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火锅

       我不吃火锅，但我经常看别人吃火锅。

       我有时候挺服帖那些贪火锅的人：天天吃都不败阵。我有时候就跟他们打趣：“自己开个火锅店算了，不用给人掏钱，别人还得给咱掏钱。”

       女性好吃火锅。她们见了火锅，一贯的矜持和优雅，忽然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原先身上披着的披肩，“呼啦”给一股风给搂跑了。那个阵势，有点“凶恶”。——她们吃火锅的架势，跟游牧民族人围着一只整羊撕块块儿吃的样子，真有好好一比。

       爱人跟她的闺蜜们简直就是火锅迷：一天不吃眼慌，两天不吃心慌。“何以解馋？唯有火锅。”那是她们的口头禅。

       她们吃火锅，非还要拉上我这不吃火锅的。用她们的话说，不叫我心里过意不去。她们哪里知道：叫我坐在火锅跟前，还不如叫我坐到火堆上。我不吃，她们不行；吃吧，自己的肠胃不行。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怪人：以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也就会喜欢。

       没办法，她们大朵快颐地吃肉吃菜，我就挑几棵蒜苗或者红薯片、土豆片吃。

      看她们那副模样，我发现女人真是世界上最虚伪的：她们嘴里喊着要减肥，可是吃开火锅了羊肉牛肉一盘接一盘地上。嘴里还要嘟哝：“赶快吃，赶快吃，吃了一会儿在瑜伽馆就有劲儿减肥了。”

       谬论，十足的谬论！我恍然大悟：人生最不明智的事情，一是跟流氓吵架，二是跟女人进行吃火锅与减肥的辩论。你肯定输！前者是因为他们没底线，后者是遇到火锅，女性的雄辩能力倍增。

       跟她们狼吞虎咽不一样，我就像八十岁的老太婆啃硬锅盔，慢吞吞的一点点品尝。

      她们就拿筷子指点着我，伸长了脖子哈哈哈大笑：“操心把你的牙叫人看见了着。”

       她们吃火锅是在享受，我跟她们吃饭是在忍受。她们这样说，我也这样觉得。从此，她们不好意思叫我忍受了。

      我在惠安中学的时候，中午喜欢跟同事们相约着去饮食街吃面。那天中午，有人忽然提议吃当时新开的38元小火锅。我原想着中午嘛，随便吃一点儿就可以了，回来还可以眯一觉呢。

       哪里知道，他们一坐到火锅跟前，就像人给焊在了那里，根本走不开了。四个女的，三个男的，两排对坐。

       小火锅是不管肉的，她们就在菜上下功夫。选的时候都是双份儿，还不停地过去添加。走马灯似地你过来我过去，手里端来一盘又一盘绿的白的青的各类菜，直接往锅里倾倒，像我们小时候打麦一样往打麦机里面塞麦捆儿。

       我不好意思自己独自去吃面，只好勉为其难地陪吃。——她们吃火锅，我吃水果。看她们的架势，那个狠劲儿啊，吃不回38元，至少也得吃个37.5元。

       她们吃火锅的功夫，真比国家队跑马拉松还厉害，简直没有歇口气儿的时候。我简直怀疑她们的肚皮是橡皮筋儿做的，伸缩性怎么可以那么强。那顿饭啊，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我给瞌睡得靠着墙壁眯着了。

       直到有人看了一下时间，惊呼：“哎呀，还有20分钟下午上班啦。”他们才赶忙起身，匆匆而回。

       那一天下午，我因为没有正常的午休，一下午都晕晕乎乎的没精神。打那以后，我再不敢跟他们吃团饭了。

       前天晚上下班，我去夜市觅食。火锅店生意最火，都是小年轻，挤挤嚷嚷的，好不热闹。

       我不远处是一群学生，她们刚刚从我跟前走过的时候，文静的像小绵羊，走路迈着小山羊一样的小碎步。进火锅店一坐下来，面前先是一排排啤酒饮料。等到火锅热腾腾的水汽笼罩开来的时候，她们欢呼一声“开吃”，筷子勺子杯子就“噼里啪啦”地响动开来，世界被堵在了她们那个小圈子之外。

       我对面火锅店靠近玻璃窗坐着的，年龄稍大一点儿。我留意了一下，她吃的很专心。灯光底下，那一张脸可以看得很清晰，就像放置太久了的陕北干枣，狠劲儿紧紧的拧巴着。估计火锅的麻辣味儿足够辣吧，这张脸忽然一下子展开来，看去就像干枣突然给打中间掰开，裂成一条大口子。

       那张嘴才有意思，“哈虚哈虚”地呼着气，就像嘴唇给马蜂蛰了一下，拿手掌忽闪忽闪地扇着凉气，虽是这样，她还是直着眼睛盯着翻滚的锅里，死死地不放。

       那一刻，我就想跟人打赌：谁要能把想吃火锅的女人的嘴堵住，我请他吃小肥羊！

       男人也吃火锅，那都是陪自己老婆陪出来的功夫。看他们吃火锅，没多大意思。他们嘛，吃开了火锅，除了胡吹牛，还是胡吹牛。把肚子吃大了，牛也给吹扯了。大概，火锅容易让男人上头，容易让女人上心。

      世上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看女人吃火锅。看她们吃火锅，我心底总冒出这样的念头：世界上总有一群拿着钱找虐的人，人家虐得越狠，自己越开心。

（作者简介：陈启，平时扫地，闲时打球，偶尔写作。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陕西中考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