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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凡的世界里平凡地活着 ——再读《平凡的世界》

 新用户3134eDv6 2021-06-08

“像牛一样劳动,像黄土一样奉献。”

27年后的今天,再读路遥墓碑上的这句话,心里自是不一样的滋味儿。

27年前,我在读大学。也是这样的季节,我从学校不远的西安矿业大学图书馆,租借了《平凡的世界》来看。——记得每天的租金是0.1元。

那时候的天也像今天一样,风冷得叫人哆嗦,还夹带一点湿的感觉。云重天低,光线昏暗,下午才5:00多钟刚过一点儿,夜色就已经慢慢拉起了帷帘,把四周的高楼大厦和影影绰绰的树木,笼在怀抱里。街上的灯,也次第亮起。——深冬的夜晚,比平常季节早来三两个小时呢。

这样的日子里,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是没有人愿意在街上的;少有的几个行人,也都是竖着领子,缩着脖子,低着头,裹紧衣襟,顶着风疾步快走。与27年前不一样的是,严重的雾霾把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都变成雾蒙蒙灰兮兮的一片模糊,行人的脸上多了把鼻口包得严严实实的防霾口罩。

——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跟我的习惯一样。

二十多年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无一例外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拥着被子斜躺在床上,拿出已经卷了边角的《平凡的世界》,把自己放在平凡的世界里重走路遥不平凡的人生路。我这样的习惯,规律得就像生了锈的铁钉,从来没有一丝儿改变过。

“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

每次读到这些熟悉的文字,我的心思就会游荡在陕北黄土地的山山峁峁和无尽的原野里,那种迷茫,那份旷荡,让我的精神得到了洗涤。

昨晚的夜空阴得尤其重,风湿而冷,我以为一直拧巴的天空,该要落下2018年的第一场雪了吧。梦里,雨雪霏霏,我的一首诗都有了开头的一句:“昨夜初雪趁雨来。”

一大早醒来,拉开窗帘,又是阴沉沉灰蒙蒙的天空,我的梦碎了一地,诗也被堵塞在产房里,待雪而生。

今年碰巧,我前几天刚刚读完厚夫的《路遥传》,让我对作品里和生活里的路遥,有了更多的了解。杨绛说:“(作品中的)人物必须像个真人,才能是活人。”生活里的路遥,我读得懂他的“硬气”与“倔强”;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就是路遥的影子,“要强”。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人的一生,就像一部厚重的书,里面人物的出场次序,构成你人生的故事,也最终决定了你人生的模样。这里有亲人,有朋友;有贵人,有小人;有好人,有坏人。他们依次出场,就配合你出演了一场人生大戏。

我在想:好人一直在给你支持,贵人在给你点拨,而那些坏人小人呢,我们应该感谢他们的“坏”。我常常跟朋友们说,人的一生,真的不应该诅咒身边的“坏人”和“小人”,正是他们的“坏”和“小”,才让你从天真稚嫩变得一步步成熟老道。——可以说,生命里没有遇到“坏人”,你也“好(优秀)”不到哪里去!

为了探究这个问题,最近半年时间,我找了几部大部头的书来读。刘亮程的散文《一个人的村庄》,有着梭罗《瓦尔登湖》的影子。前者是乡村土地里的“静”,后者是湖边的“静”。正如《瓦尔登湖》(序)中所言,“心思静不下来,就读不进这本书”。——很遗憾,我读了个半懂不懂,唯一的收获是心绪稍稍宁静了一些。

然后,我遴选了几本大部头小说来读,以求探究其中众多人物的“出场”和“退场”,尤其是“出场”。

坦诚而言,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把我搞得云里雾里的,我仿佛掉进了一个云雾缭绕的无底洞里,头脑昏胀,完全搞不清那么多姓名相同的人物,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倒不如他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稍稍易读一点儿。那里的人物,仿佛一根酸枣刺,一个个人物就像酸枣刺,随着主干的成长,一个个嫩嫩地蹦出芽来,又像河里的流水,打个旋儿,冒个泡儿,然后走开了。

小说,人物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其实蛮大众化的,便于安排布局。

在做了这么些工作之后,日子就走进了这个季节,——适合我读《平凡的世界》的季节。我想细细看看110万字,三大部的《平凡的世界》,大大小小各色人等,路遥究竟是怎样让他们一个个“出场”亮相的。

《平凡的世界》,光开头就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在《早晨从中午开始——“平凡的世界”创作随笔》中,路遥做了这样的记述:“开头。这是真正的开头。写什么?怎么写?第一章,第一自然段,第一句话,第一个字,一切都是神圣的,似乎是一个生死存亡的问题而令你难以选择,令人战战兢兢。实际上,真正重要的是,它将奠定全书的叙述基调和语言节奏。它将限制你,也将为你铺展道路。”

这样的体会,我很有感触。这么多年了,如果说我这样断断续续的瞎写,有所收获的话,就是懵懵懂懂地学会了一点儿“开头”。——可惜的是,还不会收尾。

文章的开头,就是在为人物的出场做准备——让他或者她在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时间、以什么样的方式走出来,跟读者见面。

《平凡的世界》,开头的场景镜头聚焦在二三月间半山腰县立高中的大院坝里,下着雨,一片泥泞;中午刚放学,学生闹哄哄地跑出来……

就这样,贯穿小说始终的主人公孙少平,就在这乱哄哄吵吵嚷嚷的泥水里,“噗嗒噗嗒”地走了出来,走进了读者的视野。

其他人物,都是跟着他,因为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拉扯,也一个个接次露面:田润叶——托润生叫他吃饭,捎话给孙少安来县里;田晓霞——在他吃饭时倒水的刹那也顺顺当当的出场;因为“姐夫”的事情,孙少平托润叶说情,一个大领导人物“田福军”也走了出来……

这些主要人物,——当然还有妹妹“兰香”,正是因为有了孙少平第一个巧妙的出场,他们才自然而然地走了出来,演绎成了《平凡的世界》错综复杂曲折动人的故事。

就连文章的小人物,他们的出场也是很有讲究的:郝红梅,因为“非洲”粮跟孙少平搭了腔,又因为“书”的关系,有了更多的接触;他的好朋友金波,同村润生,班长顾养民、班里的假积极跛女子侯玉英……这些“小人物”,也对故事后来的发展起着一定的作用。

舞台上,主角固然重要,但最难为的,可能是站在旁边没有一句台词的配角。舞台上不会放置任何一件多余的东西,当然更不会出现一个没有用的人。戏剧学家说:“舞台上不会出现无用的东西。”

我这样把人物出场的次序和关系梳理之后,慢慢读懂了路遥的“煞费苦心”——让每一个人“活着”出来,鲜活地走进读者。

菲尔丁认为,小说家要把故事讲得贴合人生真相,仿佛事实一般,在选取题材时,就需要遵守两条规律:一、不写不可能的事;二、不写不合情理的事。

那么,人物的出场,就是极其关键的一个环节,是需要绝对讲究的。关于这个技巧,很多专家都在研究《红楼梦》、《水浒传》的人物,这也将是我今后的方向。

我原来读书,都是囫囵吞枣,看热闹,收效不大。2016年6月7-8日在西安交大南洋酒店举办的余党绪先生“批判性思维研究课题研讨会”上,《语文学习》副主编张少杰老师的一句话给了我很多点拨,她说:“阅读如果只停留在读故事情节、读人物,只能算作浅阅读。如果可以把读过的书演讲出来,那就得通过细读。”

要说的是,这一次读《平凡的世界》,对于我有着与以往不一样的意义,我不只是在恪守自己的这个习惯,我还有了另外的心思:我就想在做深阅读细阅读的尝试。

读书就是在读世界,也是在读人生。遗憾的是,我过了两年多的时间,才领会了张老师的告诫。

佩特罗尼乌斯说:“全世界都在演戏。”我想搞明白,这部戏的出场次序究竟该怎样才最精彩。书,就是人生;人生,就是书。

《平凡的世界》,连同构思准备,路遥用了十年的时间;而我们要真正读懂它,也许需要一生。

27年前,我用每天0.1元的租金,把《平凡的世界》看了三个多月,——自己看完之后,我一一推荐给了熟识的同学朋友,付给学校的租金几乎可以买得到三部书,我是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抠出来的。

27年后的今天,我把自己窝在逃不出去的雾霾中,再读《平凡的世界》,看人物的“出场”“表演”“退场”,竟是不一样的意味。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这个平凡的世界上,其实每个人都是平凡而普通的,那些挖空心思想要留下一些痕迹的人,可能最终只留下了笑柄;那些平凡生活静静劳作的人,反而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铭记。我们都是平平凡凡的人,我们都有自己表演的时候,也请不要忘了给别人鼓掌。

(作者简介:陈启, 教师,乒乓球爱好者。文风力求散淡,干净。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吃搅团》、《吃麦饭》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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