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 上一篇我们讨论了青铜战略资源的重要性,也讨论了随枣走廊作为周王朝要害和楚国崛起必经之路的矛盾性。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楚国持续崛起,必然会和汉阳诸姬产生激烈对抗,而汉阳诸姬必然也会寻求周王室的帮助。西周时代,周王室国力强势,周昭王南巡汉水尚且被楚人坑死,现在已经到了礼崩乐坏的东周,周王室国力衰微,又将如何对待楚国?楚国在中原诸国的印象中就是蛮夷之国,一提起来就是偏远、蛮荒、教育水平低、贫困等词,有点类似我们今天看非洲诸国的态度。所以作为中原文明的代表,周天子只能接受楚国主动朝贡,是不会像我们援助非洲一样去援助楚国的。事实上,后来齐桓公伐楚,罪名之一就是“楚国不朝贡”。西周中后期,楚昭王为了保证随枣走廊的青铜资源战略通道的通畅,主动讨伐淮夷和楚国,结果不明不白死在汉水。从此之后,周人就明白楚国这个地方是穷山恶水,帝国坟场,由中央派兵主动讨伐是得不偿失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蚕食和以夷制夷。所以西周中后期,周王室积极的在随枣走廊和桐淮山区布局,形成了汉阳诸姬包围网,希望汉阳诸姬能够不断的蚕食楚国,即便与楚国发生冲突,打的也是代理人战争,战争范围也控制在局部区域,不会引发全面战争。师袁簋铭文,大意为:淮夷以前是缴纳布帛财物的臣民,现在他们的首领竟敢使奴隶停止生产,反叛王宫,造成东国混乱,命令师袁率领虎臣和齐国、莱国联军讨伐淮夷,消灭四个首领,从而胜利班师。周王室出一部分军官作为军事顾问,进入齐莱两国的军队教导他们与淮夷作战周王室对楚国的不承认策略则是拒不承认楚国高于子爵的任何爵位。根据《史记·楚世家》的记载:楚国的先祖熊绎,在“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後嗣,而封熊绎於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琇氏,居丹阳。”所以楚国在周王室的官方记录中,始终是子爵。而楚国是不满足于子爵的,屡次通过各种途径向周王室讨封号。周王室当然拒绝。到了熊渠为楚君的时候,看讨封无望,干脆自暴自弃,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你们不是说我们楚国是蛮夷吗?那我就是蛮夷了,你们中原那一套爵位我也不稀罕了,我称王。熊渠一称王,周边的小国家就坐不住了,随枣走廊和桐淮山区的汉阳诸姬还没事,安徽和江苏的南淮夷就蠢蠢欲动,于是西周厉王亲帅大军东征淮夷,一下子灭掉四个小国,淮夷安生了。熊渠也悄悄的取消了王位,对外称楚国为“楚子”。“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上面的铭文记载了翏国随周厉王的军队出征位于安徽、江苏淮河中下游的淮夷的事迹。到楚武王熊通时,西周都城镐京已经被犬戎入侵,周平王东迁到洛阳,周室衰微,楚武王又打起升爵位的主意。讨伐随国的名义就是:“吾蛮夷也,……请王室尊吾号。”结果周王室理所当然的又拒绝了。楚武王恼羞成怒,称王。这一次周王室再也无力讨伐,从此楚国就和周王室分庭抗礼,一直到50年后齐桓公称霸,率领联合国军大兵压境。一是文化语言不同。当时中原诸国以周王室为尊,各国语言不同,但大家都学习“雅言”,相当于现在的普通话,《诗经》就是教“雅言”教材之一,再加上当时各国的外交语言也是以《诗经》为底版,所以后世的孔夫子说:“不读《诗》无以言”。不读《诗经》的人,到国际社会上一张口恐怕就会被人嘲笑。而楚国则通行楚语,且有楚辞这种艺术性非常高的诗歌形式,自成一派,因此一旦和楚国人打起交道,语言是很大的一关。二是鞭长莫及。周王室自从西周昭王讨伐楚国死在汉水之后,对楚国就采取包围蚕食战略,即便后来熊渠称王导致南淮夷骚乱,周厉王也只是出兵打击了南淮夷,敲山震虎而已,并没有直接对楚国用兵。究其原因,还是综合国力不足。楚国地形复杂,民族众多,民风剽悍。楚国国内有“领军之将如不打胜仗就要以死祭旗”的规矩,就像阿富汗一样,国力鼎盛时期的苏联和美国都扛不住这种“放血战法”,何况是控制力日益衰落的东周王室。非不想,实不能尔。一是故意为之。周王室编织汉阳诸姬包围网的目的之一就是削弱楚国。如何削弱?猛虎架不住群狼,自然喜欢汉阳诸姬和楚国多多摩擦,边境上最好是经常烽烟四起,双方在战争中互相消耗。二是无可奈何。自从周平王东迁,周王室对汉阳诸姬的控制力也大大下降,汉阳诸姬彼此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不少眼明心亮手快的诸侯国和楚国暗通款曲。比如在南阳盆地和随枣走廊交接处的邓国(现河南南阳邓州市),在西周中期是与现在河南平顶山市的应国联姻,但到了东周初期,就与楚国联姻了。楚武王的王后就是邓国国君之女邓曼。邓公簋 1984年平顶山出土,现藏于平顶山市文物管理委员会联姻对象的变化,说明了汉阳诸姬对周王室和楚国的态度变化。到了“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时期,汉阳诸姬的国家基本上都变成了楚国的郡县,汉阳诸姬的后代基本上都以楚人自居了。所以礼制还需要靠实力来维护,国与国之间利益是摆在第一位的,没有实力的周王室,只能是一个象征,而不能作为一个靠山。孔子感叹春秋时代礼崩乐坏,周王室权威下降,其实只说出了一个方面。周王朝的综合国力先下降,然后才会出现礼崩乐坏的局面,那么为什么周王室的综合国力下降了呢?还是因为没有恪守礼制的结果。那么严格的恪守礼制会不会保持国力一直强盛呢?也不尽然,宋明清三朝言必称祖制,只要是祖先制定的规则都不敢破坏,结果依然逃脱不了灭国的命运。中国历史上的朝代,似乎逃不过这个魔咒,立国之初百废待兴,朝气蓬勃,几十年以后纲纪废弛,贪污横行,然后国势就开始从顶峰滑落,与此同时,那些贪官污吏更加肆无忌惮,逼到百姓忍无可忍,揭竿而起,打破一切重新再来,然后又一个循环。事实证明,儒家那一套理论并不能终结这个魔咒,言必称三代,言必称祖制更不能延缓国祚的衰落,那么如何才能避免中国历史再一次落入这样的循环呢?其实,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制度表面,而要去理解制定这个制度的初衷是“便民、利民”的,当社会变迁,制度不适应社会的时候,就要尽快修改制度,修改制度的宗旨就是本着“以民为上”、“以民为本”,这样万变不离其宗,“民为上”之道一以贯之,就可以保证制度常用常新,与时俱进。因为时时在变革,时时在变动,所以就不存在不能动的规矩,不能改的制度,也就无所谓更改祖制,更无所谓礼崩乐坏,因为礼天天都在崩,乐天天都在坏,礼乐制度本来就是为人服务的,人的需求改变,礼乐制度也做出相应的调整,这样,礼乐制度紧贴社会发展,就不会使制度成为发展的绊脚石。所以一个国家,一个企业,永远不变的主线就是变革,一旦停止了变革,就失去了活力,一旦言必称创始人如何如何,这个组织就会慢慢的衰落。孔夫子当年基于诸侯国之间礼崩乐坏的局面,所以想出了一个“描绘三代盛世”的法子来推行儒学,但其后人不明夫子真意,用力过猛,把“三代作为一个理想国,可比照而行之”的思想变成了“三代是至高无上的标准,必须一丝不苟照搬”的要求,导致后来儒学发展进入死胡同,让一个“入太庙,每事问”的儒学变成了“入太庙,谁都不问”的掩耳盗铃之学,最后国人被列强欺压的愤怒集中在儒学,打倒孔家店的时候,还是孔夫子出来受罪。所以,孔夫子著完《春秋》后说:“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没办法,谁让夫子您是圣人呢,您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欢迎理性探讨,怒发冲冠、一叶障目者及鸣翠柳者不回复。E-mail:youwushuzhai@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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