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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 尽管我从事写作工作，但从来没有为父亲写一个字。文心雕龙说，丧言不文。不文简单说是不雕饰，而我理解还有另一重意思：丧言，做儿子的写不好，不如不言。 但是，现在我要略微写一写我的父亲，一是因为关注了“天下爹娘”这个微信，觉得可以写一写；二是我父亲去世四十七岁，我现在五十二岁，懂一点我的父亲了，可以写一写。 现在，我要略微写一写我的父亲 文 | 刘全盛 谁家的父亲都是山，我父也是山。靠山！地震海啸全球经济危机下岗失业失恋离婚乃至天塌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靠山不能倒。 还是文心雕龙那句话，丧言不文。这里只说说最俗气的一点，父亲是一个家的经济支柱。这一点，我的父亲也非常优秀。 父亲去世的第二天，我正在学校上课。看见教室外来了两个中年人，和正上课的老师说了两句，老师就让我出去。我就懵懂地跟这两个叔叔上了车。车上他们都不说话，只说是我父亲单位的。到家后，妈妈说，“你爸爸走了”。妈妈哭，我没哭。后来直到火化进炉子那一瞬间，我才流泪。 魏晋竹林七贤有这么一位，老妈去世，他正在下棋，听说了还继续把棋下完，一条龙的礼仪上不哭。等埋了老妈，突然吐血斗升。我深以为不是瞎编的。 哎，丧言不文，我还是说父亲与家中经济吧。 1982年父亲去世。这之前读书要填写家庭情况，我父亲工资七十多元，所以没有助学金。父亲去世后，我没申请，学校就开始给我每月十六元助学金。十六元在那些年，基本够生活用了。而这之前，家里每月给我二十五元。 父亲留给家里的，有一个老年丧子的母亲，一个中年丧夫的寡妇，三个少年丧父的孩子。走得不负责任。但却是因为太负责才过早走的。 此外，家里留下的家具，除了床，其他都是他自己做的。这些东西有：大小桌子各一张，大小柜子各一个，我小时候的玩具车一个，滑轮车一个，炮弹壳笔筒一个，榴弹台灯一个，自做锯子推刨各一个。 花钱买的东西有：缝纫机一台，电风扇一把，收音机一个，小石磨一个，手推的剃头推子一把….. 一周上六天班，有时候父辈还必须义务劳动，政治学习。剩下煮饭睡觉时间之外，他唯一的闲暇大概就是做家具，给孩子剃头。那把推子好像是他出差外地买的，怕生锈，专门用煤油泡起。所以我现在还不喜欢剃头，那是因为剃头后，我头上就有个煤油味。 缝纫机，我父亲也比母亲打得好。至于奢侈品电风扇，出现异响后，父亲把它拆下来，把三片叶子摆在桌子上，肉眼手工矫正，然后就没了异响。 他的手工中，可能最创意的是榴弹炮弹做的台灯，而我最喜欢的，是小时候他给我做的木头汽车。 这个木头汽车长一尺半，解放牌货车，有车头有车厢，四个轮子也是木头做的，能转动，通体刷上绿色油漆，前面一根绳子拖着玩，货厢还可以放其他玩具…… 我记忆里算得上高薪的父亲，是一件工作服一件中山服，都蓝色的。有双皮鞋是部队的舅爷家穿过的。舅爷家多出的军装，我高中时候也穿。 至于吃的，肉票正好一周全家一斤肉，记忆里父母似乎“不喜欢” 吃肉。 这个穿别人旧皮鞋的长安科研所骨干，这个会剃头会做家具会缝纫机做衣服的父亲，出差带回过奶糖、海参、对虾——我的连环画也有一百多本！ 有次我听父亲和母亲在商量，到明年打算买个黑白电视机。后来，刚到“明年”他就去世了。再后来我工作了十年，和母亲凑钱买了个彩电，三千。 父亲去世不久，各种宣传说蒋筑英等中年脑力劳动者去世。其实我父亲去世那一年，他所在的长安科研所和技术科去世了三个中年男人，都是日行中天突然去世。 我父亲为家人累了一辈子，却连死的时候都一点不拖累人：晚饭后突发脑溢血，两个小时就去世。死后，单位几个要好的叔叔考虑我家情况，说不用找墓地了，长安林中大楼他很喜欢，就埋那树林里。 后来新修了楼，母亲知道后去找，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这块地就在我窗外，融景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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