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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小说 | 婳儿

 翰府 2021-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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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大明成化年间,济南府有个秀才,姓胡名侃如,表字寺卿;其祖上做过两任知府,因为人乖僻,又不会做拿钱的勾当,被人参了一本,回乡养老去了。至于父辈捐了个贡生,家道不济,将就着过营生罢了。胡贡生年四十方得一小儿,取名侃如;老来得子,宠爱非常。

转眼侃如将弱冠之年,于八股功名上倒不大上心,却在诗词歌赋、山水田园之间颇得其乐。胡老爹苦劝不住,只好由着他胡来。这一日,侃如又在园中对了一簇芙蓉发呆,且自言自语,魂飞天外。把个胡老爹气得一病不起,数日水米不进,竟一命呜呼了;不几日,老母竟也随夫仙游而去。侃如痛哭三日,变卖些微祖产,挤兑数十两银子,将就葬了二老。

这侃如又不谙生产,越发度日维艰,发了饥荒。邻居起初还接济一些,日久不免面露鄙色,侃如自知无趣,遂将家当一概折变,四方云游去了。

这一日,不觉已到永州地界,天色向晚,随身盘缠业已无多,侃如从褡裢中摸索出几个铜钱来,买了几个肉馒头胡乱充饥。此时正值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侃如头戴方巾,身穿一件青色半新不旧的直裰,脚蹬旧皮履在街上踅摸半响,投宿无着。只得顺着出城小径胡乱走去。

约摸走出三五里地,影影绰绰现出一架牌坊;后有一山,势若卧龙。山风过处,阴森可怖。及近再看,那楹联上书“脚著谢公履,身登青云梯。”正中匾额提着“凌云阁”三个隶字;下有青石阶依山蜿蜒而上。

侃如抖擞精神,自忖前后无着,不若上山看看是何光景,或可借宿。侃如拾阶而上,头顶老鸦盘旋,声甚凄惨。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眼前兀地跃出一条大虫,似要扑将过来;侃如啊呀一声闪跌一边,心中暗暗叫苦,再说不出半个言语;战战兢兢,以袖遮面,只待那大虫过来。

那大虫却无有动静;耳畔传来叮当之声。侃如偷眼窥觑,哪有什么大虫,原来一只大铁钟悬于角亭,在风中作响。

侃如爬将起来,顾不得发髻散乱,跌跌撞撞往山上摸去,也不知许久,抬头看时,见一爿破屋兀立于前,牖间幽幽一豆灯光透出;近前看,原来是一座破庙。入见庙内甚是凄惶,却有一盏油灯供奉在香案上。案上立一神龛,神龛一角榫卯已然脱落,蛛丝纠结。侃如四下打探无人,忽见墙角一团蒲草如新,身子一软,便往那蒲草上倒下去,正好消乏。方欲阖眼,不意一只老鼠自房梁滚落而来,瓜喇一声打翻案上一个铜香炉。油灯火苗摇摆几下,忽明忽暗,挣扎着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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侃如吃这一惊,困乏顿消;起身去扶那香炉,却见香炉下压着一物。取来于灯下观看,是一根红绳束着一绺青丝。侃如心下疑惑,想这荒郊野岭的破庙之中何来女眷头上之物。侃如怀了此物倒卧于蒲草上出神;这青丝也不知存于此间许久,随烛光摇曳,映出悠悠光泽;其间恍惚尚存一缕淡淡地胭脂香气。侃如顷刻意兴阑珊,不觉沉酣。

忽闻眼前有盈盈笑语:“相公、相公!”

侃如闻得有人连唤相公,睁眼看时,地上竟立着一位娉娉婷婷、似神仙美眷似的人儿,但见她——

三千青丝若垂云,一弯柳眉入碧霄;眼波流转似一汪秋水照月;鼻耸入云直捣玉露琼瑶;绛唇微阖宛若熟透的樱桃,娇羞不胜更比金屋之阿娇。

把个胡公子惊得直挺挺动弹不得,荡悠悠魂飞魄消。见侃如这般呆痴,这厢里,把一个美娇娘直臊得红云翻飞,珮响环摇;直叹叹,红绡帐里飞进了一呆鸟;羞答答,流波荡漾、心旌神摇。

这娘子再看那胡秀才时,虽敝衣旧履,面惹尘霜,却也止不住形容俊美,体格风骚。若不是有恙在身,流落草莽,端的一表人才。

“婳儿、婳儿。”

一苍首老者推门而入。

“爹爹,可是汤药已熬制好了?”那娘子娇声道。

“正是。”老者含笑应答。

侃如见那进来的老者,鹤发童颜,声若洪钟,七十上下年纪,倒颇有几分仙姿道骨。

当下,老者服侍侃如内服汤药已毕,又照应着吃了几块精致点心,侃如顿觉神清气朗。

“婳儿,公子已醒,想已无大碍,爹爹这就去大荒山无稽崖会我那几位老友去了,若是去迟,免不得又被几个老叫花揪了我这胡子去也。”说毕,又是一阵朗笑。

仙子莞尔,嗔道:

“爹爹,您放心去吧,公子由我照应便是。”

老者向侃如这边一望,低头思忖片刻,颔首一笑,推门去了。

这侃如前似油迷心窍,见这么一位神仙娘子,魂儿早飞了;今既服汤药,方才回神:“敢问仙姑何方仙眷,小生何得在此地耶?”

这仙子噗嗤一笑,忽又自觉鲁莽,以袖掩面而云霓堆叠,略一正色方款款言道:“日间我与爹爹上山采药——因此药乃山中僻谷中独有,竟耽误了,回家已是月明星稀,寒鸦归巢。经过那城隍庙时,闻得内有人声,入见公子昏死蒲草之上,我便与爹爹负你致此……。”

侃如闻言,滚爬而起,连忙揖道:“谢仙姑搭救之恩……!”

仙子道:“济人危困,理所应当,些微之劳,何必言谢,公子且安心将养罢!”言毕仙子垂首阖门而出。

胡公子当下了然,自己竟睡在女儿家闺房中。却见藕合帐幔围屏,绛云流苏垂绕,缀锦衾覆于身而云罗褥设于榻;轻烟阵阵旖旎侵来,销魂蚀骨,仿若身处仙境一般。胡公子正恍惚迷离间,耳中倏然传来雨打芭蕉,水漾芙蓉之声,又觉一阵异香悠悠而来,闻之缱倦,细品则温柔似和风微煦,而甘醇愈活色生香。胡公子按捺不下,循着那香气而去,却见隔墙绣房窗上灯影绰绰,烟笼轻纱,那珠落花摇之声正由此而来。

侃如蹑迹潜踪猫于窗下,尖朵谛听,闻得小娘子柔柔一声叹息,似于深谷中悠悠飘来,逢着那玉柱撞得四散而开,丝丝缕缕,缠缠绵绵。侃如不由心旌神摇,不能自持,欲再窥觑时,指头却在大腿根碰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一阵异香如蛇,导引他攀于绣闺门隙之间。只见那仙子浸于兰汤之中,沐向琼液玉浆,何曾着半件小衣!

侃如忽觉咽干舌燥,喉头翻滚,面上火辣似有蜈蚣在爬,想拔开脚去,身子却直愣愣挺着,驴在那里动弹不得。

却道是——

月上梢头半掩门, 红烛杳杳春闺深

寻香探看芬芳地 ,一入瑶池洗凡尘

晓风没了温柔夜, 纱帘罗布黯星辰

朱门半启逢甘露 ,琼浆啧啧绕丹唇

碧玉暖彻鸳鸯池 ,楚腰揉错芙蓉身

香汗滑肤沁兰蕙 ,吹弹欲破桃花芯

娇言细语侬自叹, 眉梢紧皱翻素云

喃喃耳畔轻作语, 阵阵清风意昏沉

剥开稠云见白月, 青宵寻梦待佳人

真个似华清池中杨太真,玉脂凝露,娇喘盈盈,湿哒哒,水淋淋,荡悠悠,一缕芳魂入水,半池春水萌动。一伏一仰,一顾一倾,春水点点,秋波留痕,千种颜色,万般风情,直引得玉帝思凡,吴刚恨不能月下逢……

正看得三魂无依,六神无主,只听有人呵道“好一个大胆的贼!”

胡公子外面听了,直楞楞痿下去大半截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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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逃走,却见一只老鼠爬到房梁上去了;原来仙子口中之贼,却是这阿物儿!侃如吃这一惊,恐被仙子察觉反腌臜了。便强耐悸躁回床挺下。直觉一股阳气冲撞得小腹痛切,按捺不倒,甚是焦躁。索性拿手来把玩,裆里却早已湿津津、汗淋淋、热乎乎。触着那出水的头儿,却似个刚出锅的鸡蛋一般烫手。摩挲间,酥酥麻麻,奇痒难忍。这侃如长到一十八未尝人事,忽然得了此中意趣,岂肯撒手。直把那活儿手端了,出出进进,粜粜籴籴之间,魂不附体,意迷神荡。本是青年火旺之身,不出几下就动了根本,腰骶一阵酸麻,眼前霎时浑黑,娘吔一声死了过去。半响才活过来;不觉红了脸,方觉造次;取小衣拭了,把歪头耷脑的摆放端正,一阵困倦袭来,立时跌倒。正睡得酣畅,忽觉一阵异香扑鼻,直熏得花开鸟鸣,凤蝶乱舞。又一阵温软袭身,如鸟吻鱼啄,销魂蚀骨。侃如迷蒙间觑着时,却是那仙子骑跨身上。侃如虽未经人事,却也曾于野书上看过男女交合之事,加之方才拿手把玩,更知其中玄妙。怎奈到底年少羞赧,遂复闭眼假寐。那仙子发髻散乱,彤云乱穿,娇笑还羞,欲拒还迎,玉手过处,拿着那铁如意儿,如孙猴子觅着那金箍棒,爱不释手,摩摩揣揣之间把个装睡的少年郎,撩拨得叫也不是,不叫又不忍,哼哼唧唧呜呜咽咽,涨红了脖儿,挺直了腰儿,似那满弓的弦,欲发不得,欲收不能。上面的俏娇娘被那铁杵儿拨弄得春潮汹涌,慌忙拿了那杵儿就来填堵。一朝游蛇入穴,龙归大海,鸟入春涧,蝶吻花芯,两厢里禁不住迎来送往……真个千般旖旎,万种妖娆,羞云怯雨,莺莺恰恰;津津甜唾交口,盈盈香舌倾吐;杨柳腰脉脉含春,樱桃口咿呀未止。这里,侃如得了真趣,正自入港,再顾不得羞臊,一骨碌翻身上马,提枪上阵,噙住玉峰渍液生香,挺了脆笋前后厮摩。因为有了前番初试,愈加持久生猛了。直杀得锦被翻红浪,绿帐起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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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得了这般折冲自难骄矜,细吟连连,香渍纷纷,忽而气若游丝,只出不进,忽而疾风骤雨,只进不出,冷不防一道闪电裂云破空,连人带马顶上云端……两个啊呀一声,一齐儿直挺挺,死了过去。

待侃如醒转,仙子早已合衣整坐在妆奁前。屋内檀香袅袅,窗外鸟声啾啾,不胜春日景色。

仙子见侃如已醒,端来一碗香茗教他漱口;侃如盥沐净手已毕,想起昨夜浮花浪蕊,大动干戈,不觉羞惭。因说道:“蒙仙子搭救之恩,未尝得报,今又不意成全此等美事,莫非得遇上帝恩宠眷顾?”

仙子羞而不答。

胡公子又道:“想仙子这等如花美眷,神仙一等的人儿,委于在下,实腌臜亵渎也……”

仙子闻言,竟抽抽搭搭啜泣起来,神情十分悲切,倒唬坏了胡公子。公子连忙作揖:“果是腌臜了姐姐仙姿玉体,在下罪莫大焉……”

仙子渐渐收住,缓缓正色道:“公子不必自怪,是妾身自愿以身相许,以报大恩则个。”

胡公子骇然:“承蒙仙子不弃搭救,为何反称在下恩人?”

仙子道:“公子勿急,且听奴家道来”——

原来建文帝时,燕王朱棣从北京起兵造反。

朱允炆派大将军李锦隆发兵讨逆,时任山东参政铁铉督办粮草。李锦隆被朱棣大败;朱棣即攻打济南城。此时,济南城内只有盛庸所部,兵力单薄。危急时刻,正在外为李景隆押送粮草的铁铉闻济南危急,疾赴驰援,与盛庸歃血为盟,约定死守城池。朱棣劝降不成,攻城不得,打算掘开黄河河堤以水灌城;铁铉为保济南城百姓安危,决定诈降。

朱棣闻言大喜。忙令军士移营后退,只带数骑护卫入城受降。城门洞开,朱棣方欲入城,众士卒高呼'千岁到',预先置于门拱上的铁闸轰然而下,砸烂了朱棣的马头,知是中计的朱棣换马急回,方得幸免一死。朱棣大怒,命重兵围城,久攻不克,反遭大败而回。铁铉又与盛庸合兵一处,收复德州诸郡县,兵威大振。免受战火的泉城百姓于是称铁铉为“城神”。此后,朱棣再集重兵围攻济南,盛庸战死,铁铉固守不降,终因寡不敌众,城池陷落。朱棣设计擒获铁铉。铁铉被俘后,遭凌迟处死;其妻及两个儿子亦遭毒手,唯四岁幼女幸免;为保忠良骨血,铁铉下属胡惟诚与铁府老管家牛老爹商量应对之策;正商议间,忽闻门外杀声四起;有人疾呼“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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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胡惟诚正与牛老爹商议如何助铁铉遗女脱困之际,忽闻外面杀声四起,正无计可施。胡惟诚忙嘱咐夫人带着幼子从后院暗门脱身避祸,留下女儿香菱跟着自己再做打算。夫人不忍,无奈情迫,只好忍痛离去。这香菱和铁铉之女媚儿年纪相仿。香菱已到,胡惟诚一把搂住女儿,涕泗交流:“孩儿,爹爹对不住你……今日一别,永难再见……”小女懵懂无知,边拿小手揩爹爹泪眼边问:“爹爹,你怎么了?爹爹不哭!”牛老爹不明就里,呆望无言。胡惟诚拉过牛老爹对他耳语云云。牛老爹闻言大骇:“胡大人,这……这万万使不得啊!”门外敌军马步纷踏,眼看破门在即。胡惟诚含泪喊道:“快!事不宜迟,你我平日里受了铁公多少恩惠,如今铁公慷慨赴难,只有一脉骨血尚存,若不得保全,铁公泉下如何瞑目!”。牛老爹听罢含泪默然点头应允。胡惟诚看女儿一眼,含泪向后门而去,女儿苦喊:“爹爹!爹爹!”被牛老爹一把揽入怀中。

胡惟诚奔入内室,为铁铉之女乔装一二,疾奔后门,扬鞭而去;可怜自己的女儿并那牛老爹门破之后惨遭屠戮。

胡惟诚带着铁铉之女一路奔走百十里,人困马乏;又恐敌军识破赶到,不敢停歇,马鞭落处,血肉横飞。把好一匹骏马良驹成了“汗血马”。又疾走三二十里,眼看前面似有炊烟,那马轰然失蹄,把两人跌落下来。幸得山民搭救,闻言乃铁公之女,此间乡民无不感其恩德。遂使二人保全,流连于此。媚儿改名为婳儿,二人以父女相称,落下脚来。胡惟诚每思及亲女妻儿,泪洗双腮。好在婳儿乖巧,小小年纪就会疼人,跟前跟后,爹爹长,爹爹短的叫,老胡方得宽慰。胡惟诚祖上乃从医之家,望闻问切之术也略通一些。父女二人便采药行医,也算一门营生。安顿以后,胡惟诚暗里四方打听妻儿下落,天长日久,竟一无消息。

不觉在此已有十余年光景,婳儿已出落得娉娉婷婷,似神仙般人物。又得老胡教习,笔墨文章,词赋女红样样精通。父女二人行医访药从不恋财,只求温饱而已。时常扶危济困,行善不辍,深得乡民敬爱。然老胡妻子离散,加之终日劳顿,本乃染尘沐霜之人,渐渐有了下世的光景。

老胡自觉时日无多,便唤来婳儿,把十年前的来历细讲一遍。婳儿原本有些模糊印象,今又听闻老爹爹一言,肝肠寸断,父女二人痛哭一场。三天后胡惟诚驾鹤西去,婳儿忍痛埋别老爹爹,悲切难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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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婳儿在山间采药,忽见一只狐狸独卧草丛,听闻人声也不躲避。近前查看,原来这狐狸被什么野兽所伤,腿骨尽折。婳儿怀抱这狐狸回家,敷以草药,包扎调理,精心喂养。不日这狐狸恢复康健,毛色如新,蹦跳行走如常,时而赖在婳儿怀里撒娇,倒把婳儿逗得开怀,把满腹愁情烦绪皆忘。相处些时日,竟舍不得这狐狸,这狐狸也常露依恋难舍之色。婳儿便同这狐狸同榻而眠,方寸不离。

那夜,婳儿正酣睡。忽听耳边有人声轻唤,睁眼看时,竟见眼前一个袅袅娜娜的女子;再看身旁,哪里还有那狐狸的影子。正狐疑间,那女子却咯咯笑了:“姐姐,不必找了,我就在这里”。

“你?……”

“姐姐,实不相瞒,我乃天宫王母身边的掌灯侍奉丫鬟。那日我随王母游历此间,王母闻你乐善娴德,又精通诗文女红,心中欢喜不尽,特命我下凡召你入宫常伴左右。我幻身那受伤的狐狸,恰得你救治,可见你是天下一等良善之人;如今王母来召,姐姐就请快随我去吧。”

婳儿细看之下,眼前这女子眉眼之间还真与那狐狸有几分相似;再看她那身段儿,盈盈摇摇,无风婀娜的样子可不就是那狐狸怎地。

婳儿这番细看之下,倒把那女子看得满面羞色。只听那女子红着一张俏脸言道:“再说,此番相遇也是合该我与姐姐有缘,届时我俩同在天宫作伴,一起玩耍岂不畅快?”

婳儿见她说得情切,不免动心:“妹妹既如此说,我自幼失了父母,多蒙胡老爹爹搭救教养,今已成人,可老爹爹又离我而去,海恩难报,这世间便再无可恋……只有一样,老爹爹的妻子至今没有下落,即此离去,我心何忍?……”

“姐姐原来为此,姐姐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若说这世间轮回,各有分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岂是人力可违。”

“妹妹,话虽如此,可我终究放心不下。”

“我明白姐姐的心,但如今你一弱女子,在这芸芸众生,茫茫天地间寻人如大海捞针,莫若你我同上天宫,再从长计议,若能幸得王母相助,不定还有个眉目。”

婳儿思忖也是,不如从了这神仙妹妹的话,再从长计议。

“既这么着,今儿就依妹妹之言同去也罢”。

这小狐狸自是欢喜不尽,拉着婳儿腾云驾雾往那天宫瑶池去了。

二人飞过云山雾海,终到得天宫地界。路过王母药圃,遇见一位老者,鹤发童颜,慈眉善目,正在锄草,婳儿看着有些面熟,近前仔细端详,竟是胡老爹!父女相认,喜不自胜。禀过王母才知,原来王母感念胡老爹之德,召他在天宫做了锄药使者。王母爱惜婳儿德才,便将婳儿亦留在身边做了掌灯侍者;姐妹相伴,自是欢喜。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天上几番风雨,地上却已换了人间。婳儿心里一直牵念着胡老爹的妻子下落,可天规森严,不可僭越。婳儿只好偷偷托各路神仙探听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日,济南府地界的土地爷趁着王母瑶池开宴之际秘密相告,原来胡老爹的妻子自那祸乱之际离散以后,幸得一位农夫相助,胡妻将幼子教养成人,娶妻生子,门丁渐次兴旺,如今已过了数代,到了侃如已然是第五代了。只可惜到了侃如一代,家道中落。还好胡家总算没有断绝香火。婳儿寻机把这一番话说知锄药使者,二人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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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胡家侃如的下落,婳儿终日思报,却苦于王母威严不敢禀呈,心中苦闷。王母察其颜色,逼问之下婳儿只好以实相告。王母感其情,特允婳儿下届报恩,却命她不得生出半点凡念私情,否则天规难逃。婳儿跪谢王母下届而去;锄药使者幻化为老者,护送婳儿下届以后,自回天宫去了。

听完婳儿这一番诉说,竟把个侃如给呆住了。只知自己一生如草木,却不闻原来先祖曾有这一番传奇。又想起婳儿悲苦的前世和以身相报的深情,不禁恸从中来。一把将婳儿揽入怀中,一时诉不尽万千衷肠。

“婳儿,既如此,你我何不做了长久的夫妻,两相厮守,何苦做那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

“相公,我岂不知你情深意长,奈天意难违;此番下届本为报恩,不该动私念凡,且王母有言在先。今已破了天规,岂可一错再错……”

侃如闻言,恸难自持,婳儿亦不觉动情。二人相拥而泣,难舍难离。情到深处,爱到浓时,暖玉帐中,温柔乡里,莺哝燕语,解带宽衣。一个千种风情,一个万古风流,恰一似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这边吐气如兰,娇喘吟吟,那里耳鬓厮磨,挥汗如雨。好一似蛟龙出海、鱼翔浅底,好一派花好月圆、巫山云雨。

几番风雨几时休

燕自归来水自流

都道春宵千金好

枉自恩爱各白头

侃如拥着婳儿正有诉不完的恩爱情浓,倏忽间,婳儿足蹬祥云,衣袂翩然。侃如急忙起身相问:“外面风凉,娘子何以站在恁高处,快下来罢”。

婳儿收住愁容说道:“相公,自古恩义不可相负,情缘孽债各有分定。百年前欠的眼泪,百年后必定偿还,相遇不过是重逢。世人只晓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却不知今生的情缘却是那一世的孽债。切不可贪图花柳繁华地,沉醉温柔富贵乡。为了一时的快活,种下风流的因果,便是那烦恼的根本。妾身今日与你初试云雨,风月情浓,便是让你尝尽这其中滋味,不至日后深陷其淖,时常挂怀。须知荣华富贵不过镜花水月,你看那自古的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如今何在?不过荒冢一堆草没了;繁华几许,温柔如斯,不过纷纷扰扰,付之笑谈罢了。劝你一句'诚不我欺、真实无妄’,人世间,最是一个真字难得……”

侃如要问何谓真时,婳儿已须臾不见;欲起身来追,猛然惊醒,方知是黄粱一梦。再看身边,婳儿和那锦被玉帐皆已无存,楼台轩榭俱都不再。空落落立在庙门外,手里是那一缕青丝,系着红绳,飘飘渺渺。

侃如心头一阵怅然,悲寂无着。又把婳儿梦里对他说的话仔细品咂一回,似有所悟。他回身进庙,对着那神龛拜叩一番,出了庙门。一阵风来,他手捧那青丝,解开红绳,那青丝,丝丝缕缕,荡荡悠悠,随风飘散,仿佛追随婳儿而去。

侃如立在山门下,微风拂面,彩云映日,忽觉神清气朗,便迈步下山,径自往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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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韩乾昌,甘肃天水张家川县人,70后,汉族,现居兰州。喜欢文字,崇尚自由。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悲悯的现实主义者。偶有心结,小撰成文。出版有乡土散文集《乡关何处》。今年后半年将有散文集(2)红楼梦评论集、小说集出版,敬请期待。
本人微信号:1391900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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