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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去街上溜达，在户县剧院门口附近见到了小城“名记”。 已经几十年不见这个大神了，小城人还曾经嘀咕：“这货是不是都去见马克思了呢？”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裹着一件陈旧起皱的深色羽绒服，靠在一旁的电线杆上看卖烤红薯的中年汉子忙活呢。 小城“名记”其实不是个真记者，是我们大家给他封的绰号。 他这个人吧，其实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但总要把自己装成一个饱学之士。但凡张口，就是政治格局啦国内国际形势啦之类的玩意儿，再就是跟某某大老板中午一起刚吃过饭。那口气就像省委办公厅出来的，不过自身那个形象，——九十年代时兴的地摊劣质西服，一根血红的领带，缠在皱皱巴巴的白衬衫上；那衬衫说是白色，倒不如说是灰白。——那个年代里，跑腿做小生意的人都这样子。 他这形象，叫幼儿园娃们一看，都会立马认定是箭门商场卖甘蔗的。 如果你看过《平凡的世界》，对极啦，他就是孙玉亭和王满银两个人物形象的综合体：家里穷得像给水洗过一样，满嘴里还要跑火车。用现在的话说，说话比股市还不靠谱。 哎，不过还真别说，他就有胡说胡拉扯的歪本事。哪个小企业想宣传啦，哪个个人想宣传啦，他都能给你整出一篇像模像样的新闻稿，发在名气不大的报纸上。 凭着这身本事，他那些年红火了好一阵子呢。经常可以看到他剔着牙缝儿打着饱嗝儿从体育场门前往钟楼方向走。你要想跟他说句话，他双手礼仪性地打个恭，“不好意思，忙着呢，县长叫，有个稿子要赶。” 大家就更不敢小觑他了：县长都看上的人，谁敢小瞧啊？给你个牛胆。 从此，大家都呼他小城“名记”。 我那个时候刚参加工作不久，工作之余也写了些小诗，还有一些新闻报道。向他请教过，他给我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他说报道要有政治高度，诗歌要有时代责任感，那还真把我给嘿唬住了。 他曾经帮我修改过几个字，听起来高大上了，但没劲儿，有点虚。我就坚持用自己原来的那些普通字词。我的那些小玩意儿，报社也发。年底人家通知我去领一下稿费，就顺便问到了“名记”。 “他呀，不是报社的。”编辑部工作人员也纳闷，“他经常来，说自己是机关大院里的。可大院里也有人经常向我们打听，说是我们的那个什么什么记者。” “他究竟是哪里大神呢？”我们都纳闷。 说他是记者吧，报社没这个人；说他是政府大院耍笔杆子的吧，大院里还朝别人大听他；说他是江湖骗子吧，人家还真能给你往报纸上整宣传小文章。 ——神秘的大佛！他就像这个电影名字一样，神秘兮兮的，叫大家琢磨不透来头。 不过，那些想宣传的企业，他还能给发文章。那些想宣传个人的文章，他也还能给发。他照样红火的跟煤炭火苗一样，在小城里活跃着。 我喜欢打乒乓球，后来经常去西安玩儿。有时候兴致高昂了，一伙儿去吃个大排档喝个小酒，畅快地瞎聊。 我经常说乒乓是一个文化圈子。真的，这里懂文化玩文化的高人多的是，有书法家，有摄影师，有作家，当然也有大报社的记者。人家多是工作之余来乒乓球里找点乐趣，打打球出出汗，结交点儿外界对口味儿的朋友的。 恰好，那天晚上来喝酒吃大排档的就有个球友是记者，负责《华商报》某个版块儿的。我就跟他说了我们小城“名记”的事情，觉得他挺神秘挺神奇的。 “他呀，哈哈哈，”朋友把筷子往盘子上一放，把旁边的酒一猛子倒进嘴里，“那就是个万货，狗屁不懂，还要装大肚子蝈蝈。” 然后，给我们絮絮叨叨讲了“名记”的事情。 原来啊，他比皮包公司还差劲儿。打听到哪个企业某个个人想做宣传，他立马去要来资料，然后来找这球友的哥们儿给整稿子，发多少钱，配图多少钱，他抽五分之一酬金，署他名字的钱另外。 “你说吧，这么些年了，就是个瓜子泡都该泡开化了吧？新闻报道这东西嘛，就那个套路，起码会套了，他还是那个烂怂样子，拿别人的稿子贴自己。——这家伙好像就没念过书？！”朋友问。 “大概应该是念过吧。”我不好说什么，只好如此应付。 “狗屁，最多看过几本胡吹乱谝的盗版书！” “看过几本盗版书都算不错了。”我心里嘀咕，没敢说出口。 这之后，我不太写报道了，觉得没啥意思，反倒还干扰我写纯文学类东西。而且，报道写惯了，啥文章都往那个套路上偏跑。从此，就很少见到或者听说关于小城“名记”的事情了。 八九年前，听说人家都知道了他的烂套路，都不上他的当了。没了市场，他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后来，有人见他在钟楼广场给老头老太太们谝他的风光；再后来，就很少见到他的影子了。有人说跑西安混去了，有人说跑外地去了；有人说又发达了，有人说早落魄了……… ——“一个操手不拾毛的家伙，能发达个辣子角角！”不过，最后大家都一致这样认为。 （作者简介：陈启，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陕西中考语文专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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