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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颉刚先生与兰州大学图书馆的缘分

 星河岁月 2021-06-16

▲积石堂老照片

顾颉刚(1893-1980),名诵坤,字铭坚,号颉刚,以号行,江苏苏州人。著名历史学家、民俗学家。曾任厦门大学、中山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兰州大学、震旦大学等校教授,以及中国科学院(今中国社科院)研究员、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副主席等职。平生著述极丰,作品收入《顾颉刚全集》。

兰州大学始建于1909年,起初为甘肃官立法政学堂,又相继变更为甘肃公立法政专门学校、兰州中山大学、甘肃大学、省立甘肃学院、国立甘肃学院、国立兰州大学,新中国成立后遵政府指令省去“国立”之号,只称“兰州大学”。学校图书馆创建于兰州中山大学成立之际的1928年4月。

顾颉刚先生一生刻苦好学,也因此与不少图书馆结缘,每到一地,他几乎都要走访参观当地图书馆并热衷借阅。民国时期,他曾两度到甘肃,每次都会尽量参访各处图书馆,其间与兰州大学图书馆结下了深厚的缘分。
 
文|韩春平

 
1937年
第一次结缘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当时正在北平从事学术文化工作的顾颉刚,因曾编印通俗读物宣传抗日而被日寇通缉,被迫仓促离开北平,辗转南下到苏州老家避难;但到家后不久,日军开始进攻上海,进而轰炸苏州;危急时分,之前约请他考察甘青宁三省教育的中英庚款董事会两次致电催促行程,他也“自喜有此长征机会”,不久便开始了历时一年的西北考察之旅。顾颉刚此次考察的地域主要是当时的后方重镇甘肃(中间曾两赴青海西宁,未曾前往宁夏),这也是他的首次甘肃之行。9月29日,顾颉刚抵达兰州。在最初的三个多月里,除了外出前往临洮、西宁两地外,他一直住在兰州,并曾参访了甘肃省立图书馆、五泉图书馆及国民党甘肃党部图书馆等多家图书馆,其中真正让他受益的还是省立甘肃学院图书馆。

十多年后,顾颉刚在为《国立兰州大学图书馆概况》作序时,一开篇便这样追述以往在甘肃学院读书的情景:“当民国二十六年之秋,颉刚衔命抵皋兰(兰州旧称),考察西北教育,甘肃学院院长朱君闻之,聘主讲座,遂出入院中者匝月。其时日机西来施炸,甘肃省立图书馆暨五泉图书馆所藏,悉闻置南山洞穴中,不可得见,所得读之公家书惟学院而已。院中藏书两三万册,略敷搜寻,而学校风潮忽起,庭院阒其无人,辄独键户诵焉。”文中提到的院长朱君,是指朱铭心先生;所谓院中藏书,实际上就是甘肃学院图书馆的藏书。

顾颉刚受聘为甘肃学院特约讲座后,原计划在12月授课。11月25日,他致函朱铭心称:“惟十二月已届考试之期,上两三星期课即停一二月,似不如至明年授课为宜,……所恨北平书籍无法寄出,虽在此间书肆购置一二,终嫌不足,因拟自下月一日起,每日到贵院读书半天,借图书馆之收藏,作编讲义之豫备。”接阅信函后朱铭心随即予以答复:除同意顾颉刚于次年春季授课外,还告知已经为他专门安排了读书处,有便即可来院工作。


12月上中旬,顾颉刚几乎每天都会从贤后街寓所赶到位于西关的甘肃学院,从事读书、钞书和写作等工作,为来年授课准备讲义,相关情况在其日记中多有记述。比如1日日记中写道:“到甘肃学院,由武三多(学院教育系主任)伴往图书馆看书,到院中为我豫备之室工作。”此后他主要在豫备室(即读书处)工作,所需文献资料由图书馆提供。如7日日记写道:“到甘院,翻看常乃德《中国文化小史》,钞出其有心得者,略翻《食货半月刊》。图书馆送书来。”此前一日,顾颉刚因故未能到院,图书馆颜永桢、陆沛霖两位职员还特意前往寓所拜访。除以上所记书刊外,日记中明确提到的阅读、抄录文献还有《史记》《国语》《淮南子》《春秋分纪》《梁任公演讲集》等多种。

日记还记载了当时日寇飞机的几次袭扰。如4日写道:“今日上午十一时敌机来兰州,在飞机场掷数弹,凡来十架。此第一次也。”6日又写道:“今日敌机到甘草店,距兰州百二十里,以我有备未来。以发警报,故市民又吃一惊。”10日又写道:“闻定远营已失,日本人计划,拟于本月底到兰州。又闻俄兵已有八万到迪化,将到河西保护国际交通路线。甘肃亦将成战场,我辈未知将税驾何所耳。”当时顾颉刚和兰州市民的惶恐之情由此可以想见。
 

1948年
第二次结缘
 
与兰大图书馆结缘,顾颉刚先生可谓一往情深:寇深祸亟背景下第一次到校读书的情景让他印象深刻,经久难忘;再次到校后的优游沉浸,让他成了兰大图书馆的“知己”;两篇名作问世后,先生的大名更是与兰大图书馆紧密联结在一起,使图书馆有以倚重而增色,先生也因此多了一份心灵寄托。

说起来顾颉刚先生似乎对积石堂新馆尤为关切,不仅在日记中屡次记述兴建情况,而且在给妻子张静秋的书信中一再提及,甚至将甫一定稿的《积石堂记》寄给妻子阅读。多少年过去了,如今兰州大学图书馆校本部中心馆又改回“积石堂”旧名,全馆纸质文献已逾360万册(件),远远超出先生当年的期望,综合实力更不是当年所能想象,不过先生当年与图书馆之间那一段深厚而又特殊的缘分,一直令人感念不已!
 

1946年,国民政府教育部批准在国立甘肃学院基础上成立国立兰州大学,委任辛树帜为校长。辛树帜校长在建校前后为学校延聘了一大批著名学者专家任教任职,其中包括历史系主任顾颉刚、图书馆主任何日章。何日章早在1946年8月建校之际即已到任(此前任国立西北师范学院图书馆主任);顾颉刚受聘后,因人事牵缠未能及时成行,直至1948年6月才抵达兰州。

此次顾颉刚因在兰州大学任职,初到时临时入住学校静观园,随后迁入第二宿舍,在12月离校之前的半年时间里未曾离开兰州,在校时间远比第一次充裕,对学校图书馆的了解也更加深入、全面,相关情况也被记述在日记当中。6月21日,他首次“到(兰大)图书馆取书”,之后遂以为常。如7月10日,“到图书馆借书,到办公室看书”;9月20日,“到图书馆,检书”,等等。除了取书、借书或检书外,顾颉刚还多次陪同来宾参观图书馆。如8月17日,“赵望云来,同至图书馆,参观日本所印中国名画”;10月25日,“听乐及士(美国教授)与陈梦家演讲,讲毕,与同参观各院及图书馆”;11月26日,“美国牟复礼来,导之至图书馆参观”,等等。当然顾颉刚也不只是出入于学校图书馆,还曾多次前往国立兰州图书馆、省立图书馆参访。

由于熟稔并推崇当时为兰大图书馆建设殚精竭虑的辛树帜、何日章两位旧交,顾颉刚此行期间还专门为兰州大学图书馆撰写了两篇精彩的序记类文章,一篇即前文提到的《国立兰州大学图书馆概况序》,另一篇则是《积石堂记》。两篇佳作后来成为兰大图书馆经典馆史文献,甚至被学校奉为珍贵校史文献。

《国立兰州大学图书馆概况序》是应《概况》编纂者何日章之请,于8月6日起草并改定。顾颉刚在该序中接续前引述往之笔,说明了自己本次应邀来校的缘由,并对当时的图书馆乃至校园建设称赞有加:“进萃英门,观三山堂,气象高伟,大异于曩所见。入图书馆,则中外图书杂志充塞老屋数十椽,如登群玉之峰,为宝气所震慑。询主事者谁,则前河南省立图书馆长兼博物馆长何日章先生,二十年前之旧识,夙服其开创之才者也。以辛校长之旁搜远绍,何主任之勇猛精进,两美必合,仅仅二年之力,轶出他人数十年之功,其魄力之沉雄何可及哉。”序言还记录了当年辛树帜亲定的图书采购方针,并从宏大的历史视角构想了图书馆乃至学校的未来,从而为图书馆和学校叙写了一段佳话。

当时的图书馆由于馆藏剧增,原本由甘肃贡院旧建筑改造的馆舍已然不敷使用,于是在辛树帜校长的主持下新建了一处专用馆舍——积石堂。积石堂于1948年夏季动工开建,11月26日落成,分前、后两栋楼宇,可藏书30万册。落成典礼前夕,正在准备离校东返的顾颉刚虔心为新馆撰写了碑记《积石堂记》。全文在回顾兰州大学建校渊源的基础上,对积石堂的筹建、形制、布局乃至命名等事项作了得体的记述,成为自来对于积石堂最为详备、也最具文学色彩和文化意涵的描绘文字,同时也是对前一段“嘉话”的续写和升华。新中国成立初期,兰州大学搬迁至盘旋路校区,原校区改作他用,积石堂随后被拆除,只留下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积石堂记》更是成了为积石堂传神写照的一手史料。

顾颉刚在《积石堂记》中再次褒扬了辛树帜校长,称其“远瞩高瞻,知树人大计必以师资及图书仪器为先”,仅两年时间就让全校图书激增至15万册,“卓然为西北巨藏”。除了用较大篇幅阐述辛树帜以“积石”命名新馆的深意外,顾颉刚还对图书馆未来的发展寄托了更大的希望:“他年海内承平,中外缥缃纷沓而至,两楼不可胜容,则将增筑书库,期为八十万册之储。”在文章末尾,他还不无深情地写道:“颉刚自抗战以来,流离播迁,虽备员大学,曾未能一日安居,书本之荒久矣,年日长而学日疏,思之常悚叹。今夏来此讲学,得览藏书,左右逢源,重度十馀年前之钻研生活,目怡心开,恍若渴骥之奔泉,力不可抑而止,是以家人屡促其归而迟迟其行也。使果储八十万册者,吾忍不终老于此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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