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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等于多少天》 | 作者 吴静

 紫雨轩书院2017 2021-06-11



《永远等于多少天》

吴静

      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你不记得,自己学的第一句话,是谁教的;你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打防疫针,是谁搂着。你人生里的种种最初,你当然都不记得,我却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的你,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你的眼里,只有妈妈。妈妈笑了,你的天空就晴空万里。同样,你若安好,妈妈就一切如意。初为人母,我累并欣慰着,相依相伴的时光里,洒下了五颜六色的欢声笑语。

     日子一天天流逝,咿呀学语的你,一天天走向独立。身体独立先于思想的独立。

   谁说你小,就什么都不懂?对于周一到周五,你明显是有清晰的认知和判断的。你压根不喜欢周一到周五,因为这个时间,妈妈的白天属于工作,而你睡前的时间,妈妈也大多在单位,或奔波在回家的路上,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没有选择余地的缺席。

     尽管你并不会组织语言表达失望,更说不成长长的句子来诉说思念,但你不会撒谎的眼睛和扑簌簌滚落的泪珠,更有你心有灵犀的扑向要出门上班的我,那拽着我裤腿不肯丢手的哇哇大哭,针尖一样刺痛了我。你的不舍有多真,我的心酸就有多深。是啊,和天下所有妈妈一样,我也真想陪着你,多多陪伴你!

    后来,你上了幼儿园,有了属于自己的群体,你和妈妈相处的时间更少了。

     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送你去幼儿园的情形。你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哽咽,你的心路,何尝不是我愁肠百转的心路。

   于你,于我,这都是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送你到陌生的教室,你瘦小的身影一进入,老师就飞速的从里面插上插销,瞬间切割了我们的空间,手足无措的你关在里面,无可奈何的我被隔离在外面。无计可施的我,跟随着其他的母亲一起离开。然而,走着走着,又鬼使神差的折了回来。

      你所在的那间屋子,木门上方镶嵌着玻璃,可以从上部分眺望到里面。我躲在门后,任凭鼻子发酸,任凭泪水蜿蜒而下。门外是一个个越走越远的妈妈们,屋里是嗷嗷大哭的孩子们,这场景,情何以堪。

     尽管老师不断的撵着家长,不允许家长们逗留。但舍不得走的我,离开教室转了一圈,就又随着送孩子的人,混了回来。后来,家长们陆续走尽,我躲过老师的火眼金睛,偷偷蹲在木门的下方,我只是想再多呆一会,多陪陪你,尽管你并不知道。

      屋内震耳欲聋的哭声,此起彼伏的交织在一起,哭声错综复杂,我根本无法从里面剥离出,哪个是你的哭声。我不甘心的扒在门缝往里瞅,门缝细若游丝,费了半天的眼球,才看到隐隐绰绰的你。和其他嚎啕大哭孩子不同的是,你不是站在那里哭,而是边走边哭,门缝里你忽而出现忽而消失的身影,让我迷惑不解,无法揣测你行动的轨迹和意图。

      躲过老师的眼睛,禁不住再偷瞟门缝,那些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们,挡住了我的视线。瞅啊瞅,终于,缝隙里又闪现出你小小的身影,只是你手里居然多了个板凳。是不是哭累了,要坐下歇歇呢。妈妈为你会自己照顾自己感到欣慰。

     谁知,你边哭边拖着凳子来到门旁。不足三岁的你,是怎样战战兢兢踩上高凳的,我无从知晓。只见你小小的脑袋,从玻璃部分缓缓露出来!

     原来你是在找垫脚的东西,你要垫高自己,你要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外看。没错!你要找妈妈!隔着冰冷的玻璃,都感知到你沸腾的哭声。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声,轰隆隆的碾压着妈妈的心。

   你探头往外,我赶紧半侧身子,歪过头,怕跟你撞个正脸。然后,我尽量把腰压得更低,绝不敢把头直着仰起。默默等了一会后,我保持着蹲的姿势,尽可能轻的挪动步子,艰难的退到门的一角处,感到你绝对看不到我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把目光,贪婪的伸向你。这段斜斜的偷窥之旅,比天上的鹊桥还让妈妈垂涎。

     你第一次来做我的孩子,我第一次做你的妈妈。妈妈不知道提前学习如何做妈妈,这是妈妈的无知。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我,除了不停眨眨眼,让不断涌上来的泪花,赶紧从睫毛上抖落下来,别妨碍我看你之外,我别无他法。默不作声的妈妈,惶恐不安和你一模一样,难分难舍和你一模一样。偷偷看你,看你把整个鼻头都压在玻璃上,看你的额头紧紧抵住玻璃。要把脑袋穿门而出的你啊,妈妈永远也忘不了。更有你混合在一起的眼泪和鼻涕,挂花了一大片玻璃,也牢牢定格在记忆里。

      那年那月那日的你,定是想和妈妈地老天荒,定是想要妈妈永远伴你左右。你对妈妈的感情,浓烈,呛人,透明,直入肺腑。真真切切的能看到,你对妈妈毫无保留的爱。

      后来,你上学了。第一次上学,依旧是妈妈送你。这是人生的一个新里程。送你到学校附近,我再次给你整了整衣领,鼓励你自己迈进去。你前脚刚走,妈妈又追上去,蹲下来靠近你的耳畔轻语:放学后,妈妈还在这里等你。

       带着妈妈的承诺,你再次向校门前行。看着你小小的身影,在拥挤的人流里忽隐忽现,那大大的双肩书包几乎遮挡住了你的后背,妈妈觉得你真的长大了,你有了自己的思考,有了自己独立看世界的眼睛。尽管你的步伐,在摩肩接踵的拥堵里,略带着些许迟疑,但你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你一直奔向目的地,路上你没有回头。这是你又一次的破茧而出。我望眼欲穿的盯着你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直到你的身影完全被校门遮住。那又甜又咸的泪花,抑不住的绽放在身处闹市里的妈妈眼中。

      六年的小学,虽是朝夕相处,实际相处的时间总量很少。你像拔地而起的竹笋,开始新世界的眺望。在你眼里,看世界越来越多,看妈妈,越来越少。这本属正常。为了你能走的更远,我愿意默默的退到远处,更远一点。

      荏苒而过的时光,转眼已初中。青春期了。你已经不需要永远了。你时不时的不耐烦,妈妈一眼就能瞅见。你偶尔扎心的话,妈妈假装没听见。是的。你想甩开这个家单飞。想飞得远远的。想飞。这正常。

      我们曾经想要的永远,像一件过时的衣服,被你遗忘。你留下背影的时间,越来越多。你的眼神,你的语气,那淡淡的厌倦带着淡淡的不屑,淡淡的不屑夹着淡淡的木然,却唯独少了对这些的遮掩,哪怕是淡淡的掩藏。

      某日,我们讨论永远。你说,和家人在一起将会久到一眼望不到头。是啊,天天相守,寡淡无味。

     于是,趁你空闲又心情敞亮的某天,我们一起算了算,永远,等于多少天?这道题,其实早就想和你一起做了。

      抛给你的第一问,16个365是多少?你简单心算一下,5840。是的,这样的计算对于初中生来讲,太小儿科。

      如果明年你考上高中,大概率只能选择寄宿,这样,每周最多可在家呆一天。那三年下来大概多少天?你依旧反应敏捷,160天。

     我继续问,如你考上大学,寒暑假和国庆节都能回来几天,四年累计能回来多少天呢?你开始静下来,默默念叨,寒假在家呆个10天吧,还要去同学那里等等,暑假也按10天吧,或许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国庆节就不好说了,总要出去玩玩,那一年合计20天,嗯?不对,哪有这么少?你自言自语,愣了一下改口说,那就翻一番按40算吧,四年下来160天。你结束了自说自话。

     是的,这样的计算不需费脑子,你只是狐疑我出的题,没头没脑。我并不理会你的莫名其妙,问题继续抛出。

     假如一生按80岁来计算,总共是多少天呢?你似懂非懂的望着我,29200天。看出来你还不明白这样的计算有什么意义,又仿佛有了些感觉。

     我也不解释,还是追问。如果大学毕业后,万幸能和父母生活在一个城市,而又万幸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每周回来看望父母半天,那毕业后的57年,一共可以探望的是多少天?饶是你速算能力很强,还是被数字绕糊涂了,略有迟疑后,你答,1400天。是的。这是假设父母高寿到百岁以上。假如父母余寿也按80计算,还需要再去掉二十年多年的每周半天,这数字又是多少?你边算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700天左右吧。

     你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我照旧让你解题。把5840、160、160、700这些数字加总一下吧?你反复算了几次,6860。是的,就是这个小小的不足万位的数字,它意味着你和父母相守一生的总时长。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把你和父母已度过的15年减掉,未来我们最多可以相守的日子是多少?一个简单的减法计算,那就是1385。是的,所谓的未来和永远,无非也就是1385天而已。

     不可能这样少!你脱口而出。瞧,计算都是你自己做的,现在反过来质疑结果。数字的残忍,数字的温情,数字何曾无趣过?

     “怎么不可能这样少呢?就像我和父母在同一个城市,我也无法保证每周去探望他们半天,周末加班,还要照顾你们,你都看到的”,我沉心静气的又添上了一句,把手悄悄搭上你的肩头。空气一下静了下来。你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现在,大多时候,是你的姥姥姥爷,带着买的东西,来悄悄看我们,他们总是趁我上班后来,趁着我没下班时离开。从来都不打招呼,生怕惊扰了我的工作,侵占了我的时间,更怕我责怪他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跑来跑去,在他们眼里,’永远’已是稀少又稀缺的了,不是吗?”目瞪口呆的你,听着我低声的絮叨。

     是的,谁都以为永远有很远,都觉得来日方长。实际上,父母和孩子的相处,基本上就在16岁以前,往后的几十年里,合计再多,也多不过一千来天。一辈子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六千多天,这还是假设在一个城市生活的前提下。一生三万天,相守只占了其中20%的时间,而往后的余生,相守更是少到了不足一生的5%。

      数学题,基本推理完毕,这样旁敲侧击又迂回的引导你。现在问你,还那么急切的盼望离开这个家吗?

     你语塞。

     是的,生命其实不长,母子情分也不长。你惊讶于数字的可怕,我又何尝不是呢?或许你现在还看不明白母爱的真面目,但看懂看不懂,母爱就在那里。母爱一直如影相随。

       一个母亲能做的,就是在远处不为人知的守护你。无论外面的世界精彩还是无奈,只要你累了,随时回来,妈妈会接纳你所有的伤。无论你有怎样的痛,回到家里,都可以被看见、被疗愈。

妈妈在,家就在,永远在!


作者简介:吴静,女,金融从业者,现供职于光大银行郑州丰产路支行,醉心书香,现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歌专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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