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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昭凤:我在岭南的寒冬里怀念婶娘的暖

 深浅视频 2021-06-08

作者夫妻穿着婶娘亲手缝制的坎肩

我在岭南的寒冬里怀念婶娘的暖
文 / 孔昭凤
婶娘,是爱人大树的婶婶,住在鲁西南老家。我习惯跟着大树甜甜地喊她“婶婶”。
“婶娘”是婆婆去世后,婶婶自说自话给她自己命名的新称谓:你们的娘不在了,婶娘也是娘,也是老家的念想!要记得常回家看看。
我的婆家是个大家族,据说婆婆当年初为人妻时,跟叔伯妯娌们居住在一个大宅院里,老少女人轮流排班做饭,大宅院里的所有家人都在一个厨屋用餐。
大宅院里的兄弟姊妹妯娌们不分远近,不分彼此,和谐友善,相亲相爱地同住在一个四合院里。这样的大家族共吃一个大锅饭的模式,一直沿袭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各自分家另居。但分家不分心,一大家子还是充满凝聚力地互相关心,彼此帮衬扶持。

婶娘

我是外来的媳妇,成为这个大宅门的小媳妇之后,面对家族里众多的伯伯叔叔大娘婶子姑姑,我不敢妄自去辨别哪个是嫡亲,哪个分支。心里暗自寻思,反正几年才回乡一次,也大可不必把族人的亲疏分得太清,每次探亲,只需跟着大树一一去拜访,礼节性地不分远近地跟着甜甜糯糯地喊人即是。
这个婶婶,才是大树唯一的亲婶婶,嫁进李家大院时还不满19岁,是个娇滴滴的大美女。听说叔叔把她宠得不要不要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叔叔在不足40岁时便撒手人寰,撇下婶婶和三个未成年的娃。即便是有大院亲人帮衬,苦的还是婶婶自己。毕竟,那个年代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婶婶为了抚养大三个孩子,只能别无选择地日渐刚烈起来。因此,婶婶成了村子里独一无二的“辣妈”。
或许就是因了婶婶的不怒而威吧,我对婶婶,一直是敬而远之地按礼数来往,不曾有过更多的交集。婶婶也因为忙于带孙儿和外孙以及庭院里的琐事,没精力给予我这个远方侄媳妇过多的关注。

2011年春夏交接的季节,我和爱人在婆婆去世三年后,首次回乡祭拜。那几天,婶婶几乎天天都要到我们的小院里坐一坐,嘱咐我们立碑、祭拜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还有老亲古邻的礼尚往来等等。那些天,可把婶婶忙坏了。
祭拜完婆婆的次日午后,我和爱人提着水果点心去向婶婶道别。走进小院,我仿若一不小心走进了一副遥远古老的立体画中:干净整洁的院落里,鸡鸭在篱笆墙内鸣唱嬉戏;黄狗在门口警戒地看家护院;门口一棵枣树上青枣挂满枝头;枣树和院墙的阴凉处,是席地而铺的一个硕大的竹席,竹席上,白发苍苍的婶婶正弯着脊背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蓄着棉絮。
婶婶在艰辛地做一床碎花大棉被呢——这对于我,是一个久违的画面。记忆中,还是在我的少年时期,妈妈曾为大哥结婚这样做过手工蓄棉的被子。

手工蓄棉花(网络图)

手工絮棉被,是一个很繁琐的工程,一沓一沓的棉絮,要先用手拍均匀了,再用指尖捋出棉絮的长须,周而复始,层层叠叠蓄成一床无缝对接的完整棉胎,再用碎花薄布亦或是面纱罩住棉胎,用一个专用的圆型压棉板,把棉胎旋转着压到整床棉胎无死角地夯实熨贴,然后,用大号缝针“缝纫”出整齐直溜的一行行走线,最后,套上上好的被套,就是一床完美的手工棉被了。
本以为,是哪家邻居要娶媳妇,按照古老的乡俗民风找婶婶做喜被呢。
谁曾想,婶婶竟然是为我劳作。感动中,我慌乱地制止:“婶婶,您千万别这么辛苦,我们现在都是买鸭绒被或者丝棉被,即便非要做被子,也可以让街上那些流动弹棉花的弹一个棉胎啊。为啥非要一点点儿手工蓄被子?”
婶婶抬头爱怜地瞅我一眼,手里的活儿却不停:“那些现成的被子都是图省事儿,哪里能抵上我这一丝一缕蓄出的被子喧乎暖和?没妈的孩子才盖那种买的被卧。趁着婶娘还能做针线活儿,赶紧给你做一床被卧带回南方冬天里避寒、听说你们南方的冬天,虽然外面开着花儿,房间可湿冷呢。以前,你娘在时,有人疼你们,轮不到我操心,现在,婶娘不疼谁疼。”

婶娘送给作者的手工棉被

婶婶的一席话,瞬间催下了我泪水两行,就连一向坚强的大树也强忍住泪,抬头望向枣树上叽叽喳喳的喜鹊。睿智的婶婶见我们伤感,借机转移话题:“哎呀呀,做被卧时,喜鹊蹬枝头,这是咱家族的祥兆。”
我赶紧随声附和:“嗯嗯,只要婶婶这个老寿星健在,咱一大家子一定会福星高照的。婶婶,我都不曾好好孝敬您,让您80多岁了,还为我操劳,这可使不得。”
我把滑倒舌尖儿的“情何以堪”咽了回去,在喉管处打了一个卷儿置换成了乡村土话,在如此原始的庭院和亲情面前,虽然我不会说当地的方言,但也要求自己尽可能质朴地入乡随俗。
婶婶回应道:“妮儿,你隔山隔水地远离娘家,从大东北的嫁到大南方的军营里,给我们李家添枝散叶,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当婶娘的理当犒劳你啊。”

婶娘送给作者的手工棉坎肩

从某种意义上说,婶婶与我,在李家的身份是相同的,同为老少两代媳妇。我很是惊讶婶婶忘我的归属感,她明明有自己的娘家,有着自己的姓氏,却实心实意把自己当成了“李陈氏”和李家的长者,而完全忽略掉了自己的母姓。甚至,把我这个侄媳妇天经地义的生命孕育,当成是为“我们李家”尽忠尽孝、开枝散叶。婶婶是何等的无私啊!而我这个侄媳妇,却延迟了那么多年,才让婶婶真正走进我的内心深处。
那床婶娘亲手缝制的棉被,真真的是比任何一种被子都温暖。这些年,在岭南潮湿阴冷的冬季,每晚享受着婶婶这床手工棉被的温暖时,我的思绪会立刻回到婶婶家的庭院中,由被子传递到浑身每个毛孔的,是婶婶用母爱蓄就的体恤在绵延。

婶娘送给作者爱人的手工棉坎肩

继那床手工棉被之后,婶婶在2012年冬天,又给我和爱人各缝制了一个棉坎肩,燕子侄女捎来这个棉坎肩时,我除了感动就是感动,但是,真的没想着啥时候会去穿。说实话,那坎肩的确很暖,但是也的确是有些土味儿。
当我在电话里对婶婶致谢时,貌似婶婶在遥远的故乡,已经感受到我感谢的背后,骨子里对坎肩的一丝嫌弃。她用浓重的家乡话在电话里强调:“妮儿嘞……你别嫌弃这坎肩土,皮衣、大氅那是出去避风寒的,这是婶娘留给你们的念想,晚上坐在家里看电视,穿在身上护心护背,舒坦,不拘束,接地气儿,念家。”婶婶的“妮儿嘞……”
拐着弯儿,含着甜腻,直抵我的心扉。我含着泪对着电话喊了声:“婶娘,我记着嘞!”

婶娘送给作者夫妇的手工棉被和棉坎肩

2017年,婶娘在故乡万物复苏的春季,突然仙逝。带走了我的思念,留下了她的暖。
如今,老人家亲手缝制棉坎肩,是我冬天里的居家的神圣装备,唯有每晚结束完一天劳作时,才舍得拿出来护心护背,生怕干家务时不小心弄脏了,因为,一旦脏了,我只会拆洗,却不会缝制。我万万不敢辜负了婶娘一片心意。
此刻,我就是穿着婶娘做的棉坎肩在写婶娘的暖,心,是温热的,眼,是湿润的。
余生,每个冬日的晚上,我都将用婶娘的爱,来护心护背,并把大爱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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