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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李伟:散不尽的乡愁

 中州作家文刊 2021-06-12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798】





散不尽的乡愁





河南邓州     李 伟

那天中午又抽空回了趟老家。

回老家除了探望在老家生活的父母之外,还有另一个惦念也时时牵挂着我们兄弟姊妹们的心。那就是我的小侄子帅帅了。帅帅属猪,本来哥哥说小名就叫“琪琪”,因为当时“小猪佩奇”正网红么,但仔细一想,小猪佩奇是女孩名,不恰且。我干脆灵机一动建议哥,今年是猪年,小侄子生在猪年,看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一副大富大贵的模样,人家“二师兄”可是天蓬元帅下凡,一辈子吃喝无忧的,干脆与“二师兄”的官职同名,就叫“帅帅”吧。提议一家人通过,“帅帅”之名由此落地。

我的哥哥在人生不惑之年有缘得子,自然是疼爱有加,父母在耄耋之年又意外得孙,自然也欢喜欣慰之极。

但由于哥嫂平日上班工作繁忙,无暇带在身边自己养育,而父母又极不放心雇人来养护,他们说雇人既费钱又不安全。他们说:“我们身子骨硬朗,从能干着呢?一辈子养育你们一大群子女,哪个不健健康康的呀?交给我们,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就这样,最小的侄儿就被最疼他的爷奶“霸”在了身边。我们也都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又感念着父母亲的不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考虑问题永远站在子女一边上来的。天地下还要什么恩情能抵得上父母的护犊子的亲情呢?

父母正在楼上看电视,消磨时光。小家伙虽不大会说话,倒挺乖巧机灵,看我上楼来,马上眉笑颜开地迎面跑来,一把拉了我的手,要拉我下楼出门去跑。妈妈说侄子越大越难带了,这阵子他可是在屋里憋疯了,外边一来个人,认识不认识就敢跟人家一起出去走。可能是圈在家里太久了,他也是憋不住了。人的天性是向往自由的,越大,活动范围也越大。他终究是要走出自己的小圈子的。

我就领着他去了村南头的二娘家。有些时日没见二娘了。到她院子里坐一坐,拍拍话,拉拉家常,也很惬意。她从老堂屋西边里间房捧出来一把核桃,一股脑放在我面前,说是让帅帅吃。

起初,他生分着不要,递过去,小手缩回去也不接。我忙随手抓了一个,用力一瓣,就开了。壳很薄,桃仁黄亮亮的,是好品种核桃。二娘说是上次我凤姐回来看她时带给她的。我吃了二颗,挺不错,给帅帅吃,他却不好好吃,我就又吃了一颗,感觉有饱腹感,不能再多吃了,油气大,止饿得很呐!

二娘一个人生活,偌大一个四合院子,只有一条忠实的小黄狗伴同她,挺孤单的。前些年,我的子女尚小,单位工作也不似现在这般繁忙。常常有空来二娘这儿坐一坐,帮她干一些零零碎碎的活儿,最近这些年,孩子们大了,学业紧了,单位事务又多,每次回老家也都是凑空抽时间,匆匆忙忙的。也就顾不上多探望她,更别提帮助她干一些杂七杂八的活了。倒是,我的几个堂姐们常回来探视二娘,买这买那个生活用品的,也并不缺她吃穿用度。

都说养儿为防老,可是二娘都已经是八十好几岁的老年人了。她的二儿子朝哥一家人远在外地打工,常年不在家。大儿子一家虽在一个村子里住,但村西南村东北相距也不近,也说不上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逢年过节了,孙子们回来,喊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平时也就各过各的日子,到农忙时节,二娘的老骨头可就又排上了用场,常常又劳累一番帮大儿子干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不过,这也是农村空巢老人司空见惯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的现状。

二伯去世已经十一个年头了,二娘一个人,一只狗,一群鸡,一个院落,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地独自生活,不知怎样熬过这悠长孤独的岁月。空巢老人的生活真是清苦,难怪每次我看望她,她总念叨着她的小儿子,我的朝哥快点回来,不要再去那么远打工了。

可是眼下又怎么行呢?二娘的小孙子还未成家未立业呢?儿子儿媳趁年岁尚不算太大,不外出多挣点钱会行吗?过去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九十年代计划生育最紧,为了要男孩,都是生尽千方百计,结果现在社会上男女比例严重失调,造成到了婚龄的男孩子们一女难求,即使已经订了婚的女方也还想着“趁火打劫”,要房,要车,要彩礼。还狠住劲要,房子要在城里,农村新盖的再好也不算,车要十万以上的小轿车,彩礼除了“三金”外,还狮子大张口,动辄十万二十万的。还美其名曰为女儿未来的幸福生活作垫基呢?唉,正应了那句话,要儿子是名气,要闺女才是福气呢?这现实,这陋俗,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你挖住腰使劲干,还能咋地?

想想朝哥也真不易,两口子在南方打工一去二十多年,累死累活,把大好青春年华都困在一个工厂里了,整天只想着能够多加班,多干活,多拿工资,自己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化的,简直成挣钱机器了,想想都替他们难受。

可这样的日子还没着落,还不清楚将来娶儿媳要化多少钱呢?生活有时真煎熬人啊!

我坐到中午时分,要告辞二娘回家,二娘却明显不想让我走,说风姐前两天回来轧了好多面条,在厨房里放着,执意让我在她那里吃午饭。我不忍心负她老人家一片心意,但又想到我出来时,并没有告之我的父母,我来二娘这儿了。就执意要走,二娘只好放我出来,又送出楼门伴我往西走,我忙劝她回去,不然院子里的小狗说不定又跟着出来,费她到处喊叫的。

二娘的地头就在家门口不远的靠赵河河边地,村子里人习惯叫河头尺。抬眼望向那块田间地头,想起十多年前,二伯尚在人世时,他们老俩口还坚持着自己耕种,遇到旱情时,我总抽空回来帮他们浇水种地。

记得连着有两年的冬日都是大旱之年,我就在春节刚过的正月十五元宵节日子里,还深一脚浅一脚在二娘的麦田里和二伯一起抱着瓦凉的水管子浇小麦。冬天日头低,白天没浇完,收不了摊,就继续吹着刺脸的冷风,看村落外,澄明的月亮缓缓升上光秃秃的树稍,把寥落的清辉散在故乡的田野上,节日的烟花在夜空中爆裂燃烧,散发出七彩的光茫,把半边天都映照得红彤彤的,我们却毫无节日的轻松愉悦,只盼着快快把田地浇完,好收拾机器回屋喝一碗热热的姜汤暖和一下早已疲惫不堪又冷又饥的身体。

每当有人家点放的空明灯经过,我都默默许愿我的辛劳了一生仍在村庄田野坚守的父辈们,快快解脱出来吧,再也不要如此的在土里刨食,拿身体和健康与土地对毁了。

现在二伯的骨肉早已化作一抔黄土,埋入生他养他的土地上。二娘也早已干不动农活,朝哥就把几亩田地托付给他们老大来种,虽然亲兄弟,但也要明算账,每年照例收上五七百的地租钱,自然也算是二娘平时的零化钱了。但一个寡居的老年人能花什么钱呢?又不干集不上街的,有钱也花不出去啊,无非平时遇到个头疼发热什么的,到邻封她外甥女婿开的小诊所里包上几包药来,或输几瓶水罢了。其它大病是没有的,可也不能有,不敢有啊。

即便如此,我想,她的外甥女婿也不大收她的医疗费的,亲顾,亲顾,每个亲朋好友不都在关护着她么?

抬眼望去,二娘地头那二棵梧桐树已经很粗壮了,大概需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得住的。在我的印象中,它们至少有三十多年的树龄了,正因为如此,每次生产队分地动地,二娘的田地基本不动,一则能把树保留住,二则不影响别人家的收成。

现在看梧桐树上面的叶子早已落光,虬枝奇形怪状,如龙飞蛇舞般盘横交错,倒也蔚为壮观的。其实,那原本有三棵,十一年前,二伯去世时放倒了最粗的那一棵,做了二伯的“老屋”了。而剩下的这两棵,无疑,它们中不知哪一棵又要被放倒,继续做二娘百年之后的“老屋”的。

生前,梧桐树在田间地头,风里雨里陪伴二伯二娘,在一起晒日出,看日落,被放倒后,又伴同自己的老主人埋藏在黄土地里,守望着生生不息的麦田,吸天地之精华,行乾坤之运气,继续发挥着它们的价值。树的一生是这样,生活在乡村的父老乡亲们的一生也是这样,这岂不是一代代一辈辈人们轮回流转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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