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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师名家名人坛】查镜洲《二十四节气》组诗

 左龙右虎艺术馆 2021-06-12

立春

东风轻拂地图

一枚萌芽的奠礼和序言

如还魂的始祖或灵根胜算冷暗

东方新壤中

蛰虫与安眠的草木在注定的时刻振栗 

万命转世  闻风而应

我解冻的血管中插入一条或一万条

鱼喜悦的上浮与轻盈的路径

我知道每一片冰将破碎  知道每一片

曾经的凋谢都将回到枝头

我要到一扇窗口去  去看道生万物的生机

用一粒芽孢和水暖解释春风中的受孕

我要去看更多季节的真理和光芒

我要预言那采不完的鲜花和百鸟的歌唱

雨水

向第一滴降水和巧思的源头致敬

我要借雨还魂  让前世的心和

万类悸动的灵窍

像一个经历严冬的人  接应上天的

恩宠和布施

要让受洗的诗篇

如枯萎的运道和腰肢一寸寸 

返青  发芽  吐绿

要像一只水獭 

敬献体内传世的波纹和鲜肥的鱼

叫过头顶的大雁衔回失踪的乡音

我的诗行一日千里

菜花黄  杏花粉  李花白

有多少花朵就有

多少相匹配的形容词根沙沙作响

而一场雨午夜的倾吐  又为我们 

织成丝缎  潜滋甘泉 

在细雨的丛林中沐浴  沉思

凭着笔墨淋漓的新生符咒

和轮回的丰盛

我繁简合一  量身成杯

时时如新地擦拭修辞和行走  洗濯

我贞洁的伤口中抽出的

一缕缕最深的疼痛

在一滴雨中回味所有再生的脉动和元音

让人之为人的心潮和泪水起伏

再以虔敬的仰望

汇入万流归母的天生之水

惊蛰

闪电的鞭策,苍龙昂首,大地翻身

动情的绿四处奔走

转世的诗篇开出桃花和蔷薇朵朵

要相携棠棣去以充血或失血的呐喊

为所有的蛰伏解缚与加持

蛇虫腾挪,挣脱秘不相传的黑暗

百鸟亮翅,一片春风的灵巧翻开

另一片春风的扉页

每一条鱼吐出荡漾的清波。紫燕最

清浅的呢喃,畅述着春天的广博

黄鹂百啭,回旋起与我们

亲密无间的音符。当飞鹰敛影

我们可以想见稍后的吟唱将如

一声声布谷追比另外的布谷

多么的想借这欢喜的催促,来把

我的诗行

擦亮,如每一张耕犁与蹄音

而它也是苏醒我们的日子

耀眼的鼓声一次次敲打偃息已久的大地

伸入最深泥土的根系和沉默的语词

感慨万端。我们要以一颗旺木的高亢

宣示属于一个人的天生地设

永难剥夺的葱绿,丰饶和智慧

如踏上天梯者以盘胸回荡的雷霆

代言着上天“万物出乎震”的最高律令

我知道我终将会凭我的诗章和闪电,从

沉隐的地下夺回最完美繁盛的花园

春分

今天她管日出  管正东方的日出

以校正东方

清歌绕梁  此时  也缭绕

平分全部春天的斗柄

她眼中  阴阳均峙的沙漏如昼夜

和美的相敬相拥一直被把玩

悸动与唇  无间地回放和

咬紧最初白马的闪电

闺阁的桃花梦中

一次次推翻如同占卜的竖蛋

却推不翻心中燕子灵巧的领悟与

对朱雀七宿的浪漫崇拜

推不翻这些星辰

勾勒出的她命运的极简的几何学

她的春天里有

一个女人的好土  周正和衔泥的默许

有无人知晓的夜星与晨曦给她的

更深的春意

海棠如醉  梨花心颤  木兰枝横

当众花灿烂的庇护领着她

红妆的脸盘私奔

东风为正  天晴见星  地气贯通  旺木根深

合此  上天

如内心的雷鸣反复搬动和丰腴着大地

清明

紫桐招手又唤来多少词章和故园春风 

万顷麦花似雪  与我们对视  不久

它将一夜消尽 

柳絮的舞姿和梦呓  回旋着春天的

节律与消长掐断牵线的风筝将

让更高远的天空消灾和着陆   

一个任其所是的人不费追逐与共舞 

田鼠抽身入洞  那个人的坟茔置身世外

仿佛过往尘世的潜伏和忍耐就是要把

自己挣脱为另一口独立的洞穴

曾与春光中一只逃脱驯养的鹌鹑邂逅 

他学会了拆解

被植入体内的专制和受虐

原野上  火烧加发配的焦骨牡丹

一度度傲然盛开  与百花争雄斗艳 

如同推演着人的倾轧与被迫扮演的高低贵贱 

而燃烧中翻飞的纸钱票证和所有祭祀 

想以世俗的意志

干预冥府和鬼神  彻彻底底地抓牢每个人

更深的指引  让他参透生与死

从一杯酒开始简化人的所有面目和苦痛

而清白的杏花酒盏长出了一个人

一灯如豆的光明 

也长出了他刻骨铭心的彩虹 

正如一切真正的占有无须凭据  一次次的

钟情是他命定的生死疲劳

等候着预期的真理与突如其来爱情

他是泯灭的一生无眠的人

一万种饥饿已被一块土填饱

现在自根自性  无名无祭的这座孤坟

随山坡共起伏  他获得了自然的真髓

一个不再沉浮的人

不再追问所有死亡本身是否始终是处女

坟头没有插上接通生死的柳条

黄土截断人为的所有伎俩和钳制

没有任何祭礼  祷祝和回眸

永远的失忆如永不到达的未知

收藏他肤浅的生命

无语之境  脱离任何统治

谷雨

浮萍新生于原初的水面

亦如在我血管中逆流而上 缘情而长 

有际会和平准天下之心

而一只只鸟飞旋 又回落于农人的肩头

梳洗往来春风的羽毛和神灵扇动的翅膀 

催耕布谷在昼夜深处啼鸣 

有烟雨和风  桃花谢尽残红

并没有真正的血

离人的目光踢翻凌乱和熏臭的巢

戴胜鸟站在桑树最显眼的位置

头上美饰如一朵衔来的花明柳暗 

催开鲜嫩的桑叶和蚕 催开

罗敷如琴键奔忙的手指

百花钦叹  牡丹丰满芬芳之王位

荼蘼抛下轮回的枝条 下年的

孕育必有绝望与重生的美学

了断苦涩霜期的楝花 完全

最后的春情和花信

我以文字圆满和重绘着这些春天的事物

我要歌颂上天赐予仓颉及人间的奖赏

要歌颂仓颉为我们播布的千万行至上与万象的模写

当谷与雨合一为属人的源头 管辖大地的

贞操  受孕和丰盛

在一个季节中恰到好处

生圣水  生百谷  生万物  生正果

我庆幸我握紧了其中的一元

在一滴雨水或一粒种子或一个新词中

神圣地完成和举起我的归宿 创造

诗篇和最激情的春日

我爱天命的恩典 更爱

人为的事物

因为人心更愿感动与牺牲

如我愿把瑕疵留给自己把完美交给所生

立夏

蝼蛄的恶意和自鸣得意开始

在我耳边盘旋

它指向植物和田埂的根部

五日后  蚯蚓会匍匐于初夏的景框

它将闭着眼  听凭阳光

勾兑其阴冷的宿命 这是

一段温情的时光 有自由的路与空阔

如果王瓜的自信

不随藤蔓持续向上攀援快长 

它的的命名不会打败诸多

平庸与低估的比喻

——古人选取这些渺小的物象来描写

一个节气  如同在一张广博的宣纸中

拿出了感触最深的诗句和方寸的哲学

蝼蛄有它自己的解与不解

它的恶滋长着一代代的繁衍

而又养育出一种善 一种死亡与药

它要与我们讨论

这是命运一时之伪饰 还是

灵魂盖棺定论时终极的领悟与自救

它热爱和追逐光明却被光明所诱杀 

这让我们无法据此判定入夏

所誓约的宽容和德性

似乎为善亦有其畛域 比如蚯蚓

是善始善终的事物 却活的阴暗潮湿

为疏通大地的经络和所有根的生长

每天于九泉之下走出一千条岔路和歧义

但它的执着和蜿蜒在地面却一事无成

夏日夸大和风长一切 包括卑微的物性

一个瓜仔也可以凭借虚指和覆盖 

荣列经传  假借称王 

无数弱者将脱颖而出自立于盛旺的草莽

而等到五至六月间它将向天下

昭示其盛极的气概 赤心与小小的王朝

一只蝼蛄比一百座山的灵物和草木更

快捷地触摸到了元阳生生不息的背面 

嗅出这全盛之世的开端 已有

阴影将生的气息

蚯蚓有比一百条冰水更加至阴和沉潜的

肺腑  孤悬于自己寒梦的极点

灵幻般感受着对应方位

三阳开泰的亨通 喜悦与冲动

我们阅读三种物象 阅读立夏纯阳

流注的气质和繁盛万类的包孕 

它点睛的原理抓住了

斗转东南  蛙鸣蝉噪和绿肥红瘦

也抓住了我们的脉搏与立足的根柢

此刻  在宇宙的位置中  我们已

找到了大自然  找到天空和大地

找到四季和节气 找到夏天和物候

找到立夏 

找到蝼蛄  蚯蚓  王瓜和我们

小满  

地不满东南  天下小有盈满 

而诗人是节外生枝的一棵

在一个节气的头顶悬挂苦菜 悬挂 

野性  恣意和青黄不接

推翻所有被耕种管收操控的

生涯和果实

不屈的味蕾挑选小满的盲区 

在灵肉中拔节饥渴难耐的诗行

如立心为鼎煎熬大千世界中为人的

最真实的苦汁

而在另一个白日梦中

诗人如炼丹之狐得悟于一株靡草

我们一次次咀嚼它和露的细叶 

咀嚼随风顺从的教化和夏日暴盛时

它临机巧变的化身 

原始的枯萎传授了应命归根 隐而不见 

逢春再新的生存之秘

它灵然无滞地归去 亦如修行入幻的

仙草  仿佛要为万物医治原罪

它还如我们诗篇的另一部分 

如那些写于

大地上的每个阴性的传奇笔画 都将

会被暗中到来的神接走

骤然如秋的成熟成全被驯化与

反复求证的归途

一种奉献携手一种胁迫在成长 

此刻它们 

为纪律所支配  整装待发 

而在下一个预定的当口 十万兵阵

将会全军覆没  他们的骨骼没有年轮 

一座座孤独而饱满的山 要凭单一

物种的巨乳和牺牲的奇迹哺育人类

这种消长  已让我诗篇里想象的精灵

把这

无边麦海收缩为

一片麦浪一株麦穗一颗麦粒

再把它放大为遍地无辜的麦桩无依的

空旷  和四面流浪的风

我迎风而立 

在赤裸的心中持定一叶苦菜

一根靡草一粒小麦和一首诗 小满

芒种

我喜欢自由轻盈 喜欢看一只

螳螂

跃出季节和熟悉的草垛

想象夏风熏暖  它敏捷的身手和举起

的锋芒迎风而长

而没有生命的起点 成熟的履历

和捕蝉的欲望

也不惧怕黄雀在后的危险

塑胶的特性使它具有别样的先知和勇敢

与飞燕时常相会

百科全书是伯劳鸟生活的另一块版图

平静的留驻和鸣叫不会让人想起

它已代表一个节气的冲动   固守

自身的野性和领地

绕开个别的公式和冷字 它的故事中

自有那只被啄痛昏死的苍鹰

和一条盘伏毙命的蛇

关于另外的凶猛和细节都将会在其余的

一些叙说和附注中完整

五代的驯养成就了百舌鸟的安详

此刻正跟随录音机学习百鸟的歌唱

一枝麦穗或者几颗麦粒

这是夏收回馈我们的全部金色的抚慰

无须关心土地

用一粒米加一张无土栽培的图片

就能了解水稻的姿态和生理

我们渴望人工智能

将来去操控一切庄稼的生长

我们还是会把

三夏的物候和农事的动画编入电脑

当然如果需要  我们将可以

随手安插其它物种的运命

但我还不能知道 

如果把一个人当作时间的作物

那么今天我们该会有怎样一种芒种

夏至

伫立在茂盛的草丛中 那么远  那么静

指鹿为马或逐鹿中原都没能伤害它

似乎是与不存在的

事物搏斗  才会失去头角

雄蝉不满于被视作高高树的一部分

它一直在鸣叫  仿佛决意定要去

找到此生厮守的

另一半以及属于自己的根系与枝叶

一株平分夏季的药草同样平分着

万物与属性

行善的灵魂也会拿出被尘世境遇

所异变的苦与毒性

也许只有最长的白昼和冥想

才能包裹或冲淡它

而当说出夏至一阴生时 其实没有

鹿和雄蝉

也没有半夏  只有最早感知的心

本能地因应

从这颗心开始夏日的盛典

将一天天被拆解 

小暑

把温热留在外边

让爽风和默息进来

我心清凉

把夜鸣声留在外边

让幽谧和古梵音进来

我心清凉

把暴戾和猛禽留在外边

让轻盈  空阔和形而上进来

我心清凉

我的小暑如皎月

如轻雷如过雨如新荷

如入定  无上清凉

大暑

从这一刻起  我是两个我

仿佛参与太阳的闪耀和统治

汗水的面颊反射正午阳光的热烈

我在尘世所能及的顶峰 

转述金色王朝的灵魂 普照与体温

而当茁壮的红日焚尽

继承白昼的遗产 我成为一生提灯的人

于玄幻的黑夜和坟头

凭着另一种原始之火 或飞来飞去

记牢每个隐没者的姓名和身世

让腐烂的根系指出永恒时间

一拨拨雷声和暴雨牵动大地升腾起

蒸煮我们骨缝的湿热

若水深火热的苦夏反复摇曳天地

子宫中的赤子  它想挫伤人最高贵的筋骨

而多难而兴的精神逼迫我们赶紧生活

现在  我等着又一场雷雨让我们忘情地回旋 

它将给出崭新生活必定汲取的源泉

也会交出人与万物的盈满及河流的走势

我们都是大暑的一部分 当望着满河水涨

我相信  我们会取

与之相同的道路而直达神域

立秋

许多草木还不能忘怀夏的繁华

深情的诗篇仍在摇晃闪烁的

心旌和蕴热的脉动

凉风吹来  把我们的心提向高远

我知道

这是阳消阴长气运循递的时刻

当一种迷茫降临  打湿我的眼帘

沉默的诗行凭着敏感的对视与触摸

成为先知

跨过季节的沟坎

与草尖上白茫茫一片保守同样

弥漫的籽粒和冷静

几声断续的鸣唱  就把一个人风云

变幻的天空

唤成秋日的清高  寒蝉振翅  仿佛

负载着想象中果实丰盈的疼痛 

一支至简的曲子盖过尘世的真理

与我们共鸣  金秋

将以片片凋零来催促我们以诗作答

而我会到浩大天穹与开阔的秋涨中

去寻得无痕的清芬和孤悬的笔

为诗的梦床添写向月的枝条

与落叶卜算的纹理

画出明察秋毫的心收留每一种飘散

和枯萎的出处  去向和新生

如同明月品味永久望朔轮回的生存

我祈求自然的手指将人之徘徊

引入更深的秋意  祈求

在一首诗中谦卑地点起群星的灯盏 

就能洞照万里  不会被秋色中

另外的千姿百态所迷惑 

我祈求我们与秋季能如抓住时光精髓的

孪生中年  终有一日将褪去所有浮泛和妄念

我祈求为道日损  一言驭万

由此迈出追随造物者的庄严脚步 

处暑

被捕杀的鸟雀依次陈列

如同秋令循序安排着木叶的牺牲

强者的修辞让它在最低处

匍匐  虔敬地献祭天神

这是一只鹰某种掠食的仪式

它承认它的翅膀高不过秋思和天穹

而我已向秋天显明了自有永有的

灵性和内心新熟的果实

清旷的天空陷入沉默

它有自己的静虑  悲悯和生动

明烁的孤星给出季节的爽朗

人与万类感应着天地的肃宁和远眺

千重稻浪  荒原上蒿草野藤

与含苞的菊处处提示我

新琢之句应须暗合金黄与收敛

又若立足明晰的

远山或一尘不染的青天之上

我要歌唱为我赐福的神灵

而光阴在等待  等待那些从春之繁华中

走失的种子重又回到自身和秋的丰足

我将举起一粒米的独立与尊严

感受一生的庄重和暖意

我感恩和期待

片字难求的诗篇亦如仍在空阔的粮仓

终因满获新稻而自圆其说

白露

雁阵如两支角升起于我的头顶

拿出古老的信物和秩序为天空和追望分行

它将飞止于南岳

之后的紫燕轻巧  像泪行或另一种露珠

直抵眼眶和高远

而一滴渴望行走的灵魂却寸步难移

无法追踪它们使命般的归旅

和转动南方的浪漫童话

我的诗行注定要放下空阔

在草叶上寄居和苏醒  语词随

某滴无解的晶莹颤动和虚拟

在最低处点化诗人折射幻相的疼痛

反复而纯粹的暗示亦如涌泪和无玷的至理

被黎明催促不断走失

当目光追撵秋日众多留鸟的飞翔和鸣唱  它

深化着我饮露而生的忧伤和容颜

历尽多少干渴的夜和孤单才能生出清澈之爱

而谁又能于日出后握牢其中的一滴

群鸟在歌唱中积存美如珍馐的过冬食物

我能否重新接住另一世界的高度

把溅起梦境的那一滴作为珍藏和发酵

诸神也无法回转秋意所积攒的

无数熄灭和沉默

但我已打开诗篇揣摩和解咒这宇宙的残局

重生一个人的明澈和天高云淡

编排和铭记所有生灭与虚无的血性与谱系

以一滴露或一滴泪的生存向世人宣告

只要痛过爱过即会永恒

即使如昙花之一现也是秋的人生与果实

秋分

振雷收声  听从时令调遣

住进我们的胸腔和排比如石的骨子里

又仿佛被交到大地深处去冶炼

当诗篇中重新升起呐喊

新生的天地之力与闪电撕裂的疼痛

高举我的灵魂

原野低俯  万物静立

一条大路把人引向金色的丰饶   

也引向荒芜和比薄雾更飘忽的未知

而另一些小小生灵踩住古训的

脚印走入蛰居

像一个人把曲折和小路收进体内

用细土封好自己住宅的出口

又如无罪者谨守生命的密旨和法度

来阻断红尘的无限循环和暗算

亲近和汲取泥土中的能量与守恒

准备做一场深沉而安详的梦

但此刻丰沛的河流已无法安放

你想象  瘦削或干涸的乳会以匿藏

与收敛  等待接济的隔世源头

可肥美之鲤还是在秋光的眼中闪烁

续演江河羸弱的悬念与加持

远山明朗  潺缓的溪水给出空谷的

气息和清亮的幻听  几只飞鸟把视野

带入晴空和淡云的漂移

现在我知晓了秋天的又一重辩证

它给你广布四野的隐忍

也给你居高临下的纵目驰怀

寒露

大火西沉  最后的雁阵望断南天

好一个寒字要深化季节的公理

是谁的指引  让凝结的那一滴如百卉的凋落

成为新寒逼人的起点  随黎明和天光

一起生长  与万物混合显露自己的清冽

多少星子的寂寞在草尖上找到位置

岁寒成露  没有冻结诗的激情和呼吸

在天地与灵魂之间

如某种密实的爱与珍果裸身而出

折射种子般无穷繁衍的喜悦

而多歧的枝叶间跌落或蒸发着生存的垂露

衣单者悟出谁是人间最需要拥抱的身体

秋的瞳仁已蓄满天空或海水的蔚蓝

一只鸟雀与一只蛤蚧

不同羽翼和领地的飞翔以怎样的

隐喻和机缘  把前世今生酿制在未解的梦里

一种沙滩的呈现同一种幽深的躲藏和让与

拥有了相同的心念  纹身和颜色

携晨光而绽出  漫野黄菊与初寒对峙

独一而纷繁  蓝天红枫燃烧生命之火

稻垛金黄   白棉摘絮  葵盘已砍

麦油新种  我要分担收割与耕耘的阵痛

向泥土奉上做人的诚实与信仰

我要为丰稔与收获去建立宽大的粮仓和施舍

接纳大地献出的举过头顶的果实与富饶

一粒粒细数并赞美它们的种性和光芒

霜降

露结为霜矣

天地肃杀  万物敬畏

今天豺狼是献祭者

九月拿出它的战栗  对比

人心愚顽的部分

以先猎之物祭天  申示 

报本和有义

而诗人怎样去

摆脱深爱着的癫狂的教义

迷茫的昏鸦

注定在旷野的劲风中盘旋 

哪一片黄叶亦是岁月的放逐者

不似我呼天唤地  两手空空

且让横飘千里的它一片片穿透

我自迷的胸膛吧 

让枯萎落入更深的眼底与领悟

或怀揣一片归根的枯叶做梦

现在我们必须静下来  与草木同心

多么想在下一刻站在它们的位置

以大地为母 与上天感应

可时间之流上偶然的漂浮

如何挣扎出枯荣有常  生机无限的轮回

是谁又抓住空乏和无常的衣衫做空诗人

即便在秋之万类毕成的时刻

亦让菊花黄枫叶红和石榴火棘等

所有果实都与我无缘

我亢热的身躯和诗篇暖不了任一滴

霜冻  它只在专属于一个人的

凄风苦雨和离愁别恨中发烧

我会像一条蛰虫隐瞒心跳  垂下头来

不动不食  坐守更暗的黄昏和长夜

立冬

在荒野中站立  我的思绪被迎风传递 

手指已能

触摸到水之最初贞洁的骨骼  又仿佛

我在内心触摸伤口闪烁的痂

当一夜梦寐

持留这些不容稀释的薄薄哀怨 

吟者的脚下正以生硬而孤独的光

显明人与大地冷酷的盟约

苍茫的空阔将万物的繁复删至极简

只有零星飞散的鸟雀  没有锦鸡飞过 

而我还是要以这一飞翔的沦落 还原海边

无数大蛤浪漫繁衍的根由

将或逢的海市蜃楼袖入初冬的飘逸  我

还是要在下一刻等待异乡的蝴蝶

让洁白和新润擦亮陌生的眼神

见证它所放养的无数转瞬的一生

但我不会去完全承袭另外的冬天  即使

日渐焦虑的太阳一时无法从云层中抽身

我也定会在私有的天空梳理七彩如丝的诗行

寸草寸枯的土地似诗的体肤我以心血浇灌 

我知道生命的暖流从不曾离开我受宠的灵魂 

它已起誓  要逐走北方冰冷的捏造  漫过

荒凉迂回的光阴  直到我凭重又绽放的心印

催开一道道紧闭的门  与春天会合

小雪

来到无主的原野  你握不到一朵云

彩虹已藏起显身的允诺

这是一个行走的人与天空的隔阂

旷野的西北风冷却眺望的眼神

大地归静  万物已休

尘世和草木怀着同一种忧伤

我知道我已等来了

无边肃寂  等来了天腾地降之象

给天地划一道不愿吻合的伤口

让属于上天的归于上天

属于土地的归于土地

如昼夜不相交通  分囚各自

唯一而入静的元素

封闭内省的沉默与古老对峙

阴阳的孤单

有着冬季禁欲和寂寞的美学

可我还是要指给你看破解这寒冬

之困的诗篇  它以新壤和灵苗昭示

旺绿生命  重又把一个诗人放在圣者

的位置  沟通万物  它替天空降下

爱的谷物与秘传智慧  教养大地

礼数和神话  而即使今天我们还无法

解散一场雪对世界的纷扰和压抑

它也会等你去看温暖的修辞

把每一片雪瓣都收拢为春的花朵

大雪

白色蔷薇已在枝头盛开  如果

大雪分散到整个一生  寒号鸟

就不会失去夏季风华正茂的锦衣

或被节令驱赶丢盔弃甲

现在它丧失了所有胜于凤凰的得意言说

在无边的黎明  严寒挖掘出它

无依的肉身  如赤裸裸的哑默战栗于

大地上  斗死方休的勇士蜕变成

一个患难时不忠实的人  只能陷入

永久不退的暗弱中

而天空无名的伟大闪现新鲜之爱

踏破孤寂的白  一团烈火呼啸

最早最嘹亮的春情  这是天定的应答

此刻  王者是它的第二荣耀  而第一位的

是爱  是它血液中最初最虔诚的暴动 

与深厚的雪相配  沿着山峦和向上的崎岖 

孤蛮而热烈的眼神  传达格外的骤热

它要闯入  与灵魂的另一半焦渴地相会

如同要我们写下严寒中私订的心跳 

写下野兽与爱情  月亮与独木舟  王与后

当第三个五日又承担起白色的风俗和雪野

马兰花替天生芽  雪光慢舔它的嫩叶

舔舐它心含的一阳初生的密语和

冰清玉洁的物质  总有一株会被选中

凭滋润的根茎站立在坟头

如一首短诗的成立  拔节微弱的生命

及内心缭绕的神授光芒

而我为雪而芳的诗境辽阔  谁领悟它无字

的经文  恩典和戒律  谁就能跨过冬天 

吟唱和举起穿透冷酷与衰败的生生之魂

冬至

一场雪擦亮所有家的古物和神性

梦境与雪是难分的

无数飞花重现消失的童话

你是我的公主

我要握紧你冻疮手原始的红晕

要让你心中的预言鸟苏醒冻僵的灵喉

地脉初动  蚯蚓们回首向上  如

忐忑的诗行交缠于地下 

一壶烈酒  在最漫长的夜执掌山河

草木与诗人的冷暖 

他要以最新的符咒去渐消满持的阴气 

劝说麋鹿自解角的尖锐与暴力

雪也不能把万物同世俗隔开 

山泉流动要传达石头和将出山的体温 

只有我的诗一尘不染  每个词都已出离

尘世的搏斗  我期待它能如隐泉栖息

于新的源头  或者找到新的奇寒 

晶莹和闪光  与原封的雪地并称奇观

小寒

又一场雪像通晓所有地理

它要给我们看世界最好的一面

仿佛雪花飘飞多远  我们就有多大

多永久的光阴和居地

送来透窗  白蝶  原野

和穿透严寒的第一枝腊梅的信心

让我们接应归雁北向的高度和舒展

来把人间重爱一遍

一株茶花是雪地的同居者

是谁以眼神撩拨和历练它的花蕾

与绽放  现在它如喜鹊口中反复掂量

和完形的新巢  雪和天空给出

新鲜的孤独和小径  而穿越事物相隔的

子宫求证前世  你一直给它盛开的爱 

可它却会毫无征兆地骤然溃落 

如同在卜算一个人天命的获得与剥夺

而雌雄同鸣的山鸡衔来又一丝脉动和暖意

我多想一次性猜准山河复醒的方位  无限回

默数一丛水仙的叶蕾  以最温情的

祈愿  等待它吐露占问春神的指引与信力   

我将因此无法阻拦一张纸上辽阔的溃退 

暴露大地的原罪与受难  但我知道

我将等来救赎的萌芽伸出新生的锋芒

等来冬日我们也必须信仰的平静生长的力量

大寒

允许一位母鸡孵化最新鲜的生灵

允许它脚下随时有条

寂静的小路和干净的脚印

允许一只鹰升起图腾  教会我们

在内心盘旋与狩猎

允许河川阻滞  结冰直透水底  不再

隐瞒所谓轮回也是个循序深入的过程

可圣洁的雪原不容磨损

留给我们最大一片不说话的空白

而不用把月光下的诗篇等老  我们

也会成为与花为伍的人  如入睡的比丘

你的梦乡中会有香气酷烈的祥瑞 

还会有幽远的兰和不迁的七里香

但我知道它们不是春的先遣者

因为在冬天养成的单纯和洁癖  让我们

如此外在于春天  我担心

它将会以草率  纷杂和铺张扰乱或弄脏

我们所有的肃立和沉思

作者简介

查镜洲,1964年12月出生,安徽天长人。中华诗词学会、中国诗歌学会、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希腊文学艺术学院荣誉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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