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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我们讨论了贾瑞不知天高地厚垂涎王熙凤美色，结果受了两番捉弄，一病不起。就这一事件来说，总体上，贾瑞也是属于咎由自取，得不到多少同情，而王熙凤虽说嫌于毒辣，但也似无可厚非；毕竟，她的目的还是想让贾瑞长记性，倒不是有意要害死他。 但说到尤二姐的悲剧，则王熙凤恐怕是难辞其咎了。尤二姐的命运让人同情，而凤姐不免要归入”面如春花，心如蛇蝎“的那一类里去了。 今天我们围绕王熙凤对尤二姐的处置方式，尝试讨论以下两个问题： 其一：为什么王熙凤非要置尤二姐于死地？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嫉妒和恨。 王熙凤面对贾琏瞒着她在外偷娶尤二姐一事的感受，其实古往今来基本一致： 理智上，很清楚根本的问题在于自己的丈夫是“花心大萝卜”，吃着嘴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心无厌，拈花惹草。像那贾琏，尽管能干善妒的凤姐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几时消停过？比如鲍二家的，比如灯姑娘，可以说荤素不论；加上常出差，天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荒唐事。 如果说贾琏在外面乱搞乃至偷娶尤二姐是因为凤姐管得太牢了，那么这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而非主要原因。 说实在的，凤姐也只不过是管住了个平儿不让贾琏多碰而已。凤姐这么厉害的一个女人，自然知道这一点。每逢贾琏出门，她在对随从训话的时候也是强调别教唆主子在外面乱搞，正好说明她知道贾琏在外面会搞些什么。 但感情上，她却维护自己的丈夫，把责任归结到外面的“狐狸精”上去。分析起来，这里面有“爱”的因素，而更多的当然还是对自己的权益的维护，因为一个家庭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当一个“狐狸精”突然介入进来，就形成了对原有结构的破坏和对既得利益的损害。这种情况下，家庭关系中如果失去稳定结构后各方面困难会更大的一方（通常是女方）就会本能地排斥那个破坏者。破坏者力量越大，激起的敌意也越大。 而尤二姐恰恰就是这样一个“狐狸精”。 她是富有魅力的，如果贾珍、贾蓉父子还只是把她当作玩物、“愚人”的话，贾琏却是真的爱上了她。她的魅力主要在于两点： 一是她的容貌非常美丽。在前些天讨论尤二姐的时候，我们已经展现过她的美貌，比较典型的是两个词：“标致'和”尤物“。贾母也在经过认真鉴定后明确说要比凤姐漂亮。特别是在当事人贾琏看来，在外人看来凤姐已经很标致，但与二姐一比是”提鞋都不配“。 这无疑是最吸引贾琏的地方，以至于贾蓉出于把姨娘安顿在左近自己以后偷情可以便利一点而撮合贾琏和二姐时，贾琏其实明知她与贾珍贾蓉父子都不清不白，却也不放在心上，说“谁人无错，知过必改就好”，不提以往之淫，只取现今之善（单看这一点，贾琏这个人虽有千般不是，却比他父亲贾赦及贾珍之流要好到天上去了）。 二是她的性格非常温柔（往坏的一方面说是“柔弱”）。她把贾琏看作终身的依靠，对他是“知疼着痒”，关心疼爱，“凡事必商必议，不敢恃才自专”。 这在贾琏的感受里，当然是与强势的凤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凤姐总理着荣国府的事，在家里更是“一言九鼎”，把他的日常活动管束得厉害不说，说话也动不动“你们贾家，我们王家”，家族优越感明显，压迫感也同样明显。 而尤二姐却对他温柔体贴，千依百顺，贾琏现在总算是活得像个男人了，当然是难舍难离了。 尤二姐魅力越大，对凤姐的威胁就越大，她的嫉妒就越强，她的恨就越深。 我想，在王熙凤从平儿那里听到贾琏外头偷娶了二房之后，到亲眼见到尤二姐并把她赚进荣国府大观园之前，她主要是一种“恨”，恨尤二姐偷了她的丈夫，恨贾琏花心，恨那些撮合和隐瞒此事的人；而见到了尤二姐后，二姐的美貌应该是激发了凤姐的嫉妒并强化内心的恨，而二姐的温柔和顺却恐怕是强化了她内心的杀机——如果二姐是三姐那样的性格，也许故事就是另外一种结局。 因为凤姐知道温柔和顺正是她欠缺而她丈夫会喜欢的，而她又知道，与温柔和顺伴生的头脑简单，却又是可以利用的。 凤姐采取的办法已有很多讨论了，这里就不多展开。反正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让尤二姐在荣国府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而凤姐则当一个“口惠而实不至”的好人，从而让二姐在“风刀霜剑严相逼”中走上绝路（林妹妹的这句诗，很符合尤二姐的处境）。 其二：为什么王熙凤能成功置尤二姐于死地？ 首先是王熙凤巧于设计并善于作伪。整个事件，从赚尤二姐进贾府，到逼得尤二姐吞金自逝，王熙凤展示的都是“大度正妻”的形象，甘愿牺牲自己而维护贾府形象、维护贾琏形象。 在进贾府之前，尤二姐已经从贾琏的仆人兴儿那里听说，这个二奶奶是“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但她认为是仆人夸大其词，一直到身处绝境也未完全改变对凤姐的看法；包括最了解凤姐性格的贾琏，虽也对凤姐的反常表现产生过疑虑，却因为她装得实在太像了，“并无露出一点坏形来”，以为是这是凤姐“贤良”，“也便不留心”。 其次是尤二姐性格柔弱且又认命。此处用“柔弱”一词，实在是因为这种性格现在面对的是如狼似虎的王熙凤，同样是诱人，在贾琏那儿换来的是疼爱，在凤姐这里换来的却是利爪了。在荣国府里，尤二姐完全被丫头摆布，被秋桐欺侮，平儿倒是出于秉性善良和事发于她而对二姐多有关照，但也只属杯水车薪，且在凤姐压力之下难以为继。 不过，如果只是“柔弱”，说难听点“狗急了还跳墙”，被逼到绝路的人总是会反抗一下的，而二姐都从来没有。 那是因为她“认命”。她认为自己以前与姐夫、外甥的“不妥当”，那是“品行有亏”，如果因此受到报应，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没必要反抗，只有努力忍耐。如果忍过去了，那就两全其美；如果忍不过去，不得安生，那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怨悔的。正因此，面对日甚一日的打击、迫害，她其实是怀着赎罪的心态在忍耐，直到腹中孩子被庸医用虎狼之药打下，她再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在贾府继续生存。 再次是亲人的漠然和他人的无力。尤二姐的姐姐、贾珍的妻子尤氏，在贾府里也属温柔和平的一类人，但平素也是不太有话语权的，且在这事上觉得有亏于凤姐； 贾珍、贾蓉作为这门亲事的撮合人更是有亏于凤姐，况且他们本身就有点畏着凤姐，不敢也不想来关心，能不搭界就好，管二姐在水里火里呢； 平儿有心帮助二姐，但她又是凤姐身边人，搞平衡太难了； 李纨、宝钗、黛玉、探春等其他姐妹呢，又毕竟并不亲厚，且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而作为丈夫的贾琏，尽管确实是真心爱尤二姐，但他并不只有二姐一个女人，他的心思并不在她一个人身上，她的痛苦折磨他并不知道，也未关心。 就这样，“两个为什么”的结果，促成了尤二姐的死。 也许在凤姐看来，这就像她几年前对付贾瑞一样，尤二姐的死，并不是她的错，而是二姐罪有应得。 但我觉得，在逼死尤二姐这件事上，王熙凤负有罪责，特别是，当尤二姐的温柔善良成为被利用的弱点、被攻击的软肋的时候。 宿命一点地说，也许王熙凤把自己逼上死路，最关键的转折点就在这里。 对此，不知道朋友们怎么看呢？欢迎讨论！ （网图侵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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