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流过产，要不要告诉现男友？

编辑：任铭壁

流产，一直是一个禁忌话题。

 

哪怕是电影已经把它列为青春必经历的三件事，但却没人敢把它摆出来讨论。

 

前不久，朋友每天都支支吾吾地说想问我点事，但话到嘴边又会吞回去，墨迹了好几天终于问出来了：

 

“如果以前流过产的话，要不要和现任说啊？”

 

 

  

作为一个曾经躺在病床上经历过这样切肤之痛的人，我很明白这个问题背后藏着的是万千思绪。

 

当初看到验孕棒上直愣愣的两道杠时，我感觉自己好像被抽水马桶吸进了下水道，整个人天旋地转，甚至在兜里攥着验孕棒好久，都不知道该把它扔去哪里。

 

第二天又不死心地买了一个，期待只是弄错了，甚至在去医院做检查的那天我都仍旧带着这份侥幸。

 

 

在等待流产手术的那段日子里，我甚至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让这个孩子消失。

 

我喝大量的冰美式，吃所有刺激辛辣的食物，还会在家跳绳，想要让这个“不速之客”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掉。

 

但他就是在那儿，等我抬起头去面对他。

 

 

挨过了两周，当我从医生手里拿过药的时候，我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会带来什么。

 

拿到药片的时候，我还在嫌医院的床不干净，只是把自己五分之一的屁股放在床沿上，隔壁病床上的妻子甚至还在谈论过会儿去吃什么。

 

吞了药不过半个小时左右，我整个人的力气全都被抽空了。

 

 

腹部像是被人结结实实地捅了一刀，从扶墙到蹲着，无论怎么做都没法缓解疼痛。

 

病床脏不脏已经无所谓了，它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能让我整个人蜷缩在上面。

 

所有的东西仿佛在一瞬间变大，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来气。

 

 

隔壁床的丈夫一直在安抚妻子，一趟一趟出去倒热水，扶着妻子去厕所，问妻子要不要找医生。

 

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疼得动弹不得，药物过敏让我视线变得模糊，像是一只草原上垂死的鬣狗，只能躺在原地喘息，任由命运宰割。

 

这件事最后的记忆全都停在了医院里脱了墙皮的天花板、带血的盆子，和让人神志不清的疼痛上。

 

 

对流产毫无经验的女孩，对于坐月子这事更是闻所未闻。美剧里的女孩都是流产完还能生龙活虎地干点儿啥，于是流产没过三天，我又回到公司去上班了。

 

事实证明，无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天，我的腹部像是挂了一个几百公斤的秤砣，每站几分钟就需要蹲下来缓一缓。等到下班的时候，我已经没法再站起身走路回家了。

 

为了不让人看出来，我不得不辞去工作，并在同事对我说出“工作热情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笑嘻嘻地点点头。

 

 

躺在家里的日子我一直在查流产后该怎么办，流产会有什么伤害，不管是知乎还是百度抑或其他声音都在说。

 

“流产后会影响两个人的感情。”

“流产会导致不孕不育。”

“堕胎会遭到报应，你此后的事业学业爱情都会失败。”

 

甚至有一段时间还火过一句话：“二手房是没关系的，但是里面死过人的就不好了”。

 

 

在无数个失眠的晚上，这些声音无一不在困扰着我。不管是对孩子的愧疚还是对未来人生的惶恐都会让我感觉不安。

 

每一次姨妈只要不准时，我的思绪都会被再次拽回到那个破裂的天花板下面。

 

在这样的情绪阴影下，我和当时的男友经历了无数次争吵。

 

最后他说：“这件事没完了吗？”

 

这是我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感情失败，又经历了流产的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残破的破娃娃，被人随手丢在垃圾桶旁边。

 

在那几年里，我最爱干的事就是跑寺庙，去了就哐哐磕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路上但凡有算命大师拉着我说我有业障，我就能掏出钱包愿意听他详述破解之法。

 

但是这种不安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得到过解脱。

 

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流产其实对现实生活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至少我能跑能走还能跳。

 

但各种各样关于“流过产要不要告诉现任”的匿名问题下面，另一个镜像问题又会给我当头一棒。

 

“如何接受自己流过产的女友？”

 

 

显然，整个语境都显得非常不友好，可我还是会在每段恋爱的开始就战战兢兢地告诉对方。

 

“我流过产。”

 

不管对方是否真的介意这件事，但在我看来，从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是对彼此更负责的做法，至少对方是有得选的。

 

而非常不凑巧的是，那几年里的恋爱都是很糟糕的经历，不管是渣男还是海王基本都遇到过。

 

甚至还有男生在恋爱的结尾会对我说出：“我不欠你什么，你又没为我流过产。”

 

 

每一次失败的恋爱后，我都会回到一个溃烂的黑洞前，它是我残缺的那部分，但好像它越烂越大，逐渐变成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修补的部分。

 

“因为我有缺陷，我不够好所以才会每次恋爱都失败吧？”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到底要不要，或者应不应该在开始就告诉男生这件事，也许不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但我始终无法明白，这件事从到尾受伤害最多的都是女孩，可为什么女孩们不管从身体还是心灵上都要承担更多后果。

 

一次手术，我已经很艰难地走出来了，为什么舆论环境还是这么刻薄呢？

 

 

流产过后的三年里，我都保持着自己头铁的本性，在每一次恋爱开始时就说出这件“不光彩”的事情。

 

无数次碰壁后，我终于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回答。

 

“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子宫。”

 

直到那一刻，我终于得到了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学生时代，无论是谁都会对那种“她为××流过产的”窃窃私语并不陌生，这样的话语背后隐藏的是一种恶毒的攻击。

 

所有经历过这样创伤的人都要因为舆论经历二次创伤，她们被定义为害群之马，只因为她们没有保护好自己。

 

她们被孤立，被定义，似乎已经罪无可赦，除了低头，她们没有任何选择。

 

但关键是，这样的恶意往往来自于同性，就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的玛琳娜一样，朝她吐口水的，统一都是女性。

 

 

有哪个女生想走进医院，去面对流产这件事呢？

 

流产对女孩来说，不仅是一个月流血不止的小月子，更重要的是与日俱增的内心挣扎与痛苦，有人觉得自己从此扼杀了一个小生命，被动地带来了一个小生命又被动地扼杀了他，甚至还会在梦里看见孩子。

 

接受采访的小静告诉我，流产后愧疚的情绪时常会击溃她的情绪防线。

 

“我当时觉得这个孩子是想留下来的。”

 

听到这句话，我只想拍着她的背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意外怀孕有医院可以医治，虽然痛苦，但伤疤总会结块。然而没有人教过这些曾经饱受痛苦的女孩，应该如何治愈自己的心理问题。

 

没人教过我，如何不去自责。

 

没人雪中送炭，大批人喜欢雪上加霜。

 

我听到最多的问题是：要是以后发现流产嫁不出去或者找不到好男友怎么办？

 

但却从来很少听过女孩问：“这个男生让他前任流产过，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啊？”

 

而男性作为无保护措施性爱中的主动方，在其中收获了快感、成就感和虚荣心。

 

他们承担了最小的风险，却不必为此承担身体上的痛苦、舆论的指责，甚至他们会将这段经历作为奖章贴在胸口，洋洋自得。

 

 

这就像是我今天被人打劫了，但作为受害者，我还得学会低头哈腰地给他们道歉，心里还得觉得你能打劫我就是看得起我。

 

男生们说到流产就觉得不好，如果去反问男生为什么会介意女生流过产，他们又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我们无意煽动性别对立，这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事实情况。而就在这样的客观环境下，最重要的是同性之间的宽恕和谅解。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也采访了身边有过类似经历的女生，期望我们可以说出自己的故事给身陷囹圄的女孩们一些力量。

 

但在采访当中遇到阻力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一位曾经在流产期向我求助过的女生，甚至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攻击性，她在拒绝了之后，对我进行了荡妇羞辱。

 

她试图用已经得到房子车子金子证明她的流产比我高级，但她的这些话还是让我在心里产生了一声叹息。

 

她的敏感证明了这事儿将成为她一生的枷锁，永远的阿克琉斯之踵。她可能永远没法原谅那个时刻的自己。

 

另一个朋友差点删了我好友，因为她快结婚的未婚夫并不知情。

 

这个话题在我们的对话框里是一个禁忌话题，很显然会阻挡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在这个时候提起来无异于在最美好的时刻给她赛脸。

 

在这样的过程里，我一度产生了想要放弃写这篇稿子的想法。受访者的反应都是在诘难，我为什么在她们好不容易忘了这事的时候又提起来了。

 

 

我从来没觉得这是一件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因为它和我要做什么，要去爱谁，要怎么活着这些事情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它就像是学生考试时期没考及格，工作时期kpi没完成一样，当时总觉得天塌了，这会寻思起来也就那样。

 

当然了流产这件事说或不说是所有人的自由，但重要的是不要自责，因为一切已经过去了。

 

接纳自己，其实是最重要的。

 

如果你愿意告诉现任，那这件事从开始就没有成为枷锁束缚过你，当你真的说出口的那刻，会发现伤口早就不疼了。

 

有一个接受采访的女孩，在谈话里反过来安慰我“千万不要因为流产这件事情就觉得自己不好！”

 

唯一配合我的采访者小静这么说

 

她说自己还是会在一些时刻里感觉到情绪崩溃，但是她很清楚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既然活着，就不可避免的会发生事故。难道发生了事故，这辈子就没有其他希望了吗？”

 

虽然她最后怯生生的说自己不会告诉未来男友这段糟心的经历，但我很深刻的意识到，只有当女生意识到自己在避孕环节承担了非常大的风险，以及流产这件事并不只是女生自己的错误和污点时，才会觉得流产这件事的威胁和压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成稿前我问男友，这个话题我能聊吗？你愿意全世界都知道你女朋友流过产吗？

 

他说我支持你聊，直到这件事在你心里和碰了一下膝盖一样不值一提，它才不会是你的弱点。

 

时间是不会冲淡痛苦的。

 

到底是带着这个枷锁走完一生，还是大方承认让枷锁自然脱落，由你自己选择。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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