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王杜邦 有家银行搞风险管理体系改革，信审部多个资深的终审人调到了其他部门工作。有同事给TA送花，TA就在朋友圈里调侃说好似办了个生前葬礼。后来陆续分流了一些信审人员，有消息说还要分流一些。谣传新领导认为信审部人员老化，很多人超过45岁了，跟不上新形势，风险没防住，还阻碍了业务发展。信审员们就很紧张。我和这家行的信审员很熟，有次闲聊就给他们讲了一个段子。  说从前有个医院，所有医生的工资都一样高，年轻医生无人问津，老医生门前排长队，许多黄牛党做排队的生意，秩序很乱，群众很不满意，要求改革。 差异化诊疗费的方案政治不正确，不可以。 医院报了好几个方案都没有批准，最后被批准的方案是这样：所有医生穿一样大褂、戴口罩上班，不挂名牌。医生诊室排班表事前严格保密，事后才公开。病人可以随便选诊室，但病人不知道诊室里的医生是谁，把看医生变为随机事件。 大家觉得这样对医生和病人就都平等了，黄牛党也没生意做。 医院的改革给病人出了道难题，病人总想找到好医生，现在医生外表全都一样，不知道姓名也没有简历介绍可供参考，就不知道怎么选医生了。 病人挑选医生的需求就这样从黄牛党的业务机会，变成了大仙的业务机会。 原来是阎王有个规矩，说在治疗进程中死了的，相关鬼魂可以在该医生上班时间去诊室门口抗议。阎王觉得，如果鬼魂对治疗结果不满意，让他们抗议发泄一下也好，反正阴阳两隔，鬼魂的抗议对阳世也没多大影响。 鬼魂们则很珍惜这个机会，阴曹地府呆腻了，出来放放风岂不是快乐事。所以不论是否存在误诊，鬼魂总来抗议。 普通大仙就能看出哪个诊室的门口徘徊多少鬼魂，大仙们宣传说他们可以提供鬼魂数，以供选医生时参考。 请大仙们看鬼魂，明码标价，看一个医生诊室门外的鬼魂数收多少钱，多看几个医生的就得多交钱。 有个病人不想接受医院随机选的规矩，就请了个大仙看，看第一个就发现医生诊室门外的鬼魂数恰好是零。这个病人心头一喜，觉得不用再请大仙看第二个了，省钱了。没治死过人的医生不是好生吗？他就去找这个医生看病。结果这个病人就给治死了。 从后来开放的排班表看，这个医生刚刚取得行医执照，第一天上班，这是他接待的第一个病人。 事后还发现，病人的疾病并不是非死不可。 这件事情给了其他病人很深刻的教训，并不是没治死过人的医生就是好医生。只看鬼魂数的大仙就没有多少市场了。大仙们就服务升级，开始提供鬼魂数和医生接诊总数。能看接诊总数的大仙那是大仙中的大仙，收费高了很多。  1 有一回来了个土豪病人，钱不是问题。他让大仙把所有医生全都看了一遍，一个也不少。 之前这个土豪还在考虑，如果有两个医生，一个接诊总数多一些，一个鬼魂率小一些，两个之间怎么选的问题。但等大仙实际看完，他发现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碰到。有个医生接诊人数最多且鬼魂率最小。土豪很笃定，那当然就选他了。结果这个土豪病人就给治死了。 从后来开放的排班表看，这个医生改革之前一直门诊，处理些小伤小病，速度快还不容易死人，所以接诊人数最多且鬼魂率最小。 事后还发现，这个土豪的疾病并不是非死不可。 后来地方长官生了病，到医院直接就要院长把排班表拿来，把医生原来的医治记录拿来。医院虽有保密制度，但在地方长官面前就不管用了。院长毕恭毕敬把所有资料拿了出来。宗教事务局长也赶快把最NB的大仙找来，让大仙免费给了每个医生的鬼魂数。 地方长官拿到情报，一番研究，很快把明显不太行的医生剔除了，最后剩下两个候选人的指标比其他医生高一个数量级，一个是主任，一个是副主任，总接诊数的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主任的鬼魂率还约低一些，论文也比副主任发得多。地方长官就选了主任。结果地方长官就给治死了。 事后还发现，这个地方长官的疾病并不是非死不可。 地方长官被治疗死了是个大事，家属也不干，闹着要说法。有关部门就搞了个调查组来调查。 调查组长找院长访谈，院长说：“领导让我提供资料，我照做了，医生是他自己选的，和我没关系。” 调查组长就问：“主任副主任到底哪个好一些？” 院长说：“副主任。当初老主任退休，说这两个都可以接班，随便哪个上都行。我看两个也的确都差不多。现在这个主任，当时发表的论文多一些。我们重视论文，一是有没有想法总得说出来大家听听才知道，二是分享经验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当然了，发论文多名气自然大，选他接班不容易被指责，就选了他。主任水平还是很好的，只是后来行政事务占了他不少时间，另外他为了维持自己的名望，接诊的时候就挑选那些看起来病很重，其实不难治的病人来治。遇到真正疑难杂症，他很清楚事情有麻烦，就交给副主任去治了。时间一长，在副主任手里死的人更多，副主任治疗经验也更丰富了。”  1 根据院长自己的陈述，调查组长就给院长扣了个帽子：“没有把最好的医生推荐给领导，对领导不负责任。” 经调查组长这么一上纲上线，问题可就大了，院长感到压力山大，病倒了。院长找副主任来治，结果悲剧了。 院长临死前找来调查组长，留下临终遗言：“我对不起领导，没有给他推荐最好的医生。现在反正我也要死了，可见最好的医生也不一定能治好病。副主任的诊断和用药都没有问题，我自己也是专业人士，是知道的。我这个病，不治有1%的死亡风险，用药就能治好，但是用药有百万分之一的过敏风险，遇上了就得死，很不幸就被我遇上了。我虽然死了，不能说副主任做得不对。” 院长喘着气说：“我一生尽可能对医院对医生对病人负责，招收的每一个医生，不仅亲自严格把关医术和发展潜能，还找最好的大仙看过的，他们都善根深厚，医德都是可信任的。医院治疗死人，在所难免。我死之后，你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说完就咽了气。 调查组长为了查明情况，就去找院长经常咨询的那个大仙，大仙证实了院长所言，每个医生都是难得的好医生或好医生苗子。 调查组长有些想不明白，好医生为什么还老是治死人。大仙就开导他：“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个BUG吗，如果生死天注定，阎王的生死簿上记载着日期，你想，生病了到医院去，能改生死簿吗。” 调查组长说：“这么说，找大仙也没什么用了？你们给鬼魂数等等信息，也改不了生死簿啊。” 大仙就笑道：“我们服务客户，提供的信息可靠就算良心大仙。客户怎么使用这些信息，是客户的事。有些客户找我们只不过是来寻求安慰，我们就安慰安慰他们而已。” 这个调查组长没查出医生有什么医德问题，就想不了了之，可是地方长官的家属不是吃素的，非要有个说法。调查组长就起草了个处分当事医生的方案。方案刚弄完就被泄露出去，在医院引起很大反弹，威胁要罢医。调查组长夹在中间，两头不是，就病了。  1 调查组长想起大仙的话，心想，生死有命，如果命不当绝，不去医院也死不了，如果注定该死，何必挣扎。再说刚和医生发生严重冲突，去医院还不知会怎样呢，就在家里歇着，拒不去医院。 调查组长最后昏迷，被救护车拉到医院。主任副主任也不记仇，一起上，命是救了下来，但是耽误时间太长，眼睛就瞎了。 调查组长出院后把工作推得干干净净，命是医生救下来的，又有眼睛瞎了这个理由，搞医生这事他不再掺和了。他平时人缘尚好，大家帮忙给他算了个工伤，不用上班，工资照拿，日子倒也清闲。 人一闲就开始反思，琢磨，为什么不去医院也是不对的？调查组长去请教大仙，大仙说：“医生虽改变不了生死，但可以改变生活质量啊，所以生病不看医生那是自讨苦吃。”他就若有所悟。 两人聊得比较投缘，大仙说：“我看你特别有做大仙的潜质，眼睛瞎了天眼更容易开，不如我教你法术做个大仙吧。” 调查组长就拜了师。大仙给他起了一个法号“万维望”。 修仙不久就教看鬼魂，万维望倒是一学就会，他马上就能看到诊室门口的鬼魂，有些真是成群结队，鬼影晃动。鬼多，晃来晃去就数不清。他就请教师傅：“鬼魂看得见也很清楚，但一大群晃来晃去数不清，你是怎么数的？” 师傅说：“我不数，我估计。” 万维望马上问：“可是你给客户的数字都是精确到个位的呀，我记得有一次你说鬼魂有87个。” 师傅说：“是的，要是说80个或90个，客户就会觉得咱们看不见鬼魂，是瞎估计的。你现在知道了，我们不是看不见，但要给个准数也没那么容易，经常得估计。这是个小技巧，没有实质影响。” 时间一长，万维望就知道了更多东西。同一个医生门口的鬼魂数并不是天天一样多，有时候有些鬼魂就没来。他听说最极端的一次，邓丽君过奈何桥，阎王开了个欢迎会，大多数鬼魂都去参加欢迎会了，到医院来的鬼魂屈指可数。这样的事还经常发生。这些年，阎王要是开晚会，比人间的还NB。 我段子讲到这里就被一个焦虑的有权审批人打断，他问：“你这个段子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说：“治疗中死了的病人的生命是医生交的学费，授信的坏账是信审的学费。你终审的案子上千亿了吧，学费少说也交了上十亿。关键不在于医生治死了多少人，不在于有多少坏账信审没拦住，而在于从这些教训中学到了什么，学习的效率怎么样。交了学费还不一定学到东西，何况没有交学费的。担心被裁员、换岗，除非是交了学费什么也没有学到。” 口若悬河地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个BUG，这个看法对懂信审的领导是正确的，对外行就不见得了。遂话锋一转：“有个干信审的老前辈把信审的进阶分了好多层次：模仿、经验、感觉、理论、体系、哲思。他说，前三个阶段与工作量的积累有关，工作时间长，看的案子够多就行。从感觉到理论是个台阶和瓶颈，得熟悉第一个阶段学到的东西，总结第二阶段的经验，还得为第三个阶段的感觉给出合理的解释，这当然需要更多的学习、思考。想要突破瓶颈上台阶，得在《审客儿Thinker》上发东西。道理很简单，证明你有想法的最佳途径，是把你的想法说给大家听听，也让大家评评。” 最后还补了一句：“你有想法你怕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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