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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昌:记与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钱浩梁先生的交往

 cxag 2021-06-12

大约有十来年的时间了吧,每到农历的九九重阳节之夜,我都会对家人说,今天晚上你们都自讨方便,谁也别和我争看电视节目了。说完,我就认真地泡上一壶好茶,独自守候在电视机前,锁定中央11台,等着看一年一度的重阳节京剧演唱会。这一天的晚上,我会守着电视机,从开台锣鼓到集体谢幕,一直看到小半夜。家里人虽嘴里不说,但心里都知道,我这是在等着看一个仰慕的朋友——钱浩梁先生出场。

钱浩梁先生出身于京剧世家,6岁即随父学艺,1943年进入上海戏曲学校学习,7年以后,以一出《林冲夜奔》得到周信芳等名家赏识,考入中国实验戏曲学校(中国戏曲学校前身)深造。先后师从尚和玉、迟月亭、沈三玉、茹富兰、傅德威等,系统学习长靠武生戏。1956年毕业后加入中国实验京剧团任主演。1962年选调中国京剧院一团,又得到李少春、李盛斌、李洪春、高盛麟、刘砚芳、盖叫天执手亲传和悉心指教。由于他天赋过人,又有名师引路,加之刻苦磨炼,博采众长,演艺日益精进,武戏、文武老生戏全能,尤以代表剧目《伐子都》名噪梨园。“文革”中,钱浩梁在样板戏《红灯记》中扮演李玉和后受到重用,改名浩亮,当了3个月文化部副部长。文革以后,钱浩梁被隔离审查5年,到1982年年初才恢复自由,回到了昔日的工作单位——中国京剧院,名字也改回了本名——钱浩梁,一家搬到海淀区魏公村一幢筒子楼两间背阴的小屋居住。1983年底,钱浩梁与夫人曲素英应邀同到河北省艺术学校任教。1988年12月重返舞台,全国各地许多文艺团体和电视台纷纷邀请钱浩梁前去演出。由于过度劳累,1992年1月,58岁的他突发脑溢血,倒在了舞台上,经及时抢救,方才脱险。一段时间内,他半身偏瘫,语言功能严重受损。为了能重新站起来,重返他视为生命寄托的舞台,先生以超乎寻常的毅力,刻苦进行康复训练,健康状况逐渐好转,于1998年开始恢复练功,争取重返舞台。2001年5月26日、27日,为迎接建党80周年,袁世海、钱浩梁、高玉倩、刘长瑜、孙洪勋、谷春章等京剧名家,不顾高龄,再度联袂复出,以原班人马的整齐阵容在北京举行的京剧名家演唱会上,演出30年前原版《红灯记》中的精彩选段,受到热烈欢迎。就这样,钱浩梁先生凭着对京剧艺术的执着追求和顽强的毅力,创造了一段感人的生命奇迹和梨园佳话。

我虽然从小就喜欢京剧,特别是爱看钱浩梁先生主演的《红灯记》,是钱先生的忠实拥趸,但直到十四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有幸见到已步入老年的先生,并在与其交往中结下了真诚的友谊。

时间回溯到2005年8月25日的下午。当时,我正忙着处理手头工作,突然接到忘年好友、吉林省京剧团团长、高派著名表演艺术家倪茂才的电话,他告诉我,钱浩梁先生和夫人曲素英大姐应邀来长春,晚上在长春亚泰会馆用餐,想请我出席作陪。我听了先是一愣,遂马上反应过来,问茂才:“你说的是不是'文革’中曾主演《红灯记》的那个浩亮先生?”茂才说正是,这次请他来,除了避暑以外,还给我说戏,指导省京剧团复排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待纪念抗日战争60周年时演出。能见到心仪已久的钱浩梁先生这个京剧泰斗级人物,实在是求之不得事情情,机会焉能错过,我当即答应茂才,一定准时到场。

那天刚一下班,我就约了好友、著名画家龙震海一起赶到会馆。让我没想到的是,著名书法家吴玉珩、吉林森工集团党委副书记徐福庆、工会主席慕广学和我的老同学滕玉琢等戏迷早已捷足先登,在那里落座等候了。不一会儿,钱浩梁先生夫妇在倪茂才和著名张派青衣演员张蕾蕾的陪同下,来到酒店。我和几个朋友急忙起身相迎,倪茂才将我们逐个介绍给先生,先生高兴地和我们一一握手。我偷眼打量起先生来,他身材依旧那么高大笔挺,虽然头发已稀疏灰白,但面色红润,目光炯炯,安详中又带有几分轩昂,一举一动仍有《红灯记》中李玉和的神韵。以至于交谈中,我竟几次口误把先生错称为“李老师”,倪茂才赶忙纠正说是“钱老师”,先生只是会意地笑笑,毫不介意。倪茂才向我们介绍说,先生夫妇都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钱先生的夫人曲素英大姐是荀派传人之一,曾在京剧电影《红色娘子军》中扮演娘子军连连长,我们听了由衷地发出一片赞叹声。

晚餐就坐之后,大家都争着向先生敬酒,诉说自己是如何看着先生演的《红灯记》成长起来的,表达对先生的敬慕和良好祝愿。那一顿晚餐,都吃了些什么,我早已忘记了。但我觉得,如从精神和文化层面来看,那不失为一次精神大餐,文化盛宴。席间与先生互动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先生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时刻不忘,至今记忆犹新。那一天先生特别高兴,和我们一起谈京剧,论人生,聊社会,展望未来,话虽不多,但却有深刻的内涵和见解,我们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酒过三巡,不料徐福庆突然给我出了个难题,说你是诗人,今天的聚会,不可无诗,你得给钱浩梁先生写一首诗。因事前毫无准备,这可真把我难住了。我赶忙推辞,说改日写好再呈送先生。谁知徐福庆等朋友却不依不饶,老同学滕玉琢等也在一旁七嘴八舌地“溜缝”,钱浩梁先生也希望我能当场赋诗,觉得那样更有纪念意义。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思索片刻,吟成一首《席间赠浩亮先生》的新韵七言绝句:

挺胸抖镣英姿爽,

迈步出监唱更佳。

身世浮沉休计较,

红灯依旧照中华。

我写过2000多首诗词,除五言诗首句一般不入韵外,所有的七言格律诗首句都是入韵的,且多用平水韵。但那天由于时间仓促,实在没办法,急就成章,便写成了这样一首七绝。不料当我站起来朗诵给先生听时,竟博得一片喝彩声,先生也非常满意,尤其是对最后两句,赞不绝口。想不到,人被逼无奈,动了真情,窘迫中有时也会出好的作品。这时,徐福庆又说,那边备了笔墨和宣纸,你得留下墨宝。我笑了,说有大书法家吴玉珩在座,这事轮不到我,况且我已完成任务。玉珩听我这么说,便慨然应允。但他对我说,你得写出来,否则,边念边写容易出错。由于既没带笔,也没带纸,我就和服务员借来圆珠笔,要了一张点菜用的小单子,将这首诗写了出来。吴玉珩拿在手里,只看了一遍,就拈毫濡墨,在宣纸上一挥而就。那幅行草作品,笔法精湛,章法严谨,既行云流水,又起伏跌宕,使大家见识了大书法家的功力和风采。钱浩梁先生非常喜爱这幅作品,一时爱不释手。翌日晚,先生又和诸多京剧名家一起登台献唱。他与夫人曲素英女士演唱的是京剧《白毛女》中扎红头绳那段,听得观众如醉如痴,叫好声和掌声不断。我曾问倪茂才,你对先生的演唱如何评价?他说,先生演唱的不仅仅是京剧,它承载的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先生的戏,是我辈学不来的,那是一种文化的积淀和人格的修为。真是惺惺相惜呀,茂才的评价确是真知灼见,我深以为然。后来,先生还特意让茂才给我打电话对以诗相赠表示谢意,我说愧不敢当。茂才说:“先生的谢意是真诚的,他告诉我,你的诗,写出了他坎坷的人生和不朽的艺术成就,在你之前,还没有人这样评价他,因此他特别喜欢,平时将其挂在家里,外出带在身边,连上美国去看女儿,都要带去向女儿展示。”茂才还告诉我,先生的名人字画并不少,连毛泽东、周恩来的作品都有,他能特别珍视你的诗作,说明是确实让他受了感动。

中国有句老话,叫作“相见恨晚,一见如故”。这若用来形容我和钱浩梁先生的交往,还是很贴切的。钱浩梁先生2007年第二次来长春时,我们就都有了一种老友重逢之感,几乎是无话不谈了。从国粹京剧说到诗词,从诗词说到书画,谈到尽兴处,我用手机向先生展示了龙震海给我画的巨幅画作罗汉伏虎,名曰“大自在图”。先生高度赞赏,甚是喜欢,当场恳请龙震海先生也能给他画一幅。震海知道钱先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不轻易张口,此事实在不能推托,便高兴地答应下来,但说这次是来不及了,待我画好了后,等您下次来时,一定相赠。翌年8月,钱浩梁夫妇又来长春,我和倪茂才、老同学滕玉琢以及老战友龙震海等私人宴请先生夫妇。餐前,龙震海将精心绘制的罗汉伏虎图赠给钱浩梁先生,先生非常感激,连声道谢。他拿着那幅画,和龙震海先生及各位朋友依次合影留念。落座后,酒至半酣,先生对震海说,我也没什么能赠给你的,给你们唱一段《将相和》吧!说着,就自打节拍唱了起来。一段二黄三眼碰板转原板,特别是开头那两句“老将军你这何必身背荆杖,有什么衷肠话细说端详”,紧扣人物情感,唱的声情并茂,字正腔圆,荡气回肠,我们都沉浸在巨大的艺术享受之中。据曲素英老师说,钱浩亮先生除了在舞台上和授课时外,从来不在酒桌上唱戏,这次真是被你们感动了,算是破了例。曲素英老师在钱浩梁先生唱完后,也乘兴用梅程荀尚四大流派的不同唱腔,奉献了精彩唱段。钱浩梁先生和龙震海这种艺术家之间的心灵贯通和艺术交流,应成为文坛佳话,历久弥新。听茂才说,先生这几年基本不再登台演出,主要是做些整理剧目、抢救遗产、带培学生等工作。吉林省京剧院复排的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倪茂才主演的李玉和,都是因为得到了先生的真传,才大获成功的。茂才私下和我说,先生指导他复排《红灯记》时,要求非常严格,哪怕有一个细微处不到位,先生也不放过,不厌其烦地反复指教、示范,直到做好了,先生才露出笑容。可见,先生在吉林京剧事业发展上付出的心血,做出的贡献,确实难以言表,着实令人感佩。为了表达对钱老师的敬意和感激之情,我在席间有感而发,奉献了两首七言绝句;

其一

唱念俱佳武艺精,

红灯伐子久驰名。

樽前漫议梨园事,

共赞当年第一生。

其二

戏剧人生毁誉多,

尘封水洗任消磨。

而今惟念载桃李,

再续梨园盛世歌。

钱浩梁先生《伐子都》剧照

我边吟诵边解释,红灯伐子,系指当年先生主演过的《红灯记》和《伐子都》,第一生,是对先生著名文武老生地位的赞誉。茂才接过话茬,说这个评价非常恰切。当年先生在艺术高峰时,同期唱得好的,没有先生的武功好;武功好的,没有先生唱得好;武功和唱功都好的,没有先生的舞台形象好。当年第一生,先生当之无愧!钱浩梁先生连连摆手,说:“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其实,越是真正的大家、名家,为人处世往往越低调、越谦和。我在和钱浩梁先生交往中,对此有了更深切的体会。记得2009年也是8月份,钱浩梁先生和夫人又来长春,由于怕添麻烦,事先没让告诉我和几个戏迷朋友。有一天,倪茂才说他晚上有演出,请我和龙震海去看戏。那天晚上,省京剧团的领导特意安排龙震海我们两人同前来观摩指导的全国京剧界名家张关正、赵景勃、续正泰坐在一起。这些年我们接触过多次,我还向他们赠过诗集,也算是老朋友了。看演出的过程中,我不时向他们请教有关京剧知识,交谈对剧目和演员的看法,不知不觉中,京剧晚会结束了。按程序,有关领导和京剧名家要上台祝贺演出成功并同演员合影。我怕他们拉我上台,就和龙震海站起来准备先离场。刚迈出一步,我就觉得有人拍了我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钱浩梁先生穿着短裤和T恤,和夫人坐在我们后边看戏。我很不好意思,说你们应该上前排来坐。先生笑笑说,这是我们自己选定的位置。这时,张关正、赵景勃、续正泰老师也都发现了钱浩梁夫妇,赶忙把他们老两口推到前面,请他们一同上台接见演员。钱浩梁先生连连推辞,说我穿这身不方便,谢谢啦!张关正等人不容分说,连推带拉,把钱浩梁夫妇拥到了台上。这件事,使我感慨良多。在回家的车上,我和震海说,先生真是了不起。今天的场面,更可以看出先生谦虚低调、重情重义的品格,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他居然能在那么多人中先发现我们,着实难得。同时,连京剧界的大佬张关正、赵景勃、续正泰都如此尊重先生,足以说明先生在全国京剧界的地位、名望和影响。震海说甚是,咱们今生能结识钱老师这样高层次的朋友,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我对钱浩梁先生的敬重,确实不仅仅因为他是京剧大家,更因为他具有情牵家国,宠辱不惊,虚怀若谷,讷于言、慎于行的博大胸怀和高尚品格。先生的一生,虽不能说是波澜壮阔,但绝对可以说是起伏跌宕,一路走来,既有过身居高位的显赫,也有过接受审查的落魄;既有过在戏曲界如日中天的辉煌,也有过身患重病,远离舞台的无奈;既有过荣誉满身的高光时刻,也有被降为二级演员,住四十几平米的阴暗斗室,医疗没有保障的尴尬状况。我曾在多个场合谈及对此事的一些不同看法。那些年,先生常来,有一次在指导排戏之余,应戏迷的要求晚上准备和省京的演员一起登台演出。演出前,省有关领导要在戏楼会客室会见先生,我也被邀请陪同参加。先生到来之前,我和倪茂才向几个省领导介绍这几年先生来吉林的有关情况,我也顺便谈到先生的窘境。我说,你们可能不知道,钱浩梁先生现为国家二级演员,他若是二级演员,中国还能有一级演员吗?我觉得我们应该以更开放的胸襟和更宽松的政策去看待高端人才。比如抗日战争时期,梅兰芳蓄须明志,不为日本人登台,赢得人们尊敬,他无疑是大艺术家;马连良被迫给日本人唱过堂会,人们对此颇有微词,但他仍然是大艺术家,而且两次被评为四大须生,这在中国京剧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钱浩梁先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重用,那不完全是他本人的过错,从专业和人才的角度看,他仍不失为大艺术家。艺术家就是艺术家,不能过多地从政治上苛求他们。对这一切,钱浩梁先生则表现得很豁达,每当谈到这些问题时,他总是面带微笑,泰然处之,绝无半句怨言。他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国家和人民给的,而自己能回报的则不多。这更让我从心里叹服,我想,这大概就是大艺术家的品德、气质和修为吧!

2010年盛夏,钱浩梁夫妇又一次来长春避暑。我听说后,急着安排请先生吃饭,以畅叙别情。但倪茂才告诉我,由于曲素英大姐腿疼病加重下不了床,先生得伺候大姐,这次就不能出来聚了。我说,那我们就去寓所看望他们。先生当时寄住在二道区一个环境优雅的居民小区里,房子是由他的一个搞房地产开发的戏迷朋友提供的,每年都可以过来住。格局是两室一厅,宽敞明亮,南北通透,很适合避暑和度假用,老两口很是满意。听说我和茂才要去看他们,先生很高兴,亲自备了好茶,并到门口迎接我们。曲素英大姐下不了床,只好靠坐在床上和我们打招呼。听大姐说,她的腿疼是早年练功时留下的老毛病,这次到长春来,因不愿麻烦别人,就自己收拾屋子,结果累的加重了。从这一件小事上,也能看出先生夫妇的为人,这也使我对他们更加敬重。唠来唠去,又说到了我多次提到的先生的有关待遇问题,茂才说他一直在上面做工作。我开玩笑说,这件事,老朽已无能为力了,还得靠茂才继续斡旋。茂才连忙说,其实我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如果将来有一天这些问题真能得到解决,那得感谢党的人才政策,同时,也是先生在京剧艺术上的成就和贡献实至名归的结果。临别时,我除了叮嘱大姐多多保重,安心静养,早日康复外,还特意恳请钱浩梁先生能在央视一年一度的重阳节京剧晚会上登台,让戏迷朋友和全国人民重睹先生的风采。先生听了,略微迟疑了一下,笑笑说,我老了,身体也不好,不想再登台了。经过我和茂才的反复力劝,最终,先生总算是吐了活口,但他对茂才说,那你得和张百发说,让他去接我。后来,倪茂才是否将这话过给了张百发,张百发是否亲自去接了钱浩梁先生,都不得而知,也不便多问。但有一点却成为事实,这就是从那年的重阳节开始,人们可以年年在央视11台看到先生的精彩演出了。再后来,倪茂才又告诉我,先生的待遇问题,有关部门和领导很重视,给他解决了一处170平米的住房,医疗按高端特殊人才对待,医药费实报实销。作为老朋友,我真为先生感到高兴。

高兴之余,又不免产生几分惆怅和伤感。时间竟过这么快,没想到上次与先生流寓握别,竟成了阔别,到现在已有近十年的时间没再见到先生了,未免时常想念。这十来年,每次见到倪茂才,我都要打听先生的身体状况,并通过茂才,邀先生再来。茂才说,先生由于年事日高,加之身体欠佳,再来长春已经很困难了。不过,茂才告诉我,先生对我一直念念不忘,特别是喜欢我当年赠给他的诗句。每与老朋友见面,他常笑着与人击掌,以一句“红灯依旧照中华”迎送客人。这让我既感动,又欣慰,这大概是我在与先生十几年交往中,能为他做出的唯一一点贡献了。我让茂才给先生捎信,祝他健康长寿,希望他能再来长春,希望他能继续登台演出,更希望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也能击掌大笑,共同来上一句“红灯依旧照中华”。果能如斯,则此生幸甚!

2020年2月12日完稿于海南文昌龙楼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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