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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说 | 结在房顶的乡愁

 彤话晓说 2021-06-11


如今的北京还是北京吗?作为生于斯长地斯的我,时不时会有种不确定感。为了体味叫做家乡的味道,我会偶尔寻着故迹,走进长长的胡同,去确认这里还是这里。

早些年在上海工作,长假才有时间回京,下了飞机打车回家,司机师傅开到一座桥下准备左转,我突然喊他:“不对,不是这儿,继续向前。”司机犹豫一下,问我:“这就是啊!您不是到这儿?”我暗笑,真当我外地人啦!跟我绕圈儿。司机见我坚定,继续向前,五分钟后,我发现家已经甩在身后。

北京,一年之内变了许多,家门前已经多了新桥,通了新路。司机不曾骗我,是我骗了自己,是这拆掉重来的城市让我迷失。苦笑,向司机道歉,转个弯再回去。自此,外地回来不敢再跟司机师傅矫情路线。

因这份误会,我担心起来,当年的院子还在吗?那棵擎天的核桃树,那雪白的汉白玉石表,还会在院子中间默默地伫立吗?而工作是永远的借口,回去看看,成了时常涌动的念想,家乡,你今时今日是怎生模样?我想知道,却又不肯去确认。

日子过得久了,家乡就成了一个符号,就像我的户籍卡,我的身份证,只是一个记录,却毫不真实。偶然,朋友圈有人转发一系列钢笔画,斑驳的墙,零落的瓦,残缺的门蹲儿,那不是我时常梦到的家乡吗?我以为家已经淡了,看到这画的一瞬间,我才知道家一直在心里, 那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是我永远的出生地。

推开所有的牵绊,回到曲折悠长的胡同里,看院门边两排整齐的银杏,卫士一样不曾离去。乡愁,我总是以为离我很远,离别人很近。

闯进大门的一刻,我才明白,乡愁是对一块地、一片土、一座城、一进院、一棵树、一片瓦的怀念。哪怕,你还在这城,但城已不是曾经的城,你就懂得了乡愁的滋味。在高楼环抱中,你不知此处是东京还是北京,是纽约还是上海,那不是家乡,那只是一个漂泊的居所。

院子变小了,不是面积小了,是被蚕食得七零八落。古旧的房屋间隙,被奇形怪状的小屋侵蚀殆尽,擎天的核桃树还在,委屈地缩进一间加盖的小房中,苦涩地衰老了容颜。巨大的汉白玉石表已经失去了它的踪影,怕是什么人知了它的身价,就那么不留情面地移走了。

北房,我从小玩大的地方,我人生最初的篇章刻画之所,完整模样已经不见,只有高高的青瓦屋檐不屈地探出头来,一片片、一丛丛枯草,顽强地滋长着,在晚霞中摇曳,如同当年一般姿态。我以为我在家乡,其实我早已远离家乡,金色的草尖上,爆出了我的乡愁记忆,一跳一晃地倾诉离情别绪。家乡,恍惚间就已远遁在这些残存的角落里。

回到灯火通明的世界,我依然要继续生活。但我翻出了《梁思诚传》,因为妈妈常絮叨,当年梁先生要保住北京城,建议在边上再建新城做政务区,他是真心心疼这座城,他愿意后世子孙还能见到这座城。可他是孤独的,是寂寞的,是差点因此受害的。于是,梁先生没有成功,北京也就失去了原有的容颜,这座城也就带着对既往的不舍被拆得七零八落。

翻看报纸,有国人巨富豪商,买了西班牙大厦,那里的人们不感恩他的挥洒现金,却要公投他可不可以拆掉重来。我忽然固执地认为,他们是害怕有一天,如我们一样找不到家乡,却要在叫做家乡的地方品味乡愁。

乡愁,是一座曾经可以爬上去的城墙,是一片可以粘知了的树林,是四合院里吱呀吱呀的机井,是门廊下飘香的炸酱面。还有,那些个串着胡同的叫卖声,“磨剪子嘞,戗菜刀。”“锔盆,锔碗,锔大缸。”“冰棍儿,三分。”……

只可惜,我的乡愁只能结在那里,与风共舞,成为永久的记忆。所有的一切,只能是画里、影里、记忆里的流连,有些从前是再回不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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