香好上了,这可让他咋弄呢?

他跟女人商量,这丑子不能留了,叫他走哇!女人说,这也不好撵呀,一撵,又怕女儿闹出别的事来。从他们的内心来说,丑子在他们心里确实是个好后生,又很难张口。因此这两口子,日日长吁短叹。

润香看着父母的样子,心里也难受。聪明的姑娘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她不会伤了父母的心,这大概就是命,命呀!丑子,她是嫁不了啦,这辈子只能给他做个姐啦,但她只是嘴上不说。

这天晚上,她跟爹妈说,明天她要去镇上买些布料、棉花、针线。母亲见润香要做衣裳,也高兴的答应了,并说叫丑子赶上车,她和财财也去。

第二天,丑子赶上骡子车,拉着母子三人去了镇上。

说是镇,其实只有几十家人家,三两家店铺,卖些日用棉布、针头线脑的杂货店,一家山货小店,一家点心铺子。润香跟妈妈小弟进了杂货店,丑子拴好骡子,打声招呼说去别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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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子打听到不远的拐角处有一家很小的银匠铺子。丑子和银匠老师傅一番交涉,用一块五角银元兑换了一对好看的耳环,一只带花纹的戒指,心里乐了一下。银匠用一小块紫红的绸子给包好,丑子揣进怀里,便离开银匠铺子。

润香和母亲也买好了布料针线,以及年下用的杂物,包了几个包袱。等她们出来,丑子早已在车辕上坐着,骡子还在吃草。润香和财财又去点心铺子买了几个月饼,转回来在车上坐好了,和丑子一起吃起月饼。

冬日天短,阳婆磕着山头时才回了家。

光阴如梭,看着冬月将尽,腊月在望。那日窑头跑回来跟掌柜的说,窑里掌子面不远处,冒了顶了。梁掌柜问,人哩?窑头说,人没事。可这窑估计十天半月弄不好,还得买些木料。梁掌柜听说没伤着人,说:“算了,人平安就好。离年不远了,停了哇,明年再说。”于是窑工们领上工钱,回家去了。

丑子见人们都去了,也说:“叔叔,婶子,我也走呀。”

梁掌柜想不到丑子也要走,定顿了半天,才说:丑子,你去哪里?反正你也没有亲人了 先甭走。我这身上软,窑上这几天买炭的多,你在窑口再忙上几天再说。”丑子点头应着去了。

梁家觉得丑子是个靠得住的人,真不想让他离开。

窑口上买炭的人不少,丑子一个支应着,有时到外村去送一趟炭,晚上也住在窑口的小房里。早上回梁家吃一顿饭,晌午饭有时顾不得吃,就是财财给送去。天黑时回梁家交代一下卖了多少炭,顺便放下钱,吃过饭就回窑口的小房里歇着。也有时晚了就不回去吃,润香和财财就给送去。

过了腊八,老王三领着高家后生,又来到梁家。这一次拿着两包点心,两瓶烧酒,还有竹篮里用红布苫着的十二个大白馍馍,以及纸烟糖果。都是成双成对的。据说这是约定娶亲日子的通信礼物,女方一旦收下就表示同意在约定日子娉闺女了。

梁家人热情招呼媒人王三老汉和未来的女婿。主客一阵寒暄,老王三也胸有成竹的跨上炕。茶烟上来,闲话拉过,直入正题。王三老汉笑呵呵地说:“梁家兄弟,我老汉今儿又来了。你看天寒地冻的,也不容易。上一回闺女心里有点过不去,这回该缓过来了。他们男方那头也挺痛快,这回又给加了十八块袁大头,暖暖孩子们的心。”说完那女婿从腰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来,笑嘻嘻地放在炕上。

老王三说:“他们家也算尽心了,你们这头也好说了哇。”

这时润香正在灶火旮旯烧火,一家人的目光都转向她,等着她放话。润香站起身朝堂屋去了。她妈赶紧跟出去,问:“香子,你到底是咋呀,你看你爹难成个啥了?”

“您们拿主意哇……”说完低头朝院子里去了。她终于认命了!

润香妈望着女儿的背影,摇摇头,进了屋,说:“他大爷,女子就那性格。日子就定了哇。”

梁掌柜自然也是一乐,就说:“亲已经结下了,就这么定了。”

老王三乐得把一张老脸笑成个核桃样儿了,一拍腿说:“我就说么,咱好人家做事痛快。好,那咱就这了,腊月二十一好日子。”

吃了晌午饭,老汉又抿了二两。一老一少笑嘻嘻地去了。

不管人间发生了啥事,那日月永远不慌不忙平静如常,阳婆落下,月亮起来。不知不觉又过了几日。

梁家一家忙得没明没夜,左邻右舍,亲戚们都来帮忙。润香妈赶着给女儿做嫁妆,润香却在西厢精心给丑子做下一身夹袄裤子,一件红棉腰子,一单一棉两双鞋,包成一个包袱。

那天后晌,飘来了小雪,天地间白茫茫的混沌不清。丑子觉得不饿,也没回梁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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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香等不见丑子回来吃饭,也不等财财,就提了篮子去送饭,顺便夹上那包袱。

大概也就是半里路,雪花还在零零星星地飞舞。润香迈着碎步咯吱吱地踏着雪来到窑口。丑了听见踩雪声,忙拉开小房门迎出来,说:“哎,这天气还来!财财呢?”

“这天气更得吃饭。下点儿雪,不冷。财财不知去谁家耍了。”润香笑着进了门。

小屋暖烘烘的。丑子赶紧拿起笤帚给她扫身上的雪,润香接过来,说:“不用。你吃饭哇。”自己在身上头上扫了两下,从篮子拿出饭来。

丑子望着润香红扑扑的脸,呆呆地站在门口。润香返回头见丑子看她,说:“看甚了,快吃饭。”

丑子才红看脸坐在炕边吃饭。饭是几个米面的窝头,罐里是红豆稀饭,一碟酸菜,还有两个鸡蛋。丑子也不谦让,自顾吃起来。润香问:“凉不?”丑子摇摇头说:“不凉。”润香也跨在丑子对面的炕沿边,一边剥鸡蛋,一边看着丑子,心口隐隐作疼。

这也算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吃过饭,润香把碗筷收在篮子里。

润香没走,低头坐在炕边,两个谁也没说话。好大一会儿,丑子小声说:“姐,你回哇。”“哎……姐家里应下人家啦,过几天就嫁呀。”“我知道。”“姐的命,没办法。”润香说着落下泪来,“丑子,姐把你给害了。我跟不了你呀!” “没、没,我好好的。姐的好,我心里记着哩。”“丑子,你还小,好好照顾自己。甭走了,我爹妈喜见你。”丑子低着头,嘴里答应着。

润香抹了下眼窝,站起来,拍拍炕上的包袱说:“这是几件衣裳,两双鞋,你过年时穿上,大概合身。”丑子说:“我有了,不要。”说着去取包袱。润香哽咽着:“你……怨恨姐了?”“不,没!”丑子不敢推托了。

润香转身出门,丑子跟着出来。润香又转过身,向着丑子,颤声说:“丑子,你再抱姐一下。”

丑子张开了双臂,轻轻拥着。润香的脸贴在丑子的胸口上,听着丑子的心在咚咚地跳……

腊月二十,丑子把窑上的炭场都收拾好了。过了晌,把车赶回梁家院里,把骡子卸下来喂上。

进了家,把这几日卖炭的钱,交给掌柜的,说,炭场的炭也卖得不多了。梁掌柜的说:“这些天,就劳累你了。明天搬回院里住哇。明儿个办事宴,你来帮帮忙。”丑子点点头。走到院里,先挑了两担水,又把院子里外打扫了个干净利落,人们都夸丑子的勤快。那知这是丑子在梁家的最后一次干活了。

吃过晚饭,天早已黑下来。

丑子说:“叔,婶,我该走了。”

润香妈说:“明天早点过来。”丑子应了一声便去了。

第二天一早,梁家人早早地忙碌开了,满院欢声笑语,准备迎接娶亲的花轿。只不见丑子,润香妈叫财财去寻丑子。

不大一会儿财财跑回来,喘着气说:“妈,丑哥不在窑上!”

润香在家听见财财的说丑子不在,心一下凉了,忙跳下地朝窑上跑去。

那小房里空了,炕上一个小小的紫红布包。润香拿在手上,轻轻打开一看,是一只戒指两只耳环,银的,晶如冰雪,躺在她的手心。

她的眼泪簌簌地下来了。她紧紧地把那东西攥在手里,贴在胸口上,低沉地叫了一声:“丑子……你就这么走了……”

忽然,她又冲出来,向西湾去了。

果然,那老枣树下留下丑子踩下的一滩新鲜脚印。

润香一下扑在那脚印上……

丑子你就不能送送姐呀!

人们把润香扶回家,女人们只是给说宽慰的话。梁家夫妻眼泪花花地,只是说,哎,这,这……他们咋也闹不机迷这孩子们是咋了?

原来,丑子早已打定主意,要在润香出嫁前离开梁家,他不忍心看着心爱的人上了别人家的花轿。

昨天夜里丑子从梁家出来,怅怅地回头望望润香家通亮的窗户。回到那小屋,定顿了一会儿,我该去哪儿呢?人们都说口外的内蒙好谋生活,醋房老伯也这样说。丑子打定主意——走口外!

他把自己那床破盖窝,连同润香给的包袱捆在一起。临出门时又把那个他买给润香东西的紫红布包,放在炕上。带上门,扣上铁门花,朝西湾去了。

山沟里仍有前几天洒下的一层雪,映出些天光来。夜不是很黑。

丑子来到那枣树下,就象来到润香身边。他徘徊了许久。枣树上仅有的几粒枣儿啦啦地响,是润香在跟他说话。可敬可爱的润香姐曾给过他多少温暖和情爱,留下一生的眷恋……

丑子其实并没有走远。顺着山湾大约走出十几里,那里有几孔废弃的破窑洞,丑子小心地走进去,里边还有炕。他把行李放下,搜寻了一些柴禾树枝,点起了一堆火,那破窑洞暖和起来了。

丑子靠着行李歇息,不觉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了。他走出窑洞,天气挺好。他又返回窑洞,拿起行李,又觉着太鼓囊囊的。于是又打开,看看是啥衣裳?包袱里是一身黑布的夹衣,两双鞋,再就是一个红棉腰子。看着这些,丑子眼里又溢出了泪花,谁有姐这心哩……

丑子把腰子穿起来。哎,咋这腰子这么沉呢?好象还有硬硬的东西在腰上。他用手仔细一摸,妈呀,腰子里头的底边上缝进圆圆的硬东西?再仔细摸摸,那是十二块现洋钱哪!

“我的姐呀……”丑子抱着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快晌午了,娶亲的轿子从燕儿崖出发了。吹鼓手呜哩哇啦地吹着《大摆宴》的喜庆乐曲,那鼓乐声越沟漫梁传得那么悠远……

沟沿那圪梁梁上,一个男人,望着那远去的花轿……

花轿隐没在山沟里了,喇叭声断了……

男人转身向北去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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