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耳,喜山水,爱文字,《地平线诗刊》策划者。诗观:以拙朴、善良,温暖世界。
尘世太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组诗) 文/木耳(宁夏)
大地老了,无精打睬 我坐在它的对面 暗自流泪 如果它死了 谁来叫醒 沉睡的村庄,和来不及跑掉的 森林 一闲下来,我就去菜地 就像一闲下来,捧起《诗经》 每次翻地,我会勾勒地垄的模样 然后,轻放铁锹,轻放余生 在上面行走。重温 一种田园生活—— 那时,阡陌交错,鸡犬相闻 而我,只是异乡的寻隐者 在湿漉漉的炊烟中 一次次误入歧途 一遍遍月下敲门 那天,隔着春风 我与一树杏花相遇 彼此欣赏,互为表里 尘光中,抚摸果核,拾掇今生 另一个我,站在天涯,白发苍苍 杏,杏花的杏 念着,念着 树,就开口说话了 杏花,一波,又一波 如同东山顶上的朝霞 安静地停泊在沟畔上 空怀若谷 这是整个四月 我最值得背诵的一页 醉了,最好倒在后滩
像后滩的一滩泥一一 当时,山雨很急 牛羊开始想家 三三两两,经过后滩,接近村庄 身上披着诗歌,披着花香 在熟悉的气息中 我慢慢迷醉,沉沉睡去 直到身上布满了蹄印 布满了芬芳 在城市的酒肆 我醉如烂泥 有人扶我。灯光下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 缓慢地,接近故乡 我心里明白 作为泥巴,我是那堵墙 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使剥落了 身上仍然残留着 三月的草味 父亲追着契河
我追着父亲 我追不上了,就扯心地喊了一声"大" 于是,河水停了下来 我看见父亲,缓缓地回过头来 眼神浑浊,湾道纵横 我一直没有数过,在牛营村
到底有多少头牛 它们,流过多少汗,犁过多少田 就像我,在城市里耕耘 没有人算过 : 这头牛 走过了多少弯路,误入了多少歧途 至今,我仍然走在低洼处 努力的样子,越来越接近牛营村里的 那群牛 父亲在世时,他的对面
是生长荞麦的阳洼 父亲走后,我的对面 是坟地隆起的阴洼 面对父亲,我仿佛一个 接受灵启的孩子 焚香,烧纸,磕头 在浮动的尘土中 双手合十。体会一道梁 面对另一道梁时 深藏的敬意 石佛云游。经过盘道时,他对牛说: 我累了。于是,牛和车 就停了下来 佛盘着腿,闭目养神 三头牛离开了木车: 一头,大口大口地卷食嫩草 一头,走进桑林,寻觅传说中的蚕卵 另一头,卧在肃穆里,反刍经卷的芬芳 车夫靠在木轮前打盹,似曾相识 应该是你我的前世 丝路之上,马队和驼队风雨兼程 他们往来穿梭,见多识广 知道楼兰,知道敦煌 就是不知道疲倦,不知道盘道 也不知道,盘道上的一块石,一个人和三头牛 在大寺沟,我枯然而坐 一只岩羊,居然尾随至此 隔着小溪 与我相望 尘世太静。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它在饮水 我在走神 后来,它接近一块巨石 我起身,似乎要开口 它却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岩画里 我在原地坐下来,认真地打磨自己 就像打磨,一块石头的表面 一截土墙 在老屋不远处 蹲着。就像我的祖父一一 敦厚,不苟言笑 在沉默中守望 我们的生活 而我,只有仰视 才能读出,大地的高度 一粒油灯 照亮整条河流 水波之上,石磨转动 声音越来越大,大成 黎明里的一座神圣 桑田俯首,开始默诵 不灭的轮回 春天来了。我注视着 埋头吃草的马 心中莫名地忧伤一一 失散多年的哥哥啊 我们憋了一个冬天的心里话 还没有来得及说 你,却失声了…… 从父亲的遗物中 我找到了一张锡箔纸 皱皱巴巴。背面记录着 我在这个城市落脚的地方: 湖滨花园9号 海宝小区26号 父亲很少来城市 也不知道我的确切住址一一 或许某天,他蹲在老家的墙根下 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直到抽空了烟盒 在烟雾里,抽出锡箔纸,轻轻敷平 然后写,写儿子和小区的名字 认真的写,就像写一封 无法寄出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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